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4-14 09:51 编辑
我一直坐在这里看书。反反复复,不知看了多少次,看一次忘一次,为了记住,我不得不不厌其烦得捧着,依稀从字里行间看出当年的模样。 婆婆,为什么我总是忘掉书里的情节,却对当年的故事难以忘怀? 这本书是婆婆给我的,她不只在奈何桥边上开了茶馆,亲手熬制,让从桥上奔向阳世的每一个鬼魂喝她的茶汤。第一次见她,擦身而过时她对我笑了笑,样子很和蔼,像我的奶奶那样温暖。她似乎有话要说,也许是我和她有缘分,本想停下脚步,却被鬼差推推搡搡着,他们俩急于交差。我是一个固执的人,准确些那时应该是固执的鬼了,在我的心里有一团念头像着了火,需要寻到答案。威赫的阎罗王没有给我,我不想再去阳间,我要等一个人,等她亲口告诉我,为什么爽约。阎罗王拿我没办法,一个执念很深的鬼魂,无法化解的话,依据天条,不能强行把我投入轮回,只好任由我到处游荡。这个鬼界如此大,却没有一个熟悉的。我想起了孟婆,都叫她孟婆,我找到了她。 刚要说起往事,她打断了我,说,我都知道。既然你如此执念,那就等吧,不过我要告诉你,你现在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她也不是,你们即使见面也彼此不再认识,来来往往无数,有缘见无缘认,你也要等吗? 我点头,即使等到天荒地老等到沧海桑田,我也会等下去。我相信她也在念着我,老天总会给我们相聚的那天。 婆婆叹口气,打量打量我,何必呢?你如重新回到阳间,未必找不到你心爱的女子。 我摇摇头,我只爱她,除了她,我不再爱任何一个女子,在我的眼里,没有谁比得上她。 那好吧,一切随缘。 我随缘了,给孟婆打下手,添水扇风洗碗续茶,我一丝不苟,只为感恩,更加卖力。 闲余恍若有失,我想再能读到书。婆婆看出我的想法,她拿来一本很薄的书,递给我,说,你是一个书生,书生怎么能没书读呢? 我一笑,谢谢婆婆。 这本很薄的书读了不知多少次,看一次忘一次,每看一次就对往事的怀念更加浓厚一分。 我依旧等不到她,来来往往的不见她的身影。或许婆婆说得对,她已经变了模样,即使从眼前走过,我也分辨不出。于是我沉浸在往事里,回忆很美也很痛苦,可我仍旧愿意回忆。 我从曲阜搬到梁城,是在一个春天,各种各样的花都开了,春色在枝头已是十分。我走在春天里,嗅着花香,信步游荡。就在那个春天,我遇到了她,她那时正在河边洗衣服。河水清清,吸引我停住脚步,她只给一个背影,手里挥舞着木棒,在捶打着,不经意间脱手而出,向后飞来,我没有躲过,正好砸在我的肩头,疼得喊出了声,她回头一看,顿时让我忘了疼。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无法找到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而且对视之间,心头如有一只小兔在跳,捂着肩头的我忽然觉得自己毫无来由得爱上了她。她红了脸,弱弱的问,公子,你受伤了吗?她的语调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公子,我无意的,没想到会脱手。我赶紧拾起木棒,交到她手里,姑娘,小生经得起,无事无事。河水像在唱歌,那一天我遇到了她,很想再一次遇到。 我得了相思病,对她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出来走走无非只为遇见她,我真得又见到了她。时隔不久的一天,我倚在蓝桥的栏杆上看书,忽然一股香气从书简里散发出来,正在疑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公子,你读的什么书?能给我说说吗?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她,心头一阵狂喜,呼吸都要停止了。没想到她也喜欢书,居然还认识很多字,我们在谈论间两颗心走在了一起,那天她知道我叫尾生,我问她的名字,她歪着头,眼睛一眨一眨得说,你喊我小叶子吧,我父亲说我的命就像叶子。在她的眼里我看到了自己,我希望长成一棵树,让她这片叶子永远停留在枝头。 从那天开始了我们的爱情,私定了终身。我以为两颗心的真诚能感动一切,包括她的父母。可是在两个多月以后,置办了聘礼,央了媒婆提亲时,不成想遭到了拒绝。她的父母不看好我,为了她的幸福,有意说给大户人家,哪怕做小。小叶子哭了,我也愁肠百结,她哭了一会,偷偷问我,你敢吗?我一愣,她说,带我走,我和你私奔。 我很累,一如当年在蓝桥下的苦等。
但我不曾动摇,我相信她会来,牵着手奔向远方,自食其力,男耕女织,一生都愿意如此幸福。
她始终没来,我在蓝桥上翘首,心里烧着热油,来来回回烧得站不住脚,真想到她家的门口,也后悔白等了这许多的时光,不如当时直接一走了之。
我要等,哪怕月光照亮我仍然渴望的目光。我那可爱的人儿啊,你和我一样急吗?
风漫天卷地刮来,酷热的阳光被黑云遮盖,一点一点的雨劈头盖脸滴落,而后像开了闸,似乎要浇灭我心中的火。
我太累,脚下一滑,我张进河水里,手忙脚乱抱住了桥柱,水面在眼前模糊,不能呼吸,天地一片苍茫,我已经无力挣扎。
于是你来到这里,不肯轮回。婆婆说。
婆婆,我等了多久了?为什么还念念不忘?
傻孩子,你还在固执。
我放下书,四顾惘然,婆婆,小叶子是不是来过?
这我不能告诉你,可能时机还不到吧。你要放弃?
不,我永远不会,哪怕等不到。
婆婆摇摇头,她转身去盛茶了,她也很累,那许多的鬼魂每一个都很渴。
我只渴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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