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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卡夫卡的卡 于 2014-3-17 12:02 编辑
城市的麦子
出租屋窗台上有几盆花,明明浇花的时候,可以望一下不远处的那幢大楼。大楼是哥特式外观,想必内饰也应该金碧辉煌。
亮亮进门时候,明明略有欣喜。亮亮的手摸着她脸,明明觉得亮亮的眼就像一头饿狼,眼神里弥漫着血腥味儿。明明知道亮亮想吃肉。明明早就准备好了。亮亮一个月来一次,比月经天数还少。明明早早给亮亮美美做了红烧肉,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晌午时分,明明是困倦的,她一直觉得睡不好,特羡慕朝九晚五那些女子,不想把黑夜当成阳光灿烂的日子。亮亮知道明明害怕,不定什么事情会从电话里传来,他们的梦就会破碎。亮亮的手摸着明明长发,并不多说什么。明明穿着睡衣,那里面或许没有胸罩内裤,但亮亮没敢摸,他怕老婆怀孕。上一次,老婆惊慌失措打电话说38天了没来,他头都大了。过了一天,老婆笑着说来了,他才长出一口气。亮亮知道明明千万不敢怀孕。
吃饭很简单,明明坐在亮亮腿上让他喂,亮亮也就慢慢喂。一个月的等待那么遥远,所有的长镜头都在这慢镜头里一一回放,亮亮祷告上帝恩情,让自己遇上一个好女人,让她在怀里撒娇,给自己一个证明机会。
关上窗子拉上窗帘,那几盆花也就到了窗外,那幢大楼也就看不见了,微风溜进来带着暑热。躺在床上,明明说不戴套了吧,亮亮说不行。明明叹口气说总觉得像嫖客上身。亮亮低着头戴套,明明吃吃笑。明明已经脱光了,赤裸的身体在微弱光里那么白净。她对这事早就麻木了,却想对今天这事流溢瑶池琼浆。
电话响了,明明迟疑了半晌才接住。亮亮知道明明实在是害怕了。爹又犯病了,妈要住院了,舅舅摔了,小妹妹要学费,明明太惊惧这些伸出来的手,亮亮心里挺爱惜明明的。
明明打完电话,转头给亮亮说:老板要我去一趟,你看咋办?
亮亮说非你不可?
明明说:老板说救急如救火,说了求我赶紧去。
亮亮说:正晌午也有活儿,你这生意太好了吧?
明明说赶紧,磨磨蹭蹭都是时间,你放了毒我再走。
亮亮伸手拿过内裤给明明穿上,说赶紧去吧,身上清爽点,没腌臜味儿。
明明的衣裳简单,出门亲了亮亮一口说等我,一会儿就回。亮亮说我等你,等你回来了,给你讲个故事。明明嫣然一笑,那笑容在门开一瞬的强光里,刺激到亮亮了。
亮亮掀开窗帘,把自己的坚硬晾晒在夏日光影里。那对面的楼是明明的向往之所,她不止一次说要买回来。明明脱掉工装,穿上旗袍,出租屋微弱的灯光下,原来明明穿旗袍那么美。她说要去欢场,穿工装永远买不到大楼,她要去试试。亮亮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别干了。明明格格格笑了,说大不了上了我。亮亮生气,明明就哄他。说这城市其实好人多,摸摸就摸摸,真想上的人不多。亮亮就同意了。
明明攒到二十万那时候,给亮亮说了,说再努力两年,就是要那幢大楼。亮亮听明明说过,她去那幢大楼里溜达过,太美了。亮亮也不停地加班,他想给明明的梦想添点颜色。
明明回来了。一进门就笑着说是不是等不及了。亮亮说反正软了。明明脱掉高跟鞋,抢步上来亲吻亮亮。亮亮给明明脱掉衣服,明明的手一直和亮亮捣乱。亮亮喜欢明明捣乱。就那样脱光了。两个人搂在一起。两个人啥也没做。两个人哭在了一起。突然就爆发了,没有谁去传染谁。
明明说反正你也知道,反正我不是推销洋酒,反正我不是陪人喝酒跳舞,我就是趴在床上让陌生男人糟蹋我,反正你也知道。
亮亮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他妈在你刚生下来就知道,你生来就是要男人糟蹋。
电话又响了,明明不去接,电话只管响。
电话就像个哭泣的孩子,你不给他糖吃,他就一直在哭。
亮亮说接吧,反正不是你爹要钱,就是陌生男人给钱,咱们又不是鸵鸟,接吧。
明明接了电话,娇声娇气的还笑了两下,然后放了电话。
亮亮说去吧。
明明说我他妈不去,我的阴道我做主,北外那些淑女都喊破嗓子了。
亮亮啥也不说,给明明套上内裤,给明明扣上胸罩扣,给明明套上短旗袍。
明明说亮亮,你,不会神经了吧?
亮亮拿过明明的包,开了门,说:乖,我等你。
明明就像一道白光,从出租屋里闪过,消逝,黯淡。
亮亮去给窗台上的草花浇水,它们太需要滋润了。那幢大楼又压迫进眼帘,亮亮没法回避。不看也不行,它就在面前。家里要钱的手不断伸出来,明明没法拒绝,只好把那幢大楼的那间屋子的每一个平方重新抹黑。等有了时间,再重新点燃一个平方,再点燃一个平方,微弱却是亮的,驱除黑暗的力量弱小,却一直在使劲儿。
明明回来了。她赶紧给亮亮笑笑,拿出手机关掉,说奥巴马打电话来也不听了。明明一把搂住亮亮说,来,今天,我是你的。
亮亮上了,就像一把干柴被点燃,还被浇了油。明明在火苗里跳舞,表情肃穆,没有喊叫,就像在祠堂祭奠祖先那样庄严沉寂。亮亮说给你说说爸妈是怎么离婚的吧。明明睁开眼睛,看着亮亮,身子却和亮亮晃在一处,间或停一下,两人追问一下细节。
那年我已经记事了,我妈要带我走,我爸不让,我妈孤身一人走了。那天雨好大啊,妈披了一块塑料布,没有拿伞。我妈走,我不敢追,只好蹲在门口凳子独自害怕。那年我家的麦子都沤了。没下雨之前,天上乌云密布的,我妈和我爸去割麦子。村里有钱人吆喝我爸去割麦子,说一个小时一百块钱。我爸就去了,根本不听妈喊叫。我爸是村里割麦子最快的,我家的麦子要是上手不到三个小时就收完了。到了麦场,脱了麦粒,装进袋子,拉回家里,不会超过两天。可是我家麦子沤了,就因为我爸去赚钱了。我爸拿着两千块钱回来交给我妈那时候,还没下雨。我妈就说来得及。收拾镰刀架子车就要上地,我爸又被人叫走了。我妈当时就哭了。眼看着乌云变成了雨点落下来,我妈说完了。那雨恶下了三天三夜也没停歇,多年不漏雨的房顶都开始滴答漏水。我爸说我妈,赚了钱不照样买麦子,咋死脑筋呢。我看我妈,我妈揽住我啥也不说。后来,我妈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明明说咋不用收割机呢。
亮亮说那时候哪有收割机,全是麦客跟老天爷闹别扭。
明明起身说去洗洗,说今晚不去上班了,专门陪陪老公。
亮亮说,去上班吧。等买到房子,你天天陪我,你给我生个丫头,咱们也有幸福生活。
明明惊叫一声,说谁让你浇水的呀,完了完了,活不成了。
亮亮起身看处,黄昏的那些光里,窗台上小花花没了晌午的精神,似乎要死掉那样子。恍惚之处,亮亮觉得那就是沤了的麦子倒伏在城市里,明明跟妈一样,可能随时会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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