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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临街卖酒 于 2013-12-31 22:07 编辑
当年的你调皮捣蛋,经常被庞校长拎着耳朵甩到操场上罚跪,你还傻乎乎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想引起我的注意,哎,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厌恶你吗?我巴望你每次考试都不及格,然后留级,从此在我们班消失。
若干年后你到长沙读研,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说起从前,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不理你,你想和我说话,刚走近一点,我就对你吐口水?我当然只能扮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不会吧,有这种事啊,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成绩那么差,还流着鼻涕,你怎么能够明目张胆的喜欢我呢?班长可以喜欢我,那个大眼睛的男生可以喜欢我,你竟然还敢把对我的喜欢溢于言表,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行为都是我的奇耻大辱!
天可怜见啊,五年级的时候我那个小小的歹毒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你留级了,终于不在我的面前晃悠了。
你问我记不记得向你吐口水的事,其实,我也很想问你一件事,那就是——你记不记得,你给我木炭的那件事。只是,我一直没有这个勇气去打开27年前的那个秘密,因为,那件事我真是难以启齿呢。
你记得我们那时候用的烘炉吗?就是用竹篾编织成的小篮子,里面的小瓦盆盛着炭灰,冬天的时候孩子拎着烘炉去上学,早上夹几块燃着的炭就可以在学校一整天都不冻着。
你父母是粮站职工,那时候粮站的子弟真神气啊,你每天都有金黄金黄的油饼油条吃,你每天带来的木炭都好大一块,黑的发亮,烧的火又红又旺,不象我家,碎碎的一小根,全是烟痘疤,暗哑的黑褐色,烧起来冒黑烟。我真是鄙视你,你吃那么多好吃的还是考不到一百分,用那么好的炭火还是成天流着清鼻涕,你根本不配享用这些人间极品。
你依然恬不知耻的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出现,把烘炉甩过头顶挥舞出大大的圆弧,烘炉里跳跃着蓝色的火苗。我提着我那个不时冒黑烟的烘炉,跑到走廊上拼命捣鼓,黑烟散了,烘炉里的炭火奄奄一息。
那天放学,你从我身边冲过,我瞅准时机冲你叫“喂”,你小小的身子猛地定住,迅速回过头来,通红的小脸兴奋而又半信半疑,直到我再次对你喂了一声你才敢确定你的耳朵没出毛病,我努力的镇定了一下自己,然后尽量用和蔼可亲的语气说“你——可以给我点木炭吗”,你脸上瞬间堆满了很贱的笑容,使劲的吸了吸鼻子,飞快的跑走了。
第二天,我慢腾腾地走进教室,揣想你会带着怎样谀媚的神情屁颠屁颠的献上木炭,我用余光瞟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你,你坐在那里没有动弹,我恼怒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将书包塞向抽屉的那一刻,感觉里面多了一样东西,悄悄的探手进去,指尖触到一个坚硬的小包,我摸出来,一张牛皮纸封成有棱有角的小包裹,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
从那以后,每天早上我都能从抽屉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细心包裹好的炭包,我把它们仔细的堆在我的烘炉旁边,然后轻巧的把纸张扔进教室最后的垃圾桶。
没有说过一声谢谢,也没有对你笑过,甚至没有给过你一个温和的眼神,我就这样心安理得的享用了一个冬季的温暖。我都从来没有想过,你需要每天最早一个来到教室偷偷的把木炭塞到我的抽屉里,我也没有想过,你怎么可能每天都能有两份上好的木炭,要保证我的温暖你就要必须节约下自己的份量。
这个秘密,封藏在1984年的那个冬天,没有别人知道,或许,你也模糊了这段记忆,但是,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有关于你的很多事情在童年时光的叶子上越来越粗糙和模糊,整个叶片慢慢败落,唯有这件事越来越凸显清晰,在这萎黄的叶掌上,我看到我人生之中最初的自鸣得意的阴谋和女人与生俱来的阴险心机。
这次聚会,很多人说你和小庞的变化最大,陈蓉悄声对我说:“你知道我开始把黄帅看成是谁了吗?我居然以为他是小庞!”我微笑的看着她大惊小怪的样子,不稀奇,那年在长沙看到你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目瞪口呆的。
在长沙上班的某一天,你出现在我面前,你在师大读研究生,已经脱胎换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剑眉星目,鬓若刀裁。
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已经不是你心目中的我了吧,我陷在一份可悲的爱情里无力自拔,只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遗忘另一些伤害。那时的你那么阳光那么纯情,我却是那么的悲伤和颓废,你在图书馆的书海遨游,在绿茵场上驰聘,我却和朋友们混迹长沙的迪吧,大口喝啤、抽烟,在卡拉OK通宵达旦的纵情欢娱。
你的出现很惊艳,你是一束光,你是白天,而我们属于黑夜,我的那几个朋友是不折不扣的花痴加女色 狼,看见你两眼冒桃花,只差没把口水流出来,我们晚上躺在床上说你,说你很帅气、很新鲜,你的身材好,你的五官精致,你的思想纯洁,她们猜你大概还没谈过恋爱,还是个处男… 肥水不流外人田哇,你不下手我们就上...
房间里熄了灯,我们在黑暗中吸烟,明明暗暗的小红点,就像我们年轻的心,荒唐而忧伤的燃烧。
最后一次见你在师大的校园,你坐在球场边一段破败的围墙上,墙角边散落开着无名的小花,金色的夕阳在你的背后晕染出朦胧的色彩,你真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啊。那画面真美,也很伤人,让人想起一句唱词“似这般姹紫嫣红,都付与残垣断壁”。
我们不着边际的聊着,突然,心怀鬼胎的我蹦出一句:“你想不想我?”你猛然抬头,浓墨重彩的两道眉,目光清凛,嘴唇薄凉。
你惊愕和疑惑的看着我,随即脸上浮起了羞涩的笑。我慌忙呵呵笑着掩饰,把话题扯得好远,你一定认为我只是开个玩笑吧?也跟着呵呵笑起来。
你知道你那时候的眼神是多么的清亮和干净吗?那是我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的宝贝,你还拥有它,你应该好好的拥有它。就像一颗明矾丢进水里,我的混沌和邪恶刹那间得到沉淀,电光火石间,我内心残存的善良让我觉得无地自容。
从此,我再也没有找过你。
我们的故事就这么简短。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毕业了,不知道你离开长沙后十多年里的经历,但我一直明白,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有着不同的过去也有着不同的现在和将来。
当你还是象牙塔里的骄子时,我就成了忘川河上的飘萍,如今,你事业小成,我却依然身如飘萍。
莽山之行后的一天,你在群里看见我,发消息和我私聊,你说了好些大道理劝慰我,但是你也很快察觉到我的意兴阑珊,于是马上换上了轻松的话题。黄帅,你现在成为一个成熟睿智的男人了,见到你我很高兴,我觉得认识你是件很好的事,虽然你从来没有看懂过我的内心,但是你给了我无论何时想起来都能够微笑的回忆。
我们行走在这个世上,去做一些事情,未必是因为它有什么价值或意义,我们能获得什么,成就或者造诣,这些往往来不及去掂量,因为我们首先遵循了内心的指引。因此,黄帅,请勿为我担忧,或许我的生活要比你们期望的糟糕,但我并不觉得我活得有多么的错误,因为,我一直在努力的活着,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只要努力过,就是一种丰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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