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她们》,以处于不同时代中的三位女性——银贞、雅清、振鸿为个点,同时又三位一体彼此关联,组成表达小说主题的主轴线横向坐标;以长达五十多年的岁月轮转时空为叙述书写的纵向坐标,徐徐展开故事画卷。
《她们》的原创首发是在读者论坛的小说版块,近一个月的连载更新过程中,得到了李修玲、吾家小乔、罗琼等知己文友的一路跟读及悉心点评;《她们》连载完毕之后即发稿江山文学网海蓝云天社团,稿件检阅过程中得到锦妤社长指点并有劳辛苦编辑,借此创作谈之机,一并向各位致谢!
取材于女性话题的文学创作历来并不少见,这半边天的“她们”世界原本鲜活感性,值得书写。可这次我写的《她们》,并非只有风花雪月,也几乎没有举案齐眉。可以稍微自信地表达一下,《她们》的故事叙述,我不担心自己的文字功底让小说不忍猝读,我唯一对部分读者感到忐忑的是,我的故事讲述可能会令她们的阅读在某些范围内和节点上,有一种死去活来几近疯狂的感觉,那应是一种痛感与快感交织的挣扎!准确地说,这种痛感与快感交织的挣扎,我自己在书写的过程中也体会感受到了。我作为小说的书写者,我的几位好友作为小说的一路跟读者,我们互相感受到了写与读同质感的痛与快乐的挣扎,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彼此感知与体恤,我非常非常珍惜——可以说,这是我从事文字写作以来迄今为止最难得的一种体验获得,而最令我感慨的是,我和我的这些用她们的读来相和我的写的朋友们,我们同样都是属于“她们”世界中的一部分!
从务虚到务实,让我回到《她们》,由于篇幅限制,仅以小说中塑造的主要人物之一“银贞”作为个案,进行一些创作解析。
银贞,一个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战乱新娘,徽州女子。她与丈夫在抗日战争中逃难,从徽州歙县飘荡到慈城;她的丈夫是徽州男人,一生一世走南闯北赚钱养家,一年当中只有过年那么几天在家;她衣食无忧,有夫有子,但她实际上从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就带着幼子在一座徽州大屋里空守孤寡岁月。银贞应该算是《她们》的第一女主角,在小说中,我写了她养猫——名为取暖,实为慰淫;我写了她和自己的亲生儿子汪仕骏乱伦——借着神智疯癫的幌子!有位好友私下和我说,觉得我这样写得让人有点接受不了——不是我的笔墨猥亵不堪让人接受不了,而是这样的故事情节设置让人接受不了。我对她说,这是真的。她吓了一跳。我没有骗她。我说的真的,是指创作意识的真实有据,而不是说某人某事的具体坐实。久阅书山的文友们没有读到过鳏寡男女情性不堪之际与兽而欢的旧闻么?还有林林总总的明清艳情小说,好歹总有人读过的。寂寞望夫的徽州女子,伶仃地倚门期盼,怀里抱着一只毛发油亮眼神诡秘的猫——从一张随手百度的照片上就可以构思出情节,这难道不够真实吗?至于说到写母子乱伦,并非从我开先例(我倒是想开先例的,呵呵)——大家曹禺先生早就写了《雷雨》中的蘩漪和周萍!当然,如果读者纠结的若是银贞与汪仕骏是亲生母子,而蘩漪和周萍并无血缘关系这点不同,那我就觉得非常遗憾了。乱伦,一定是指有直系血缘关系的男女错乱关系吗?在我看来,它更应该是指一种心理认同概念上的混淆与错乱!以上,我解释了有关银贞这个角色塑造中,“淫猫”和“乱伦”部分情节的创作基底,呵呵,并非我挖空心思瞎编乱造,不吓死人不罢休!
既然“淫猫”、“乱伦”这样的情节在故事编辑中并非不能立足,这一点我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么,我又为什么在极其渴望自己的创作能登大雅之堂时,却又非要写这样极其小众面、非常不讨喜的故事情节呢?银贞难耐孤寡,写她多勾搭几个邻居男子也就可以了——潘金莲不是帘子一撑开,窗户棒就砸中西门庆的头了么?如果实在要效仿《雷雨》,又何妨将银贞的儿子汪仕骏改成是她抱养来的呢?——对不起,我不会为了迎合和均衡读者阅读感受的理解承载能力,而在我自己痴心热爱的创作规划上做妥协和让步!我这么设置故事情节,一点一滴,都是有原因的,连一句对话,一个标点的设置,我都是花了心思的——
银贞的丈夫在初离家时,就冠冕堂皇以徽州男人历来四方游走经商的惯例和表彰徽州女子持家守节的牌坊来谈压她,“我走天下,看天下,赚天下银钱,一厘一毫还不都是要交回来给你?我的屋建在哪,落叶归根的家就在哪。世世代代,哪一个徽州男人不是这样四海跑马的?你就好好守着我们的屋子,守着我们的儿女,也守着我们的钱财……歙县城里那些牌坊,都是表彰徽州女子的哟……”而实际上,银贞作为一个刚经历了背井离乡战乱罹难不久的年轻新妇,她内心怎么想的呢?“他是要去腾龙四海了。她一句话也不说,因为明知拦不住。她没有告诉他,从小,她就害怕家乡那些为表彰女人而设置的牌坊。而今,他用这牌坊来安慰鼓励她。她像被一块冰冷的石块压住,口不能言。”对他来说,或者他从来就对她没有爱情,他只是顺应娶妻生子然后赚钱养家的人生过程;对她来说,他若不再爱她,她便只有绝望——还不如那年死在歙县城里。可她连绝望也不能表达,因为,在那样的时代中,她,和他,对决较量的力量,实在悬殊太大!更何况,作为这个时代当中,初步具有艰涩性别自我觉醒意识的“她”的代表,银贞还是矛盾和分裂的!她从心底里害怕那些表彰徽州女子的牌坊,却又仍然也向往,希望自己百年之后也有资格用这样的牌坊被表彰和竖立!她之所以养了猫,那是因为,她觉得她好歹没有走出大门去哪个男子勾搭成奸——在她的意识中,那才是背叛和不忠,这是一种下意识当中自觉地对旧规矩教条的变形护拥;而更一层反叛和颠覆的意思是什么呢?——与其跟另一个男人让丈夫戴绿帽子,不如就让猫这种畜生给他戴!——“她睡在他边上,还不如搂着一只猫暖和。他不如一只猫。她用一动不动的方式,把心里的恨恨唾骂砸向他!”银贞最初也知道母子伦理,儿子闹着要和她睡,她也拒绝过的。可为什么后来,她就越走越邪越走越远了呢?一层比一层深厚的绝望,将她逼向了疯魔与假装疯魔的夹缝中苟延残喘!丈夫嘲笑和羞辱她,“你以后就和猫过去吧”,她忍耐了,等到再一个春节来临,她丢弃了猫,盼他回家。可丈夫那一年干脆不回家,她空等了一年,又一年,才又再养了猫。丈夫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他在外姘生的女儿燕儿交给银贞教养。男人在外奔波赚钱,和别的不知什么货色的女人生了个孩子,几乎任何解释都不需要,就可以堂而皇之带回家,交给正妻抚养,仿佛还是看得起你,“燕儿是咱的闺女,她得是好门好户出来的小姐——得和你似的——我的掌上明珠,就交给你调教了……”与此相比,长期孤寂的女人,养只猫,又是死罪吗?再看银贞对燕儿的初步反应,“她热泪滚滚,转而笑容满面。”“热泪滚滚”是伤心的本我表现,“笑容满面”是当时社会规范对她所处身份的教养反应,这是她我表现。银贞的分裂其实无处不在。她对燕儿既有恨,又有爱。她私下掐骂燕儿,事后又极其痛悔自己这种阴晦龌龊的行为。燕儿洗澡的时候被银贞养的猫抓了一爪子(抓在阴部),最终惊怖而亡。究竟是不是银贞蓄意害死燕儿呢?小说中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因为,如同这个极度分裂的角色塑造一样,答案就是一半对一半的。或者她真的有心,或者她确实无意。但无论如何,燕儿终是因她养的猫而死了。为女丧而临时归来的丈夫一句“乖女,是爹害了你……”令她“如五雷轰顶——他这样冤枉她!冤吗?冤,是不冤?冤?不冤?冤……不冤……”而在这里,我将一场“以猫代死”的场景写得异常惨绝,内心的确是充满了对银贞这个角色的深切同情,但却又不能为其呐喊呼冤,我真是极度矛盾的!她后来不再养猫,却一味怕冷,她是心冷意冷,生不如死,“要这么长的命做什么?”而这个时候,儿子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亮色和温暖,她的世界又只有这一幢徽州大屋这么大!儿子又比她简单明朗,只记得父亲临走一句交代“替我好好照顾你娘”,即使她原不疯癫,也只有将错就错一路疯癫下去了。
银贞,这个角色的塑造,从最初,我就给她打上极端分裂的烙印。读者可能只读到她的淫荡,她的变态,她的丑陋,但她内心其实也是善良的,柔软的,她的个性也是刚烈的,凄惨的,她的整个人生是万千沉沦万千挣扎却无法救赎的——直到她年迈临死,我才给了她一条在阳光下全身净裸张开躯体的自救之路!就连她的名字“银贞”,从字面解释,是纯贞的意思,洁中之洁,净中之净,可还有另一层意思呢——“淫真”!银贞这个角色是我创造的,但就是作者我本人,我对银贞的感情也是矛盾的、痛苦的、分裂的。从构成小说的篇幅宏观布局设置上,我非常非常同情她,但进入到故事情节书写当中,尤其是到后面,我又极其蔑视她憎厌她,并且不自觉地屡屡代入振鸿这个角色,对她充满为母复仇鞭尸而挞的极度仇恨!
《她们》小说全篇计五万多字,除银贞外,雅清与振鸿是“她们”的后续与链接。雅清正是亲眼目睹了新婚丈夫汪仕骏和婆婆的乱伦,而导致流产投河,花样年华零落成殇!后来,雅清虽然重新组合了幸福的家庭,儿女双全,又深得丈夫厚爱,但她因此种下的心魔,大半生纠结难解。振鸿是雅清的女儿,一个爱读书,不特别像女子的女人。她的心魔在于样样总要与男人比,她对于男性的纠结是未必有很多爱,但恨不能超越!振鸿作为一个重要的“她”出现在小说中,她也并不就是幸福的终结,应该说,她仍旧与幸福相隔千万里。但关于她的人生故事却只分别借助“表姐最后突然失去优雅口吐脏话”和“汪仕骏的女儿大骂祖母老妖婆,偏袒已经老年痴呆的父亲”两组情节做最简单的两笔隐写,因为,文学作品也好比画卷作画,须有细细描摹处,也须有借他山之石攻玉处,更需要有留白供读者想象思考处。另外全篇中还有一位不得不提的重要配角的“她”,那就是“邵掌柜”,是和银贞同一辈人,一位清贫出身却有大家风仪的一位女性,她有清醒的现实担当,又有怜人怜己的洒脱胸襟,几乎是“她们”中的一个精英楷模,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清贫寥落一生,早早谢世,只成为挚爱外孙女心目中永远的怀念和不倒的情感坐标。
恰如《她们》结尾时所言,“太阳落山了。天色已秋。但,夜未央,路正长。”“她们”的幸福未必能这么快就来临,但起码,希望“她们”的所有悲剧都能随着《她们》的结束而结束,愿她们个个安好!
作为一个极可能终将是文坛祭品的文坛无名之辈,无论境遇多么寥落,以手中笔墨,叙我真心,将是我终身矢志不渝的布衣志向!《她们》的创作,从各个角度考量,还存在很多不足之处——这一点其实我在写作中也是有感受的,但仅有茫然的模糊感知而不得要领,希望小说在被更多的读者阅读分享的同时,能得到更多的批评指正和教导。最后再一次诚挚地感谢读者论坛及江山文学网的各位老师和文友(现在一并感谢六星论坛),我又要说一句老话,网络四海一家,不分彼此。感谢读者论坛和江山文学网提供的醇厚文学交流平台,令我在这样安然而坦荡的读写环境当中,历练成长,稳步向前!
胭脂泪啼妃啼妃
2012/10/20夜
【配乐:张国荣《共创真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