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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灵之舞 于 2010-1-26 20:40 编辑
晚上5点,我刚下班,嘉惠打来电话,说要请我吃饭。我说,不行啊,约晚了,今晚有饭局。她在电话里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不行,你得陪我。”没防备,吓我一跳:“靠,啥事啊,你还讲不讲理了?”嘉惠带哭腔说了一句:“我跟严峻分手了。”我心一沉,唉,到底是分手了。我叹口气:“5点半,朝鲜人家。”说完,收线。
我到的时候,嘉惠已经在包间了,手指夹着一支烟,眼神迷离。估计中午已经喝过了。一头大卷披在肩上。她这个发型非常有女人味,走起路来,一个一个的卷,好像弹簧,带着弹性,在肩上一跳一跳的,显得人越发飞扬。今天,这些卷有点乱,没有一点光泽。跟她人一样,毫无生气。
嘉惠在我们一堆发小里,模样最好,家世最好,学历最高,工作最好,婚姻最糟。31,离了2次婚。这个刚分手的严峻,严格的说是她第三任丈夫,他们已经登记,只是没摆婚宴而已。
我们所有人都整不明白她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老天不会把所有幸运都给一个人。
嘉惠平时跟我走得最近,有事情总是第一个找我。我的意思是遇到倒霉的事。她是个特有主意的人,虽然每次郁闷的时候都找我倾诉,但我很清楚,我的话她很少能听进去。
她第一次离婚的时候,我正在长春进修,晚上10点给我打电话,说她离婚了,在电话里又哭又笑,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跟我说,你猜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受罪,真TM不如早死早托生。我听得心惊肉跳,不敢挂电话,一边跟她聊天一边跑出去拦了一辆出租,拼命往回赶。
赶到她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敲门,没人应,里面一直在反复播放一首歌,英文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人鬼情未了》的主题曲。我叫来110,破门而入。嘉惠在背对门口的沙发上,服毒了。
那以后,每次她找我诉苦的时候,都会说,灵子,你干嘛要救我呢?要是我那次死了,就不用受这些苦了。每次我都嗤之以鼻:“靠,你还没还我车费呢,那天晚上,打车花了我好几百块呢。”
她是个要脸面的人,我知道。所以她自杀的事情,我一直守口如瓶。连那几个闺中密友也没透露半个字。我相信,骄傲如嘉惠,宁愿死,也不愿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我不想她承受别人或可怜,或讥讽,或好奇的目光。那天晚上,她洗完胃,还在输液,我就联系了一个温泉疗养院,开车带她去住了半个月。直到她康复。
第二次离婚,又是半夜,她打电话给我:“灵子,陪我去温泉住几天吧。”我说:“你神经了,我还得上班呢。”她说:“灵子,陪我去吧,要不,我先去医院洗胃,你再跟我去?”
我刚想笑,一下回过味来:"没事吧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那边没了声,我抬手在空中虚挥了一下:“得,明白了,你收拾东西吧,我一会去找你,咱们这就走。”
我就是个操心的命。我实在看不得她无助的样子。我特痛恨她每次都是事后才找我。但,事先,她或许谁的建议也不想听吧。 平日里那么光鲜照人的嘉惠,对着我的时候,总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猫。
我和她泡在露天温泉里,水气袅袅中,她又开始给我讲她的婚史,有些是我不知道的,大多数是我知道的。
实话,嘉惠的性格弱点我很清楚,她太张扬,太跋扈也太敏感了。她对人好起来,没边没沿,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你吃,但同时又对身边的人又极苛刻,一点小事就能暴跳如雷。翻脸走人。每次说到性格决定命运,我都会想到她。她嘴黑,尖酸,圈子里有名,但对我,一直很有分寸。姐妹说,这叫一物降一物,灵子性子淡,刚好能中和一下嘉惠的戾气。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对她的秉性了如指掌,我知道,她对我,是实心实意的好,她也知道,我是她可以依赖的人。
她两次失败的婚姻,公正地说,对方固然有错,但嘉惠身上毛病也不少。多少次我提醒她,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己男人留点面子。要教育回家教育。她不,脾气上来了,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张嘴就训。
嘉惠漂亮,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歌唱的好,二胡拉得好,不知道的,都会以为她是学音乐出身呢。她是学建筑的。有自己的设计室。加上父母的背景,她可以说具备了男人对女人的一切向往。所以,男人对她趋之若鹜,都以能得到她的青睐为荣。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往往女人自己能够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并善于运用这些优势的时候,弊端也就跟着出现了。这些宠爱把嘉惠给惯坏了。
她要求男人对她的温度一成不变,要求男人永远把她当中心。恋爱的时候,这要求不过分,但结婚了,有几个男人还有这种耐心?她受不了平静,受不了由浓转淡的落差,她认为,男人对她态度的变化,就是一种背叛。就是爱情消失的证明。
这可能是她看了太多爱情小说的后遗症。
要了四个菜,一壶煮酒,我准备开始听嘉惠诉苦。果然,一杯酒没喝完,她开始了。
她每次痛说革命家史,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是:“凭什么啊,我为什么就一定要迁就他?凭什么追到手了就不把我当回事了?不喜欢我这脾气,早干嘛了?当初是我死乞白赖追的他吗?”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觉得再由着她这么想,真是害她,她第8遍斥责严峻无情的时候,我举起手,喊了一声:“停——你以为你是谁啊?怎么别人就都得看你脸色活着呢?一次是别人的错,两次是别人的错,次次都是别人的错?你怎么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嘉惠抬起头,表情先是错愕,随后变成委屈,眼泪掉了下来。我过去把她的头揽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唉,嘉惠,为什么你会爱一次伤一次,这是招谁惹谁了?
我问她,你是不是还爱严峻?嘉惠一下激动起来:“我不爱,不爱,他算什么?总想摆布我,一会让我改脾气,一会让我迁就他父母,我耐心都让他耗没了,你知道吗?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我越对他好,他对我要求就越多。”
她越是这么辩白,我越明白她是真放不下。
嘉惠读大学的时候,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这些年她跟父母不太亲近。这次跟严峻分手的事,明显对她打击很大。她父母都是那种很有身份感的人,总是很客气地跟人保持距离。我跟嘉惠虽然一起长大,但很打怵跟他们来往。为了嘉惠,我决定还是找她的父母聊聊。至少父母多给她一点关心,伤会愈合的快点。
从嘉惠父母那出来,已经是8点多,早春的夜,寒气逼人,这份凛冽让我格外清醒。我又做了一个决定,去找严峻。
嘉惠要结婚了,我收到请柬的时候,忍不住哭了。我一直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去找她父母,为什么没想到她的喜怒无常是因为有病?
那晚,我找到严峻,问他是不是还爱着嘉惠。如果还爱,我就继续说,如果已经不爱了,就当我没来过。
严峻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像个困兽:“灵子,你说我爱不爱?为了她,我什么都能抛开,自尊是什么?我早就不记得了。我哄她,宠她,几乎是没原则的。可是,她就象个炸弹,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一句话,一件小事爆炸,我真是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才能让我们都少受点伤。”
我看着严峻的眼睛,这个曾经跟嘉惠一样骄傲的男人,此刻满眼都是痛苦,这痛苦不会是装出来的。
我把嘉惠父母告诉我的话跟严峻说了:“嘉惠有病,遗传的抑郁症。她的两个姑姑都是因为这个病自杀的。她家族里年轻女子几乎无一幸免,都遗传了这个病。她敏感,易怒,都是因为这个病,她没有安全感。她想试探你到底有多爱她,结果让自己和你都遍体鳞伤。这个病可以治,但需要耐心。我只能言尽于此,是去还是留,你自己决定。”
嘉惠前两任老公我都熟悉,性格都还算随和,我在想,如果那两个男人知道嘉惠的病,会不会选择留在她身边?这样包容一个女人,光有耐性显然是不够的。
严峻跟嘉惠的婚礼,只邀请了我和几个发小参加。跟我合影的时候,严峻悄悄在我耳边说了一声谢谢。我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我喜欢这个结局,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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