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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最后一次彩排,比较正式,待大家换了衣服,才发现紅喜其实也很漂亮。靓丽的紅喜,白衣胜雪,蓝裙曳地,颈上一条五彩丝带,更是飘逸如幻。一举手,一抬足,行云流水,追风逐云,端得是个小仙女。
女孩们聚拢来:紅喜,你好美。蓝玲摸了摸紅喜的白衬衣,“哇”的一声叫出来:紅喜,是蚕丝的?众人猛然发现,不仅是上衣,裙子也不普通,做工精致,款式考究。大家叽叽喳喳地围着紅喜。领舞的马小跳在人群后,撇了撇嘴,有了几分失落。
彩排开始后。章老师看出马小跳的心不在焉,接连错了几个拍子。她皱眉头,叫停了音乐,缓声问马小跳:你,怎么了?马小跳摇摇头,没有回答。接下来的排练,马小跳仍然出错,甚至乱了章法。章老师又叫了暂停,目无表情地指着紅喜:你,过来领舞,马小跳,你去休息下。
剩下的八个女孩心手合一,纤足曼颤,衣袂翻飞。媚眼不可谓不娇艳,身姿不可谓不婀娜。紅喜则更显出色,一举一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章老师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让马小跳归队,但站在了最右边的位置。
彩排结束,马小跳眼含热泪,飞快地逃离。其他几个女孩儿默默收拾衣物,相继离开,没有了以往的亲热与嬉闹。紅喜留在最后,仔细地将舞蹈服收拢好。来自农村的她,家境清贫,一套好衣服来得不容易,自然要收拾妥帖。
走回寝室里,气氛有些异常。蓝玲趴在枕头上哭泣——她缝进枕头的生活费竟然丢了。几个同学围着她,安慰她。紅喜经过蓝玲身边的时候,停驻脚步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默默地回到自己的铺前。马小跳在寝室最里端的床上,冷眼看紅喜,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一晚,204寝室的门像被贴了封条,一直紧闭。任凭谁去敲门,都如同碰上了沉闷的钢板,所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门忽然被撞开,紅喜冲出来,步伐细碎而急促,伴着若隐若现的激昂乐曲,曼妙而轻盈的往前滑翔。长裙飞舞,白衣飘然,仿若仙子。忽然,一个旋转跳跃进音乐的节奏里。紅喜竟然飞越栏杆,从廊道的劲头飞了下去。弦急的音乐声,在悲情G大调的尾声里,嘎然而止。
霓裳舞罢,断魂流水。
躺在地上的紅喜,不再如仙子,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手中握着的丝质衬衫已然被挂破几个洞,长裙也不再飘逸。紅喜被送入医院,小腿粉碎性骨折。医生无力回春:多年青的姑娘家,再也不能站起来。
紅喜辍学了。很久都不被人想起。或许,想起的人也不愿提。
翌年冬日,舞会又将举行。女孩子们聚到一起。换舞蹈服时,蓝玲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句:也许,不是紅喜呢?女孩们都默不作声。过了许久,与紅喜家隔壁乡的莫小贝低声道:她好像过得不太好,背个小偷的名声,在乡下不好过。马小跳听了,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什么。
翌日,马小跳忽然宣布要去看紅喜。众人惊讶地看着她,迟疑着。蓝玲说:是啊,去看看。女孩们聚拢来,仿佛一枝白莲花。
来到紅喜家旁的集市,女孩们有些踟蹰,缓行慢走,全无来时的雀跃。马小跳走在前面,却无退意。
集市中间,很是热闹。一个简陋的台子前,聚集了一些乡亲,乐声欢快,笑声和融。女孩们凑过去,原来是放皮影戏的。一块简易的白布,两张桌子,撑起一个微型舞台。几个小人儿在白布上栩栩如生,连裙摆的褶皱都清晰可见。
女孩发现某些不一样。幕布中上演的并不是传统的曲目,却是一场舞蹈。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那些小人儿意态生动、惟妙惟肖,且动作精准,与音乐合律,一丝不乱。马小跳怔在当场,蓝玲也怔住——那竟然是去年属于她们的舞蹈。
紅喜!一个女孩尖叫起来,她发现了幕布后的紅喜。女孩们扑过去。紅喜放下手中的家什,音乐落下,她安静地朝女孩们微笑。紅喜依然是学校里的紅喜,衣着整洁,并无多少改变。她们围着她叽叽喳喳。蓝玲默默地拿眼瞟着紅喜破旧的轮椅,眼中似乎蓄了泪。马小跳犹豫了几秒,拨开人群,大声对她说:紅喜,对不起,蓝玲那钱是我拿的。
周遭安静下来,万物声响翛然不见。女孩们张大了嘴,却无法找到一句合适的言语。呆在那里的,还有那些乡亲。紅喜身体一震,背过身去。片刻之后,她回转来,低声道:都过去了。微笑爬上她的嘴角,平静地让人动容。
紅喜拈起那些皮影,乐声响起。女孩们的心便随音乐起舞。
一曲才毕,一曲飞至。紅喜已然忘却自己,忘却万物。
回程的路上,莫小贝问:马小跳,你……
蓝玲转头,将指头竖在嘴唇上:嘘,往事无需再提。
马小跳从莫小贝的身后超越过去,轻快地飞奔,像一只小鹿,更像一只翩然起舞的白天鹅。
女孩们随后也跟上。
无数娇艳的鲜花,翻飞于天地之间,暗香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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