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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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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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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9 16: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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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透过长长的落地窗,俯望这座城市的黎明,因为尘土还没有飞扬,暗色的街景还能透出一些清新出来,而或近或远的霓虹灯渐渐就要失去光泽,告示又一个夜,慢慢就要消失了。
  江文生把视线转了回来,看着如娟依旧躺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沉沉睡着。她的头发已经需要经常去理发店保养,才能遮掩那衰草一样的枯涸,身体的皮肤也略显松弛,不过一对乳房还保持了弹性,如同刚刚谢去的玫瑰,略显衰败,却残留了花朵最后的艳丽。三十二岁的年纪,女人终究无法阻挡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不想惊醒她,但穿鞋子弄出的声音还是让她睁开了眼睛。
  “又要走了么?”
  江文生抬起头来,看见如娟侧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是的,你再睡一会儿吧。”他勉强的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
  如娟没有说什么,只是两只眼睛依然望着他,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她又突然从床上跳下来,紧紧的抱住他的腰。
  “我还要上班。”江文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因为吹了一夜的空调,她的手背象蛇一样光滑而冰凉。
  如娟坐了下去,看着那扇门慢慢打开,然后又慢慢关上。
  
  办公楼就挤在一片新近盖起来的高楼大厦的中间,显得低矮而破旧,似乎摇摇欲坠,很难想象十年前(或者更晚一些),它曾经向无数市民展示过国营企业机关楼那独有的迷人魅力,许多的人,把挤身于此作为人生重要的目标来对待,只是在今天,它已风光不再。谁都不难察觉这个国家的变动是如此陌生,简直超出了时代的想象,让江文生当年踏进这栋大楼时怀有的欢欣,足以变成一种伤感的嘲弄。
  但生活似乎别无选择。
  时间还早,办公室里没有旁人,江文生打开电脑,开始写作昨天主任交待的一份总结材料,但这种公式性的文章现在越来越让他感到烦躁,程式性的句子、自欺欺人的经验与不足,哪个蠢货会相信这是真的?“但就是该这样写。”刚来这个科室的时候主任教育过他。
  江文生莫名恼怒地拍了一下键盘,把它推到了一边,然后点燃了一支烟,坐在那儿等着办公室其他的人慢慢到来。
  办公室主任四十多岁,头顶有点秃,通常的时候神情严肃,目光尖锐,他进来的时候冲着江文生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到里面的套间。他的办公桌在里面。
  江文生看着他的背影,揣度他避开旁人独自观看那本《阁楼》杂志的眼神是否也如此严肃?他把它藏在书柜里面,用一套精致的《中国通史》挡得严严实实,这是前两天江文生不经意间发现的秘密,而主任,近日刚从香港考察归来。
  臆想着主任的小眼睛贪婪地盯着那些一丝不挂的光屁股,江文生忍不住笑了起来,此时萧剑正好走进办公室,他问江文生在笑什么,江文生对他摆了摆手,没有告诉他。萧剑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他是江文生的同学,至今还没有结婚,但身边不乏女人,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他兴致盎然地向江文生讲诉了昨晚的艳遇,大致是在酒吧里,一位单身女人喝多了,来到他桌前向他借火,点了烟却并不走,直勾勾地看着他,于是萧剑几乎没有费多少手脚,半夜就把那个女人弄到床上去了。
  “那真是个有趣的尤物。”萧剑仿佛意犹未尽。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那是醉酒的女人,你不怕天亮了她会告你强奸了她?”
  “呵,你不了解女人。”萧剑伸出右手的食指左右摇晃了几下,自得地笑了,“我能从女人的眼睛望到她的灵魂,那灵魂在说,她需要我的身体。”
  江文生想起了茨威格的一篇小说——《灼人的秘密》,想起那个为了把女人骗上床而使出浑身解数的男爵,这个对照让他又微笑起来,然后点着了一支烟。
  “女人,多半都寂寞着呢。”箫剑认真说道,“了解这一点,对你而言尤其重要。”
  江文生知道他暗示的是如娟。她真的是因为寂寞才会和自己纠缠不清?即便如此,又有什么不好呢?江文生没有告诉过萧剑他并没打算再婚。
  如娟第一次告诉江文生说爱他是在去年的冬天,就在她的房子里,半夜江文生从床上爬下来,去浴室洗澡,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她站在了浴室的门口,冷不丁的说了一句:“我想我是爱上你了。”江文生诧异地转过头来,透过白色的水蒸气,看到她已向卧室走回去了。
  江文生木然的站在那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水龙头里泻下的水直直的落在他的肩膀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后来他想这个女人似乎一贯地有点不着边际,当他回到卧室的时候,看见如娟果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点着了烟,站在窗前,独自向外望去,外面下了很大的雪,路灯照耀下的城市白得有些晃眼。
  二
  江文生住在一间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里,里面摆了一张小床,一张旧桌子,还有一盏台灯,夜晚无事的时候,他会坐在这里写一些文字,指望能迎合编辑换来点稿费。外面大一点的房间可以称得是客厅,但也得算作他母亲的卧室,他在房屋中间拉了一道布帘子,隔出了两个空间,靠里的那一面足够放下一张大床了,他母亲带着五岁的孙女就睡在上面。
  从小房间的窗户看出去,是一块荒凉的泥滩,长不了什么草,再前面就是那条从城市中间穿过去的南水河,浑浊,但波澜不惊。黄昏的太阳时常照耀水面,然后会一点点沉下去,如人之将死。江文生有时候会想象,他自己的死亡是否会一样有金黄色的光芒在最后一刻黯然收拢,尸体失去任何的颜色,飘在大河上,一样的缓缓下沉,永远消失。
  对死亡的想像一般认为是不吉祥的,然而在与亦琼离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文生无法遏止这样的想像。
  他相信当自己死亡的时候母亲早已逝去了,就留下他的女儿,她现在只有五岁,长得非常象他的前妻,母亲常常给孩子梳出两个小辫子来,耷拉在瘦小的肩头上,看着佩佩的小辫子,江文生常常会想起孩子母亲的样子。
  “爸爸,你在干什么?”孩子的声音打断了江文生的回想,他转过头来,看着佩佩跑到他的身边。佩佩长得象她母亲,唯一和江文生相像是她的眼睛,一样的小。女人的眼睛小了会少一些妩媚,不知道她长大了会不会迁怪自己,这是江文生时常感到遗憾的地方。
  江文生告诉他的女儿自己在工作,可是孩子似乎并不理会这个,而是快速地爬到了他的大腿上,眼睛好奇的打量写字桌上的一切,并拿起他的笔,在纸上胡乱画起来。
  他没有制止孩子,伸出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薄薄的头发,这个时候他忘记了刚才想像中的死亡,反而露出了淡然的笑来。不过他的母亲很快出现了,阻止了孩子的胡闹,于是孩子极不情愿的离开了江文生的房间。母亲出去的时候又在门口站住了,她回过头来告诉江文生,八月九号就是佩佩的生日了。
  江文生告诉他的母亲,这次他并没有忘记。
  这一天很快就到了。因为答应了要送女儿一个大大的洋娃娃做礼物,江文生向主任请了假,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去了本市最大的玩具市场,在那儿,他从大个儿的洋娃娃里面挑了一个不算太贵的,然后往家赶去。
  在离家还很远的地方他就看见了佩佩独自站在小院门口。母亲今天特意给她穿了那件最漂亮的裙子,红色的,上身是一件开襟的小马甲,而且还在她的两条小辫子上扎了淡蓝色的头花。
  女儿站在那儿没有说话,一个劲的冲江文生笑着,那笑有些殷勤,甚至还有点狡诘。江文生知道她的念想,笑着向自行车的后架指了指,后面夹着一个大大的包装袋。于是她飞快地跑上来,又急切地要从袋子里面把它拿出来,然而却总是不能成功。
  “爸爸帮你。”江文生蹲下了身子。
  女儿站在他的面前,看见他把洋娃娃从包装袋里取了出来,然后递给她,她把它抱在了怀里,然后便满脸欣喜地向院里跑去了。
  江文生站了起来,注视着女儿的身影,然后他看见了母亲,她站在里屋的门口,刚才一直注视着江文生和佩佩,当佩佩跑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便带着她转身进屋去了。
  江文生的母亲很少出门,也很少说话。很早的时候她是老师,在大学里面教马克思主义哲学。但这并不是她的所长,她更擅长的是存在主义,可惜在那个年代里,政府已经对萨特变得不感兴趣,当校长告诉她学校不开设‘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外的哲学课程的时候,她无奈开始了进修,然后终于可以执教。有一次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她提到了萨氏的剧本《死无葬身之地》,这成了她在文革遭遇的导火索,有个学生揭发了她在这堂课里诬蔑了第三国际,为那个试图投降的孩子做辩护,因此她被革命者当作反革命抓起来批斗,戴上报纸做的尖顶帽子游街示众,并且教书的权利也当然的失去了,被指派在校园里面打扫卫生。她不明白何以至此,不停的给上级写申辩书,然而那个时候这样的事情似乎太多了,没有人能顾得上她,直到大革命结束。
  江文生一直以为,即便是母亲没有在那堂课上讲解萨氏的剧本,她同样难逃厄运,而且他很理性的判断,母亲的结局并不算太糟糕,至少比较那些在折磨中痛苦死去的同道中人——比如父亲,母亲可以说是得到了上帝的眷顾。
  他的父亲死于1970年,几个学生在癫狂的状态里将他从操场的主席台上推了下去。丈夫的死对她造成不小的刺激,从那以后她停止了写申辩书,并且开始变得很少说话。然而也许就是因为她不再写信,所以八十年代初,在摘掉了头上的反革命帽子后,却并没有恢复教书的工作,而且再也没有回到本来属于她的那套房子里。
  江文生对那段历史记忆甚少,而他的母亲在他成年之后也绝少提及,所以很多时候江文生面对她也只能保持沉默。能令她高兴的似乎只有佩佩,她只在这个孩子面前才会变成一个正常的人。佩佩上幼儿园之后她每天都去接送孩子,和孩子说话,一起欢笑,很多时候江文生看着她俩的背影,才会依稀记起童年里的母亲印象。
  佩佩生日这天江文生的母亲比平日里更显得高兴,做了很多菜,三个人根本吃不了。在饭桌上她的眼睛总是注视着佩佩,嘴角露出轻轻的笑容。江文生突然感觉到母亲的笑蕴藏着一种幸福,很久以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是否意味着一种释然呢?或者说她已经开始要摆脱大革命留下的阴影了,对过往的岁月,对这个僻狭的院落,她已然宽恕?
  他盼望着这样的宽恕。中国在这个漫长的世纪里,每一场剧变都让精神的裂痕无处不在,宽恕才是解脱之道。江文生望着母亲,露出了微笑。
  这个微笑被女儿捕捉到了,她看看奶奶,又看看爸爸:“你们为什么笑啊?”
  “因为佩佩又长大一岁了,我们都高兴啊。”江文生抚摸着孩子的脑袋,“看你的小手,怎么全是油。”
  “来,让奶奶给你擦干净。”母亲拿过来毛巾。
  “那我算是长大了吗?”
  “当然。”江文生很肯定的回答女儿。
  “那妈妈是不是该来看我了啊,奶奶说了,等我长大了,就可以看见妈妈了。”佩佩瞪着眼睛看着他。
  孩子的问题让他觉得有些突然,看着她的眼睛,江文生觉得有些愧疚,甚至是慌乱,最后他只能对她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爸爸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你。”
  佩佩一脸沮丧地转过头去看着她的奶奶:“真的不知道吗?”
  奶奶看着她,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三
  每次注视窗外的南水河,江文生都想象着这条河流淌了千年,而且将会一直流淌下去,如同生命里有些东西恒久不可改变,人生注定是要在这样的‘恒久’身边徘徊的。
  河道两旁铺了整齐的人行地砖,每天傍晚都会有许多人和江文生一起,在这里闲散漫步,虽然他并不认识他们,但走在人群里面的江文生却会产生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夕阳就要落下去了,酱红色的阳光里面一群孩子在追逐打闹,声音很大,惹得一对老夫妻皱起了眉头。老夫妻的后面跟着一位少妇,带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显然想加入到前面那群孩子中间去,却被他的母亲紧紧攥住了手。孩子奋力地想要挣脱,却换来了母亲的一通斥责,于是只好无奈的安静下来了。这是件可怜的事情,弱小者的自由总是逃不过强大者的控制,任其吵闹和抗议都是没有用的。
  孩子们渐渐的跑远了,如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不远处。她穿了件紫色的裙子,头发挽成一个时尚的发髻,手里提着江文生熟悉的那个黄色肩包,愉快地望着江文生走过来。等他走到身边的时候,她把包挎在了肩上,手很自然的和他的胳臂挽到了一起,然后他们离开了这条小道,向旁边的小公园走去。
  
  江文生第一次见到如娟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小公园,她坐在自己惯常休息的那条石凳上,天不是很热,还吹了一点风。女人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短袖上衣,下身是一件真丝的裙子,头发很随意的扎在一下,散落出来的发丝在空气里面随意飘扬。江文生看见她的时候一团淡蓝色的烟雾正从她的嘴里飘出来,不过那姿态看上去并不熟练。再往上,他看见了她的眼睛,那点眼光是淡淡的落寞。
  后来江文生相信这就是小说家笔下的艳遇,当时他仅有的思忖是要不要坐在旁边的另一条石凳上,这个时候女人把眼光转到了他的身上,但仅仅是瞟了一眼,又望到别处去了。
  江文生终于坐了下来,他要继续看手里那本昆德拉的《不朽》,这本书他已看了很长时间,但却只看了一小半。这是一部晦涩的小说,甚至不太象小说,中间穿插了太多的评论,而且结构松散,情节显得凌乱,但江文生执意想要把它看完。不过这天他发现自己更加难以进入昆德拉笔下的世界,他被身边的这个女人惹得有点烦躁。
  其实女人看上去算不上漂亮,但不丑,重要的是她的那件紧身上衣让胸部显得丰满而别致,使她看上去有那么一点性感,还有她的神情,她的忧郁本身似乎会呈现出一种美来。
  淡蓝色的烟雾缭缭而上,灰色的烟烬已经积了长长的一截,眼看着就会掉下,一阵风吹过,他就看见了那截烟烬果然落了下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自从亦琼离开以后,江文生很少坐在一个离女人如此近的距离,继而感觉到了自己一阵的生理渴望,他想着鹅黄色的短袖上衣可以轻易地褪下。这样的想法对他来说是一种荒诞,亦琼曾说他是懦弱的男人,一个懦弱的男人没有一种强力意志要去得到面前这个女人,那么仅有的欲望不过就是一种折磨。
  于是江文生强迫自己站起来离开,但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那个女人,这时他发现女人也在望着他。
  
  穿过小公园,夕阳已经完全的沉下去了,城市的夜空开始了灯红酒绿的温情。如娟依然挽着江文生的胳臂,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路过一间叫做兰梦的咖啡馆,她要进去坐会儿,江文生插在裤兜里的手捏了捏这天刚刚领到的工资,终于跟着她走了进去。
  他从未和如娟到过这种场合来,自从认识她以后,几乎所有的相处都是在她的房子里和她赤裸着身子做爱,他想那是彼此所需要的。亦琼离开以后,江文生几乎没有碰过女人的身体,仅有的几回是萧剑拉着他一起去舞厅找女人,然而当那些带着谄媚笑容的女人使劲在他身体下扭动的时候,江文生会突然意识到她们强烈的欲望是他口袋里面那点可怜的金钱,让他对女人身体的激情显得有些滑稽和可笑,于是他慢慢就不再去了。而如娟给他的感觉是她也需要,不是金钱,而是身体,他的欲望面对相同的索取,仿佛是有了相当的对手,可以肆无忌惮的燃烧下去了。
  不过第一次和她做爱的时候,江文生因为长时间不曾碰过女人的身体,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亢奋,所以很快便完结了事,当他瘫软在她的身子上面喘气的时候,对于自己没能给予这个女人应有的满足感到不安,然而抬头却看见如娟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江文生坐在床上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恢复了常态,用纤细的手指抚过江文生后背凸起来的长长的脊椎骨:“没什么,我也没有做好准备。”江文生转过身来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神有了一点生动的气息。
  “你让我有点过于激动,而这样的感觉,我想......对我来说已有点陌生了。”江文生试图解释一下自己的难堪。
  “感觉对我来讲也很陌生,我一直不知道和别的男人上床到底会有什么样诱惑。”如娟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以前他总是和别的女人乱来,我才选择了离婚。”
  江文生琢磨着如娟的话,总感觉这有点......怎么说呢?令人不太愉快,“这可以算作对他的报复?”
  如娟瞪大了眼睛:“报复?如果是要报复他的话,我也不必等到离婚以后才找到你。”
  “那你是因为什么?”
  如娟微笑起来:“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让人感到寂寞,我想我们同病相怜。”
  他盯着她发愣,半天才说了一句:“自以为是的女人。”
  自以为是?女人有点恼火:“那你为什么会离婚?”
  “这与你无关,反正不是因为她在外面乱来。”江文生打算刺激一下她。
  “那只能是因为你刚才在床上的表现了。”如娟躺在那儿嘿嘿的笑了起来,斗嘴,男人永远不是女人的对手。
  江文生有些恼怒,一把扯开了盖在她身上的毯子,然而他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欲望,突然改变了主意,也笑了一笑:“随你怎么说吧。”然后又慢慢将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如娟大约有点失望,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的说了声:“那我睡了。”然后把身子转了过去,真的睡觉了。
  后来江文生猜想或许真的是寂寞吧,或者也有点别的什么,她间或会给他打电话,他也会主动去找她,然后就在她的房子里面,那栋高层住宅的十六楼,度过欲望的夜晚。早先时候江文生会站在长长的落地窗前,想亦琼曾经希望的就是这样的一套房子,此刻站在这儿算是一种怎样的嘲弄,后来渐渐也不再乱想,习惯抽着烟出神。如娟总是在身后的大床上很快睡去,有时候江文生也会久久地看着她:有些憔悴,但风韵犹存,只是,拥有这样的房屋,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幸福可言。
  得出这样的结论有些阿Q般的自我安慰。
  在咖啡馆昏暗的灯光里面,如娟熟练的要了咖啡和饮料,她把咖啡推给江文生,自己含着塑料吸管喝起饮料来。咖啡馆里弥漫着轻轻的钢琴曲,刚好能够遮挡旁人的说话声,随着音乐流动的是淡蓝色的灯光,如波浪般在房间里面起伏,滑过如娟面庞的时候,让她变得朦胧,甚至有点动人。
  离开的时候江文生坚持要付账,却最终没能拗过如娟。
  四
  江文生坐在窗下继续写作。然而写作对于他来讲是一件变得越来越艰难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不是这方面的天才,然而这是他在工资之外能增加收入的唯一途径,如果一篇小说发表了,即便是极短的篇幅,他也会觉得聊以自慰。
  如今的年代,一个文学的爱好者,似乎变成了社会的另类,所以业余的写作,江文生几乎没有让旁人知晓,不过对于一些极少数的人,他无需隐瞒,比如杂志社的编辑。陈传是一个在省内较有名气的人物,有一回在酒桌上,他灌下去一瓶泸州老窖后,给江文生指点了写作的秘诀:“写作这玩意儿,你以为它是什么呢?无所谓什么纯文学了,你只要懂得吸引眼球。人们想看到什么,你就得写什么。流行,明白吗?这年头,什么流行,什么就能卖钱,记好了,我们就是卖字的。”
  陈传说完醉醺醺地笑起来,江文生也就跟着他傻笑。
  江文生并不能确切的知道这个时代的潮流是什么,所以他的写作依然艰难。不过陈传的一番话也并非毫无益处,而且请陈传吃的那顿饭也很快显现了价值,年底的时候,江文生的一篇迄今为止最长的中篇小说《红杏》在陈传的那家文学杂志社获得了发表。
  小说写的不过是如今惯常的婚外情,但陈传在私下里告诉江文生说,他在小说里面对婚外情本身做了充分的肯定,符合鼓吹颓废、虚无这类打破旧秩序的大潮流,加上充裕的性场面渲染,就构成了成功的关键。其实江文生对“流行”的一点学习心得不过就是标新立异罢了,而对于过多的性描写还是有点惴惴不安的,陈传说你大可不必,看看当今的文坛大腕们,你这点算什么呢?
  小说的发表给江文生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领到稿费的那天夜里,他看着手里五颜六色的纸币,突然又想起了亦琼。
  亦琼还没走的时候极端厌烦他写这些东西,她时常指着对面新修的那栋高楼对江文生说:“你能写出一套房子出来吗?有点时间不如去寻思点挣钱的门道。”每当这个时候江文生也会望着高楼,但他说不出话来。每月千把块钱的收入,对于拥有那样一套现代住宅,无疑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亦琼和江文生是一个学校的,江文生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次听一个知名教授的讲座的时候,她坐在江文生的旁边。那个时候她就有一头长发,斜眼看去,遮着半边脸,白皙的皮肤藏在后面,很是动人。感情这个东西是件很微妙的事情,那天江文生发现她也偷偷用眼神看自己,于是心就怦然而动。之后他用诗人般的浪漫开始给她写情书,而她也欣然接受。没有多长的时间,江文生判断自己肯定是爱上她了,于是在一次约会的时候他很小声的对她说了一句我爱你,她很害羞,听了以后脸有些红,但还是很快的点了点头。
  年轻的时候爱情很简单,结婚前亦琼问江文生,你会给我幸福吗?江文生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我会让你幸福的。
  幸福这个东西有些时候也很简单,但有些时候很复杂,江文生并没有把它弄清楚。但不管如何,许多年以后他明白,在这样一间小房子里面的生活,并不能使亦琼感到幸福。后来读书看到托马斯.哈代在他的《远离尘嚣》中写到:每日用面包来维持和拯救自己的躯体依然是一门学问、一种信仰和一种欲望。他开始对她的离去不再心怀戚怨。
  然而对生活本身呢?江文生似乎并不能释然。
  生活不是写作,但写小说本身却是件有趣的事情,你创造一些虚幻的人,一些虚幻的事情,把它们放到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环境里面,人物的一举一动,或者事情的好坏发展,都随了自己的心情,并无定数。这有个好处,当你觉得发生的一切不太合适的时候,你可以让它重新来过,于是写作终归是能够令人愉悦的。然而现实的人生不能逾越,推倒重来更是一场幻梦,所以人生总有那么多的遗憾和悔意。
  江文生对亦琼的离去隐隐是一种失落,有时还深觉到一种空旷,一种失败。他曾经很多次的在臆想里面把自己的人生之路推倒重来,来探索现状的多样性。在臆想里他或许是一名乞丐,坐在城市的街头,人们用冰凉的眼光打量他,时而会扔给他几枚硬币,它们在他面前的破瓷碗里叮当做响;有时候他会是一名亿万富翁,在城郊那栋空旷的别墅里面,他躺在院子里的安乐椅上,失去了任何的梦想…金钱这个东西也许是奇怪的,少了会有太多的欲望,多了可能失去更多的希望,这两者那一个更重要?
  当然这些臆想对于他现实的普通劳动者身份而言毫无疑义,最后只能付之一笑。
  空旷,是不属于这整个的世界。
  江文生经常搬出竹椅来,坐在院子里面,闭上眼睛以后,总觉得这把椅子的周围是无限延伸的土地,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平静的水面包围了土地,他在这样的空旷里面显得很扎眼,后来他就慢慢的沉下去,直至消失。他揣测,这也许就是死亡。
  不过亦琼说他是个懦弱的人简直正确极了,江文生没有勇气直面死亡。他搪塞自己的懦弱的方式是反复地问自己一个问题:自己所坚持的关于人生的看法以及在这样的看法下面选择的生存方式是否是正确的?如果正确,那么死亡是毫无意义的;如果错了,那么死亡是唯一的归宿吗?或者说,生命的存在仅仅是一种方式?这是不是太简单了点,那么生命剩下的又会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江文生没有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他深知要为精神的溃败守住一道最后的防线。
  五
  这天的萧剑看上去很沮丧,当办公室里面就剩下江文生和他的时候,他扔给江文生一根烟,然后告诉江文生,他上了一个女人的当。
  江文生嘲笑了他一下,问:“出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是谁,昨天在舞厅认识的......我喝多了。”
  “然后呢?”
  “也不算喝多,我想我还有些清醒。她让我去她家,说是离婚了,一个人住。我看她还算有点姿色,就和她走了,谁知还没等我把她的衣服脱光,就他妈跑出来俩男的把我给摁倒了。”
  “揍了一顿?”
  “没有,要我拿钱,不然要告我强奸。”萧剑抽了一口烟,“说穿了也就是抢钱,我把身上的几百块钱留下了。”
  萧剑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突然有种疲倦的感觉,其实也早有预感,我在外面找女人,早晚会出事儿。这算小事儿,比我预想的要小得多......我以为会有某个男人拿着刀、枪什么的来找我拼命,所以这还真没什么。可是我就是感觉疲倦了,挺累,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该找个女人结婚?”
  “你不是说结婚是疯子的游戏吗?”江文生开始发笑。
  “当然,但是我觉得现在自己象个傻子,我不知道该去干什么?什么是有意义的?这还不如一个疯子。”
  “当然,疯子还可以疯狂的去做爱,傻子却什么都不会。”江文生继续取笑他。
  “弗洛伊德不是说我在儿童时期就有性意识吗?我倒是不记得了。”萧剑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现在清楚得很。”
  “可惜婚姻不是做爱这么简单。”
  “这我知道,但重要的是这是规则:在婚姻里面和一个法律和道德认可的女人上床,不会打破这社会的和谐。可这真他妈的虚伪,上床不是人的本性吗?这本性又不是特定的某个人,所谓的文明虚伪地扭曲了这事儿,不是吗?”萧剑有点激动,但很快又变得颓丧,“但好像又躲避不开,你知道,我试图不去理会它,而是按照自己喜欢的那样去做,可是......我现在意外的觉得累了。”
  “所以要改变,或者说是遵从?问你个问题,你对某个女人有过特别的感觉没有,我是说......爱情。”
  “爱情?别和我说这个,如果有,那么爱情就是迷路的羔羊,我小时候它或许挺可爱,现在,我的爱情都在床上,穿上衣服我就把它扔在那儿了,我不能带走它,那不是生活。”
  “如果你真的要结婚呢?你还能把它扔到哪儿去?”
  “哪儿都不必扔。我要找一个和我一样相信规则的女人结婚,不是爱情,这样会更轻松。婚姻才是这个规则里的生活,爱情不是。”
  生活真的是这么回事儿吗?结婚,没有爱情,但是上床做爱。江文生觉得自己被萧剑搅乱了,他清楚的知道不是这么简单,但究竟是什么呢,他又说不出来,所以最后只好对萧剑说了一句:“那你找你的规则去吧。”
  萧剑听了微笑着看他,没有先前那么沮丧。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萧剑接了以后又把听筒递给江文生:“找你的。”
  是如娟的声音:“晚上有空吗?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江文生犹豫了一下:“算了吧,我回家吃完饭再去找你?”
  “我想和你一起吃饭,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吃过饭呢。”
  “......”
  “说话啊。”
  “好吧。”
  犹豫了半天,江文生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拒绝,而且对于这个女人,他似乎还不忍心。她说她开始爱上他了,可江文生相信自己还没有爱情,不过有一种感觉,他对这个女人仿佛深陷泥淖,这让他有点惶惑。
  下班的时候他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不回去吃饭了,然后下楼,向饭店的方向慢慢走去。
  如娟定的是一个两人的雅间,临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夜色一点一点滑下来。点了菜,她还要了一瓶干红,说是要和江文生一醉方休。江文生笑了笑,告诉她,就这点酒恐怕还不行。“可是还有我呢?”如娟有点顽皮的神情,“我是不是老了?都说少女才会让你们这些丑男人着迷。”
  江文生保持着笑意:“老,还早着呢,可是喝醉的女人并不迷人。”
  “那可怎么办?我可是一沾酒就醉了。”如娟笑出声来,举起了手里的酒杯:“来,干杯。”
  江文生的担心是多余的,如娟的酒量恐怕并不比他小,一瓶酒快要喝完了,看上去没有丝毫的问题。她冲江文生晃了晃手里的空杯子,“知道为什么今天要和你吃饭吗?”
  “不知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如娟向他眨眨眼睛。
  这让江文生感到意外:“生日?为什么不早说,我该送你点礼物的。”
  如娟对他笑了笑:“你来陪我吃饭就算是礼物了,不然一个人就真够凄凉了。”
  “不至于吧,别的朋友呢?”
  “都三十多岁了,那还有一起过生日的朋友啊。”如娟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没结婚的时候还有一些,自从结了婚,都忙着挣钱了,就慢慢疏远了,不来往了。”
  她变得有点伤感,又要了一瓶酒,江文生没有阻止她。
  从饭店出来,如娟的脸有点微微的发红,江文生问她:“你还好吧?”她笑笑说没事,然后紧紧挽住江文生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慢慢往回走去。路过一家百货商场的时候,她突然对江文生说:“你不是要送我礼物吗?进去买吧。”
  当如娟指着一枚戒指对江文生说‘就送我这个吧’的时候,江文生仿佛遭受了突然袭击一般,茫然不知所措,他看着如娟,如娟调皮地冲他笑着。之后却又不再理他,自个儿招呼了服务小姐过来,让她把戒指包装好,然后径直向收款台走去了。
  江文生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那儿半天没有说话。她走回来,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臂:“怎么了,还当真啊?和你说着玩儿的。不过我是真的要换枚戒指了,以前那个让我扔了。”
  如娟就这样挽着江文生的胳臂向她的那套房子走去,而江文生原本打算回家去的,此刻却不忍心在她生日的时候离她而去。
  他对如娟的这套房子越来越熟悉了,长长的落地窗,米色的窗帘,以及身下的这张床,一切仿佛捻熟于胸。当他意识到这样的熟悉以后变得有些害怕,进而在如娟身上的动作也变得机械起来。
  用害怕来形容可能夸张了点,惶惑也许更准确些。熟悉意味着什么呢?是惯性,进而是依赖,如同他熟悉的工作,想摆脱又有点欲罢不能。因为身体的欲望使他接近了如娟,而在这样的熟悉到来的时候他却以为并没有爱上这个女人,这不能不使自己惴惴不安。当然他得承认此刻如娟对于自己,已不仅仅是欲望的载体了,熟悉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他无法用语言准确的描述这种情感的本质,也即无法相信那可以称之为爱情。
  江文生想起了下午萧剑和他的对话:结婚,没有爱情,但是上床做爱。当他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仔细地看着如娟,她就在他的身体下面,长发如他喜欢的一样散落在枕头上,肌肤与他紧密相贴,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细密的汗珠正汇聚在一起,然后向藏青色的床单滚落下去。她依旧闭着眼睛,面部因为兴奋而变得潮红,轻微的呻吟声也让江文生觉得过分的熟悉。她显然不知道江文生此刻脑子里面的那句话,而是沉醉于肉体的欢娱里,带着她曾经告诉他的自己崭新的爱情。
  六
  夏天就要过去的时候江文生的母亲找他进行了一次谈话,是关于佩佩入学的事情。
  江文生家所在这个社区有一所小学,按规定佩佩必须在那里接受所谓的义务教育,然而这是一所糟糕的学校,由于不受本市教育委员会的重视,设施简陋,学校老师更无心他们的职业道德。怎能让亲爱的孩子就读此地呢?母亲认为那样会误了佩佩的成长,于是她动用了自己极为可怜的一点社会关系,为孩子寻到了去邻近学校读书的机会。
  那所学校是全市的重点小学,而校长是母亲曾经的学生。他满口答应了她的要求,但同时也对她说明,要把借读费全部免除他是没有能力的,最大的限度是减半,也就是每年两千元。这个数字对于母亲那点可怜的退休金和江文生不足千元的工资来讲,实在不能说是一个小数目,于是母亲不得不要与江文生商量是否要让佩佩去那儿借读的问题了。
  其实商量倒是没有什么可争议的,不过是共同下个决心罢了,佩佩的成长终归是重要的,而且每年两千元也不是不可企及,只要生活节省一些,完全可以达到,于是在最后,佩佩被送进了他们期望中的小学。不过江文生还是有些愤懑,“借读费”这个不知道能不能算作中国特色的东西,让他感觉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一个方框,依旧圈定了他的生活。但母亲没有任何的不满,他想她是习惯了。
  生活的压力毕竟大了一点,百十元的稿费于江文生的意义也就相应的增大了一些,于是他强迫自己把业余写作的时间延长了,而且加快了探索他还未知晓的“流行”在文学中的涵义。不过由于《红杏》的发表,提高了江文生在圈子中的知名度,他的稿子明显的要比以前容易被采用,正当江文生借此感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命运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这年春天,江文生所在的这个老牌国有企业难以幸免地跨入了改革行列,国家完全取消了对他们单位的财政补贴,这对于这个债台高筑的企业来讲或许是致命的,而江文生能清晰地感觉到的阵痛就是每月的工资都在减少。
  当然改革也并非全无好处,到了10月份,由于国家对他们的产品取消了统销,仓库的产品开始大量积压,生产线已经有三分之二停止了运作,工人们,可以不必按时去上下班,而作为机关人员的江文生,每日里的工作也大大的减少了。同事多半还很忙,但似乎大都与工作无关,江文生已经清晰的感觉到了,这座大楼摇摇愈坠。
  然而江文生似乎无能为力,他即便是对未来洞察秋毫,却依然不知所措,他唯一采取的措施就是与母亲商量,要不要将孩子读书的地方转移回来,他的母亲沉思了半天,最后说再等等看吧。
  再后来的时候上班变成了可去可不去的事情,江文生感觉自由更大了,他原本以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写东西,然而真正坐下去了却发现自己全无心情。他最终感觉到自己是有点害怕。
  于是再和如娟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常变得神情恍惚。很快如娟就觉察到了这样的变化,有一天她躺在江文生的怀里,终于忍不住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文生伸手到床头柜上去拿香烟:“没什么。”
  “你别瞒我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如娟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江文生。
  江文生点着了烟,用力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地吐出来,于是淡蓝色的烟雾弥漫在两张脸之间:“我说了没有什么,一切都好。”
  “我知道一定有了什么不好的,你想对我隐瞒。”
  隐瞒。江文生觉得这个词很刺耳,似乎他与这个女人的生活已经紧密的纠缠在一起,就象夫妻一样,这是他目前还不能确定要接受的关系,于是江文生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有我的生活,无所谓对你隐瞒什么。”
  如娟琢磨这句她刚刚听到的话,沉默下来,当江文生手中的香烟快要燃完的时候,她从江文生的怀里坐了起来,面对着江文生,用一种平和的语气与他说话:“一年多了吧?我想问你,对你而言我算什么。”
  江文生考虑了一下:“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江文生感觉到如娟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他把头低了下来,再抬起来的时候他词义模糊:“算是亲密的朋友吧。”
  “仅止于此?”
  这个问题让江文生感觉有些为难,如娟并不是一副不着边际的样子,江文生能感觉到她需要什么样的回答,可是他还是反问了一句:“你希望是什么样的朋友?”
  这个回答显然令如娟很失望,甚至变得沮丧,她把头转向了一边:“我想结婚了,希望有一个家。这句话原本不该是一个女人告诉男人,这也许要自取其辱,因为现在看来,你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对不对?”
  江文生有些为难:“如娟,我们都是对婚姻有过失望的人,我很难……”
  “你爱我吗?”如娟打断了他。
  江文生感觉在他与如娟短暂的距离里,空气凝重起来。这真是个艰难的问题,他不想伤害这个女人,于是抉择是否需要说谎,因为他一直以为,有些谎言是善意的,并且是必要的。不过要将并不确定的感情说成是爱情,他感觉到了这种谎言的艰难,于是在最后他还是如实的告诉如娟:“我不知道。”
  如娟把头又转了过来,江文生从她的那双眼神里看出了冰凉来,他想起那天如娟要他送给她戒指,虽然她说是开玩笑,可是他能感觉到隐藏在后面的含义,可是自己能和她结婚吗?爱情这个概念已经变得模糊了,他不能象年轻的时候那样准确的定义它,而且重要的是,婚姻的本质是什么?是爱情还是别的什么?如果是爱情,他的不确定理所当然,而抛离爱情如娟显然又不能从他那里得到别的什么。他坚信此刻自己与如娟之间的一切是生活,而不是游戏,但他的生活,却变得对爱情都无法确定?
  沉默了一阵后如娟终于又开口说话了:“如果并不爱我,你就走吧,我不会再去找你。”
  江文生离开的时候仰头看了一眼,看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映出如娟熟悉的身影,然而如娟看见他抬头却以极快的速度合上了窗帘。此时夜风袭来,江文生裹紧了自己的外衣。
  很长的一段时间,江文生和如娟真的就断了联系。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江文生的心情却非常糟糕,很多次江文生都有去找如娟的冲动,不是想和她做爱,只是想坐在床边看她静静的熟睡。他明白自己依赖上了一种感情,却无法确认是不是爱情,失去这样的依赖让生活变得不安。他明白自己没有了判断力,来判断爱情的存在。而后的判断是所谓的爱情是否真的重要,他越来越多的想起那天和萧剑的谈话:结婚,没有爱情,但是上床做爱。
  单位的效益每况愈下,江文生的情绪也愈发的容易变得烦躁,写作也就完全中止了。就是这个时候,陈传告诉他一个不知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国内一家知名企业赞助省文联搞了一个某某文学奖的评选活动,而在获得提名的作品表里,他的《红杏》名列其中,4月底将有一个颁奖典礼,到时候将公布获奖作品。陈传让江文生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去参加这个盛会。
  这是个江文生闻所未闻的全新文学奖,下意识里他知道这不过是这家企业做秀的方式而已,这在如今时代普遍盛行,参加其中也许并无多大意义,况且能不能获奖全无定数,于是江文生告诉陈传自己并不想去,但陈传提醒他,众多出版机构的编辑也将参加这次颁奖会,这是与他们结识的良机。江文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是,一次短暂的旅行也许更让人心安。
  七
  颁奖的地点在那家赞助企业所在的城市,而参加颁奖大会的人,除了一个叫田雅的,其余对江文生来讲几乎全是陌生的。
  田雅和江文生同在一个城市,快40岁了看上去却依旧年轻,穿着也非常入时。出发的前一天,陈传给江文生打过电话,说是有个同伴,当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江文生首先想到的就是田雅穿一件白色吊带连衣裙的性感模样,背部白皙的皮肤让人无法知晓她的真实年纪,然后是她的笑声。她似乎和陈传相熟,有一次江文生去找陈传,在门外就听到一个女人略显放肆的笑声,当他敲门而入的时候,笑声嘎然而止,他看见那个叫田雅的女人随意的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再后来的时候他与她见面就互相点头致意了。
  刚上火车的时候江文生和她彼此保持着客套的距离,他帮她把那只白色的旅行箱放到行李架上,她微笑着对江文生说了声谢谢,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从而把透红的面部点缀得更加灿烂。
  硬卧车厢的人不多,除了列车员偶尔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此外没有什么吵闹的声响。田雅在和江文生略微的交谈几句之后,便显现出了疲惫,很快就躺在铺位上睡过去了。而江文生似乎并无倦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把头转向了车窗,看外面倒退过去的景色。
  列车开出城区并没有多长的时间,外面的乡村郊野却使他倍感陌生,而且暮色很快的就降临下来,渐渐的就只能看到野外灯火如流萤一般快速穿过黑暗,瞬间也逃出他的视野。只有耳旁单调着重复的车轮压过铁轨的声响了,江文生的感觉慢慢变得熟悉起来。
  在这之前他有很长时间没有出过远门了,而在更年轻的时候,江文生总把一次次外出想象成一次次逃离,逃离让人厌倦的重复生活,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很放心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认识自己,而自己也就完全不必有任何的伪装,从而以一种无加修饰的状态呈现在这个世界里,心安理得的面无表情,或者微笑,或者哭泣。当然,在他哭泣的时候会有人注意到他,但他满不在乎,没有丝毫被窥探的压力。不过遗憾的是这种状态总是很快的结束,原因并不是被迫地被外部条件所约束,而是内心里面突然地要自觉回归,回归到原来的那座城市,窗外的那条大河,上学的学校,他的母亲,先是恋人后是妻子的亦琼,那间让人厌恶的办公室…于是他急急地踏上归途,当火车开进那座城市的一刹那,他突然就平静下来,走回到熟悉的生活里去了。这显然是矛盾的,他厌倦并急于要挣脱的生活却又是他依恋着不能自拔的状态,为什么会这样,江文生一直都没有想清楚。
  关于这个问题他曾经想过要去向他的母亲请教,希望在哲学上的解答能够给他一点帮助,但在与母亲面对面的时候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想起了萨特说过存在即合理,在大革命过后的母亲或许更加笃信了萨特,而用马克思主义来解释自己的状态,不用母亲说出口,江文生自己都觉出了十分可笑。
  结婚以后江文生几乎遗忘了这个问题,因为失去了使这个问题凸显出来的条件—他再也没有去过陌生的城市。多年以后当他身处于这辆列车,却没有逃离之感,体味到曾经的熟悉感觉,仅仅成了一种回忆,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对面有一个多少算是认识的女人。
  她也许是真的太疲倦,此刻已经睡熟了,身上盖着的淡蓝色被子轻微起伏,枕头上的长发被压迫得有些散乱,但即使这样,她的睡态依然略显优雅,这让江文生看得有点出神,他想起了在那间熟悉的房子里,自己无数次静静地注视过的如娟。但不久倦意袭来,脑子里也便一片空白,昏昏睡过去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田雅正坐在铺位上看书,手里熟练的夹着香烟,而车窗外面依旧一片漆黑。看到江文生起来,田雅主动对他笑了笑,江文生发现自己非常喜欢她的牙齿,洁白而闪亮,之后他们开始了交谈。她放下手中的书,时不时的转头看着江文生,而他也和田雅一样,目光游移。后来他们的话题转到了江文生的小说《红杏》,她说她非常喜欢,江文生对她的夸奖习惯性地谦虚了一番,然而她后面的话却让江文生感到尴尬。
  “小说里那段婚外情的描绘真是美妙,是你的亲身体验吗?”她笑盈盈地看着江文生:“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冒昧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过我还是可以回答你,在我还没来得及体味婚外情的时候,我就离婚了。”江文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也对她笑了一下:“是不是很失望?”
  “有点,”她依然笑着:“有人说没有离过婚的人生不是人生,而没有婚外情就离婚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不过是一句笑话。”江文生也笑了,这是他在《红杏》里写下的句子。
  “是吗?不过我有时候感觉回头看过去的人生真的就像是一个笑话,而且这没有什么不好,让人愉快。”
  田雅说话的时候几乎总是微笑着,给江文生的感觉是她一本正经地在开玩笑,于是他也问了她一个玩笑的问题:“那你的人生完整吗?”
  “人生是否完整,命运自有安排。”
  说完这句话他们相互对笑了一下,江文生觉得这真是一个微妙的女人。
  天亮的时候两人下了火车,按照邀请函的提示找到了企业提供的酒店,算是结束了一夜的旅程。
  颁奖会在下午如期举行,主办方为了省钱,租下的大厅显然是有些小了,整个会场略显拥挤和混乱。江文生坐在后排,身后便是一些电视台和报纸的记者,他能感觉到他们手里的那些摄像器材就抵在他的后背,让自己倍感压抑。主持人终于开始讲话了,先是对着麦克风大谈了一番文学的精神在当今社会丰富物质背后所蕴集的伟大力量,以及现实对精神的召唤,换来了噼里啪啦的一阵掌声,之后主持人开始感谢某某人、某某集团的赞助,于是某某人开始上来致词,这时江文生听见背后相机的快门声音明显加快,镁光灯闪烁的频率也大为增加,这让他的情绪也平白地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然而公布的获奖作品里面并没有他的那篇《红杏》,虽然江文生并不以为意,不过情绪还是多少有些低落,后面的时间就在混乱的无聊里度过去了。他唯一认识的那个田雅,显然要比他兴奋得多,虽然在获奖名单里面也没有她的名字,江文生总能看见她与不同的人在一起愉快的攀谈,时时露出她那洁白而醒目的牙齿。
  颁奖会在晚宴前终于结束了,江文生的情绪也好了许多。吃饭的时候田雅和他坐在了一起,她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她自己的杯子,把头凑过来小声地对江文生说:“来,干一杯,安慰一下我们自己。”江文生看了她一眼,田雅保持着她的微笑。
  江文生觉得这个女人的微笑有些暧昧。产生这样的感觉是在晚上的时候,主办方安排了酒店的住宿,当田雅发现自己房间就在江文生隔壁的时候,笑着对他说:“我又在你的旁边,真是奇妙啊。”江文生看着她的微笑,暧昧这个词在脑海里面浮了起来。然而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江文生觉得自己有点慌乱,“是有点奇妙。”
  夜里江文生觉得自己失眠了,他在床上躺着,闭上眼睛却总是想起前一夜在火车上看到的田雅睡觉的样子,淡蓝色被子轻微起伏,枕头上的长发有些散乱,但睡态优雅。他告诉自己或许又有太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了吧。
  江文生点着烟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跟前,外面这个在夜色笼罩下的陌生城市,似乎与在如娟的那扇窗户前看到的并无差别,一样暗色迷离,却又一样的霓虹闪耀,不一样的是什么呢?或许只是自己。江文生把烟蒂扔出了窗外,对自己苦笑了一下。
  江文生回到了床上,要强迫自己睡下,然而此时门被敲响,他听到了田雅的声音。
  田雅穿了件低胸的真丝睡衣,进来坐在了椅子上,而江文生关上门却有点不知所措,他转过头发现田雅正微笑的盯着他,依然让他感受她的暧昧。
  “你不是问我人生是否完整吗?你是个可爱的男人,不过似乎胆子太小。”田雅盈盈地笑着,“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儿吗?”
  江文生走了过去,站在田雅的面前。白色的灯光下面他清晰的看到了田雅真丝睡衣里面的乳房若隐若现,江文生觉得自己难以把眼光移开,而此时的田雅,向他伸出了她柔软的手。
  田雅是个讲究技巧的女人,这让江文生有了全新的体验,然而就在高潮过去的那一刹那,江文生却被一种陌生感包围了起来。身边的这个女人脸上是满足的微笑,她似乎是累得无法说话,散乱的头发遮住了慢慢闭上了的眼睛,她的胸部压在床上,灯光下袒露的是她白皙的后背。这就是自己刚才还念念不忘的火车上熟睡的田雅吗?江文生有点无法确信。
  然而可以确信的是这个身体此刻再也没有诱惑,刚刚还激情扭动着的那圆润的臀部、光滑的后背、匀称的大腿,此刻却如毫无生命的塑像一般静默在那儿,毫无光彩,甚至让他产生出些许厌恶的感觉。这种感觉与刚才单纯的欲望对比起来让他非常难受,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江文生突然想起了萧剑,每次结束的时候,他是否也会有这样的厌恶。
  八
  “每一天从凌晨开始,又在凌晨结束,也就是说,正常的状态下,我们的生命在熟睡中开始,又在熟睡中结束。不过中间的时候会梦到太阳升起,我们开始工作、写字、逛街、接吻、打仗、演戏、吵架,然后梦结束了,我们继续熟睡,这就是人生。”
  当宣布单位解散,全体员工下岗的那天,江文生和萧剑最后一次坐在办公室里,萧剑给他解释为什么说人生就是一场梦,江文生听了并没有理会,而是问他:“没有爱情,但是上床做爱,高潮过后是不是会有一点厌恶?”
  萧剑有点奇怪的看着江文生:“你有这样的感觉?没有,然后应该是睡觉。”
  江文生对他笑了笑:“我也没有,不过要有爱情,才能熟睡。”
  从单位的大门走出来,江文生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这座熟悉的大楼,灰暗的墙面上可以清晰看见岁月的痕迹,然而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踏入大楼的那一刻却模糊得毫无边际,也许真的就是一场梦,转瞬而逝。
  市政府大楼对面的广场上坐了一大群人,中间有人打出了横幅,上面写着:我们要生存。广场的四周围了很多警察,神情紧张,再往外面,还有很多人在驻足观望。这时有人开始喊口号,整个广场鼎沸一片。
  江文生回忆起曾经看到过的那个在母亲手里挣扎的孩子,之后他站了起来,悄悄地离开人群,向广场东边走去,直到身后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
  
  完
  初稿:2004.09.05
  改写:2011.04.2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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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沙 该用户已被删除
沙发
发表于 2012-8-9 17:01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仅保留发帖内容
楼主写短一点,或许我就喜欢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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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2-8-9 17:06 |只看该作者
一粒沙 发表于 2012-8-9 17:01
楼主写短一点,或许我就喜欢看了

哦,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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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沙 该用户已被删除
地板
发表于 2012-8-9 17:3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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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着头皮看完了,笔触蛮细腻的,心理部分也蛮到位
感觉第一个女人蛮适合主人公的,第二个女人,怎么说呢?算是一夜情不?一夜情总归不大好,莫非应了那句”身染可涤,心染可除“,是不是真的洗洗,所有痕迹便洗没了?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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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2-8-9 19:07 |只看该作者
一粒沙 发表于 2012-8-9 17:30
硬着头皮看完了,笔触蛮细腻的,心理部分也蛮到位
感觉第一个女人蛮适合主人公的,第二个女人,怎么说呢? ...

别硬着头皮看东西啊,本来是个打发时间的消遣事儿,受罪就不好了。
反正我要是看不下去的东西是不会硬着头皮看的。
不管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都是情与欲的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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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2-8-9 21:47 |只看该作者
色妞妞 发表于 2012-8-9 17:10
语言老道,心是描写细腻突出。
唯一的缺点是主题不是那么明显,情欲毕竟不是人生的主旋律。

说句不中听的,我其实很讨厌主旋律这个词。
8年前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算是刚刚学习去写纯粹意义上的小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东西。但写完之后,我发现这还是......似乎自己在给自己描摹一个未来。
当然,今天来看,这篇小说是幼稚的,甚至俗不可耐,但还好,不让自己感觉厌恶。
未来没有主题,如同小说也不一定非要有主题一样。这是我现在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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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2-8-10 10:57 |只看该作者
您老在台湾还这么辛苦地看帖{: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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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沙 该用户已被删除
8
发表于 2012-8-11 08:54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仅保留发帖内容
以谦 发表于 2012-8-9 19:07
别硬着头皮看东西啊,本来是个打发时间的消遣事儿,受罪就不好了。
反正我要是看不下去的东西是不会硬着 ...

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目下大多数小说都要和性挂上钩呢?难道失了性描写的小说就不能人们法眼了么?且总是千篇一律,这个女人身材如何,相貌如何,气质如何,然后那什么什么的又如何,简直是落了俗套,不是婚外情就是一夜情,怎么滴都要上床了才算有故事,不上床就没故事了?

王二先生MS说过,性爱是人间绝顶至美的一件事,但前提是要有爱。无怪乎如今的人们大多数活在物质的边缘地带,是因为没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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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2-8-11 12:45 |只看该作者
一粒沙 发表于 2012-8-11 08:54
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目下大多数小说都要和性挂上钩呢?难道失了性描写的小说就不能人们法眼了么?且总 ...

我想,可能是我们长期被引导的价值观、美学观剥离了性描写,才造成了“性”变成一个扎眼的字眼。刻意的写,那是黄色小说,刻意的不写,不过是一种阉割。
王二先生是谁?孤陋寡闻了,呵呵。不过我倒不认为性爱是绝顶至美的东西,它不过是一种生物本能。当然,人毕竟是最高级的灵长类动物,据说世界上只有两种动物会为了性快感而交配,人恰是其中之一(另一种是什么我忘记了),文学作品,或者电影作品,夸大其辞了。至于说有爱的性会更美好,不过是道德层面的一种想象,却不是性的特质。悲哀的是,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不是生物性支配的动物了,而是被道德挟持的动物。所以我们必须要回到道德,因为我们自认为我们是文明人。那么小说的道德是什么?在中国,一种可能是阉割了性爱的爱情。
但爱情究竟是什么?我始终以为,爱情的原动力就是性冲动,这是本质性的东西(但不能否认,人类复杂的情感有时候会超越本质),剥离了本质而言其他,是虚伪的,也是可笑的。

最后必须承认,我8年前写下的这篇东西确实不太入眼,这只是一次极端个人的心理体验,笨拙,而且不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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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2-8-11 15:56 |只看该作者
走在生活的边缘地带,仍能坚守心目中对于爱情、对于社会的思索,人性中某些真依旧闪耀着光辉,这份细腻的心路让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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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2-8-12 21:37 |只看该作者
美文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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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2-8-12 21:51 |只看该作者
楼主的文字让人感脚自个写字的悲哀,那种喻亮之叹,杂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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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沙 该用户已被删除
13
发表于 2012-8-13 08:32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仅保留发帖内容
以谦 发表于 2012-8-11 12:45
我想,可能是我们长期被引导的价值观、美学观剥离了性描写,才造成了“性”变成一个扎眼的字眼。刻意的写 ...

王二先生,王小波,因为他在家里排行第二,所以又称王二

就这样吧不讨论了,以后忙了,应该是没什么时间来了,祝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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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2-8-13 13:11 |只看该作者
占地慢慢看~~~~~~~~~~~~~~{:soso_e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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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2-8-13 13:22 |只看该作者
八月小说提读,欢迎推荐,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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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2-8-13 15:57 |只看该作者
禾苗 发表于 2012-8-13 13:22
八月小说提读,欢迎推荐,自荐!

这篇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观众{:soso_e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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