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鬼记（3） [复制链接]

闲散之人

主楼

发表于 2013-12-13 16:4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战鬼记（3）
　　
一．
　　大秦这些日子雾霾漫天，呛人的黄沙铺天盖地。我和两个兄弟，为了对付那个早已经落入我们视野的“大户”，已经连续踩点许多天了。
　　战战吸溜着鼻涕，扬起脸问我：“哥啊，咱今晚动手不？”
　　我智慧的摇了摇头。所以智慧，是因为下半晌踩点侦查的时候，我发现，两天前，我横放在我们进出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块石头掉在了地上。依我的经验我知道，肯定还有人也想着我们同样的问题。
　　不能与同行作无谓的竞争，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长久以来教育战战，兢兢两个兄弟的原则。
　　大天之下，赃官何止一个，既然有别的道上兄弟看好了，我们肯定学雷锋让了。
　　兢兢有点依依不舍：“哥啊，我已经把进出的线路都摸清楚了，太可惜了。”
　　“大丈夫敢取敢舍，兄弟们，偷摸脏官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都是有大胸怀，要做大事的人是不是？”
　　两个兄弟沉默了。
　　走在大秦的街道上，我们看到一群人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一面大旗迎风飞舞，大篆书有点象赵高那厮的手笔，我自愧学业不精，居然不认得。只能暗自照葫芦画瓢的把这几个字收入随身的竹简字典里，回头等见了据说连甲骨文都认得的郭沫若先生问个明白。虽然我钦佩他老先生的学识和才华，但是我很鄙视他老先生的为人，一首《秦始皇你是我的亲爷爷》何等肉麻，算了不说逑。
　　敲编钟的那两个伙计手脚还算利落，配合的张扬有致，让编钟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不错。敲鼓的那个伙计点儿有些乱，有点煞风景，最可气的是击缶的那几个人，一个个用锅底灰把脸涂抹的黑不溜秋的，忘乎所以的在缶上胡乱拍打，可惜了那些缶，让他们糟蹋。为何用锅底灰涂抹脸上，难道想改变自己的肤色吗？搞的一个个像非洲酋长的私生子一样有啥意义？当然，最可气的是几个连唱带跳的：
　　大秦国好，大秦国好，
　　大秦国民待遇都很高
　　啥文化都烧掉
　　读书人全都坑杀了……
　　听得我怒火中烧，哥我是幸存者，我还活着，活着呢！
　　
二．
　　看着满天黄色的雾霾，我问两个兄弟：“男儿来世，不建功立业，却又何为？”当然，我这样的话说的太多了，我估计两个兄弟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不过，在我看来，这种灌输教育是必要的。
　　就好比今人动辄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在大庭广众下狂呼乱喊，说是这叫突破自我，也就是所谓的“练胆”，这玩意儿我知道，坟场里走夜路唱歌，你说是娱乐，鬼能信啊？
　　“兄弟们，我带你们去咸阳，找个机会，把秦始皇做了。”
　　那一刻我用眼睛瞟了一眼我的两个兄弟，真怂啊，我分明看到他们脸上渗出了汗，兢兢那家伙腿肚子直突突。
　　“怕啥呢？我的兄弟？恁哥我这也是吹牛，所以去咸阳，那是因为我得到信儿，秦始皇那家伙被宫廷算命的忽悠的坐立不安，开始第五次东巡了，皇帝不在京都，哪里就安全，凭我们兄弟的身手，在那里吃喝不愁。”
　　战战说：“大哥，我们真没怕，只是觉得你说的，大男儿来世上如弄出点动静就死了，未免窝囊，我们总得建功立业吧。”
　　这小子就是有心计，死人都能让他说活了。
　　听我这么一说，兢兢的腿肚子立马不哆嗦了，绷直：“其实，哥啊，如果秦始皇他敢留在咸阳，我们哥儿仨一定能把他干掉，我们可不是燕太子丹，找了一个一去不回的荆轲，还有那个社会混混秦舞阳，像我们哥仨这种要干大事的智慧，怎么可能失手呢？”
　　咸阳城外，我和两个兄弟风尘仆仆。
　　我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当年我头悬梁，锥刺股，揣着建功立业，报效家国的信念，我翻阅和攻读了一个又一个竹简铭文，从《尚书》到《周易》从《四书五经》到《诗经》从《说文解字》到《论语》《春秋》，眼看着就要拿到大秦国学士学位，一夜之间，秦始皇这个暴君脑袋短路，看先是开始焚书，继而就开始坑儒。
　　作为一个幸存者，我该有怎样的仇恨和无奈？
　　我曾经是那样的膜拜他，膜拜他一统江山的风范，膜拜他律法治国的清醒，可是，一夜之间，我的学弟学长天人永隔，只能来生再见。他们被坑杀的理由居然是书生祸国，知识有罪，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当然，我知道，有赵高这个老王八蛋，秦始皇想不糊涂都难。为了报赵国当年被秦昭王手下大将白起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的血海深仇，赵高不惜阉了自己，成为大秦一号公务员，不明就里的人只是知道他是一个奸臣，哪里知道他的真实祸心？没听说过清人屈大均的诗句“可怜百万死秦孤，只有赵高能雪耻。”说的就是这事儿。
　　
三．
　　车辚辚，马萧萧，咸阳巷陌人如潮。但是，我从他们的脸上除了读出惶恐，读不出快乐，除了读出惊惧，读不出轻松。
　　城门口的挂着竹简告示：
　　大秦国最高领导人，至高无上的秦嬴政皇帝，为了体恤民情，改进大秦工作作风，从即日起开始他第五次的东巡。很后面还有秦始皇东巡随从名单什么的。
　　我心里明白，这是说辞。还不是被巫医神汉们吓出来的毛病，咸阳宫殿呆不下去了？
　　还是大城市好啊，尤其是首都，热闹。
　　不过咸阳城里的那些秦兵真招人烦，一个个穿着兵马俑的行头，官大一点的珮着看样子挺有成色的青铜剑，小兵蛋子一个个要么举着长矛，要么扛着画戟，一个个牛B哄哄，凶神恶煞的。
　　是军人不？能站直不？走路不知道列队啊？
　　这样的兵就是揍轻了，这要是撂到现如今，把他们送到内蒙乌海市消防队去，让那八个官兵兄弟，飞踹，皮带抽，扇耳光，群殴，不信打不出他们的兵样。
　　兢兢拽着我的衣袖小声说：“哥，你看？”
　　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前面一堵房屋山墙上，挂着一个被风雨吹打的变了颜色的竹简，走上前近看，原来是画影图形的通缉令，再看，原来是通缉的我，不过时间太久了，再说大秦画影图形的那些狗屁画师绝对是混秦始皇粮饷的，按照这个形象能抓到我？可以把大秦国的男人都抓了去。
　　“不怕，兄弟，那上面虽然是哥，但是，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个传说。”我安慰我的两个兄弟。
　　秋天已过，冬日肃杀。
　　咸阳城里，时不时的传递着秦始皇东巡的消息，秦国的宣传机构真的不是白给的，恨不得把一天扯成二十五小时，连篇累牍，都是大秦江山形势一片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越来越好。
　　大秦国的花样真多啊，一边是花柳亭榭里的燕语莺歌，一边是秦军的如狼似虎，凭着一身好气力，我和我的两个兄弟，在咸阳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本来还以为那老板能给缴个“五险一金”什么的，可那老板没那个意思，我也就作罢了，本来就是临时的事儿，咱一个要做大事的人，哪里能在乎这些？
　　
四．
　　战战问我：“哥啊，你想嫂子不？”
　　我看着大秦灰蒙蒙的天，一声长叹：“咋能不想？可我哪里找去？”
　　兢兢安慰我：“哥啊，只要有心就一定找得到，孟姜女哭长城那故事有点扯，被她哭倒的长城分明是假冒伪劣工程，十有八九是施工方偷工减料了，哪有人能把长城哭倒的这样不靠谱的事儿？”
　　我笑着对两个兄弟说：“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大秦国不是有过都能把牛皮吹破的事儿，能把天吹个窟窿的事儿吗？”
　　战战就是聪明，马上就知道了：“哥，你说的是那亩产十万斤吧？扯他娘的头，连庄家外带地里的泥土一块算吧。”
　　我们哈哈大笑。
　　我和两个兄弟商议了，在咸阳城挨过这个冬天，听说大秦疆土远一些的地方，有英雄好汉正在扯杆子造反，我们准备去建功立业。不过现在不行，冰天雪地的，还是在咸阳呆过这个冬天。
　　自打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咸阳城里的太学堂都关张了，昔日热闹的太学堂门可罗雀，一片冷清，想一想也是，谁敢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幸存下来的儒生们，都把自己弄成一个苦力的模样，谁还敢在咸阳城端着知识分子的架子招摇过市？
　　赵高把秦始皇糊弄的五迷三道的，好像在他眼里，世上只有赵高好，其他的人都信不过。这次秦始皇东巡又带上他了，这一路肯定不能轻谗言，更不能轻拍了皇帝的马屁，想一想就生气。
　　我觉得秦始皇其实是一个想做大事，并且能做成大事的人，可是有赵高这样的臣子不离左右，他的宏图大业就显得不靠谱。大秦统一六国，做成一张版图，这是何其大的手笔，可是，四海之内，王土之上，一言九鼎的君，居然一夜翻脸，对儒生痛下杀手，这又是为何啊？
　　公元前213年，我的同门师兄淳于越，因为在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在咸阳宫置酒款待满朝文武的时候，给秦始皇一个建议，建议让他恢复分封制，因为国家大太大了，你如何管理？这原本就是一个不错的合理化好建议，结果遭到了丞相李斯的反对。而李斯为了迎合始皇帝，为了搞成一言堂，居然上书建议始皇帝焚书。
　　这个动议遭到了我师兄时任太子扶苏的老师，著名的博士生淳于越坚决的反对，结果始皇帝不高兴了，后果很严重，虽然李斯念及同门，保下了他的性命，最后还是因为在太子扶苏这件事儿上，让秦始皇抓了把柄，而为了阻止焚书，他甚至泣血上书，最后舍生取义，与诗书共存亡，爷们，纯的。
　　
五．
　　我总觉得秦始皇有点二，还以为靠着他强力的中央集权，就能牢牢的把握天下大势，就能震慑住那些对他不屑的人。那一次出巡不是年半载的，解决了什么问题啊。
　　焚书的那段日子，我们儒生们心中充满着绝望。秦皇的兵勇们，一个个怀着阴郁的目光，盯着百姓，看看谁家敢留半片竹简。
　　焚书之前，大秦诸子百家，思想活跃，畅所欲言。焚书之后，一股火在儒生们和诸子百家心中窝着呢，所以才有了我们民间把秦始皇和他的统治骂的狗血喷头的事情。原本以为他是一个有着大胸怀，能听得百家之言的人，哪里知道，这种不满被赵高，李斯们无端放大之后，惹怒了始皇帝，他开始追查这些言论的来源。
　　结果我和我的四百六十多个同门，被抓且被坑杀，算我命大，死里逃生。
　　往事不堪回首，带血带泪没风流。
　　死过一回的人，不再怕死，但是，要有价值。当我从坑儒坑里爬出来的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做一番大事。
　　走在咸阳冬日的街头，感觉到的是压抑。东巡的秦始皇时不时的通过大秦的媒体宣传着他东巡的丰功伟绩，听多了，我感觉秦人的脸上都暗自透着不耐烦和不屑。
　　据说始皇帝很害怕，徐福寻长生不老的药，一去音讯皆无，卜爻官忽悠他，要想身体好，东走西逛最好。于是他都不敢呆在咸阳宫里了，忙不迭的开始了第五次东巡。而且还早已经着手安排身后事，十几年前就在骊山的北面，有许多劳工在那里建造一个巨大的皇陵。来招募建陵人工的时候，忽悠百姓，去了管吃管住，管五险一金，我的两个兄弟险些动了心。被我严厉阻挡了，傻兄弟啊，这就是有去无回的事儿，就算累不死，也不能让你活着回来。
　　陪葬，陪葬懂吗？
　　两个兄弟听了我的话面面相觑，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昨日在咸阳西门看到大秦张榜表奖当朝国师张二谋，说他举家为大秦添丁，一口气生了一堆娃，始皇帝很高兴，说是大秦不愁后继无人。张国师一脸纯真的告诉秦人，在有生之年，不管生多少娃，都生是大秦的人，死是大秦的鬼。
　　看着榜，我那两个兄弟可怜巴巴的，战战愤愤不平的说：“看看人家张国师，生娃都有动静，再看看咱，至今还是光棍一双，大哥好不容易有个嫂子，结果还被掠走了。”我一把捂住他的嘴。
　　这话能在这里说么？
　
　2013年12月13日星期五
　　

甲骨文, 郭沫若, 老先生, 大丈夫,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