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醉笑陪君三千场 于 2010-10-31 04:17 编辑
在我的前半生中,有一段特殊的经历:十三年前因为特殊的原因,我在河北老家生活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并在当地的一所小学——河北省献县临水乡赵村的艳明中心小学——临时代课了十个月。在河北生活这段时间,结识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感受了许多从未有过的体验。 十三年来,这段经历,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感受,一直在我心头萦绕着,并极其深刻地影响着我的一生。可我一直没有把它完整的写出来,因为我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叙述,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述,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体裁来表现,不知道我究竟应该记录下这十个月中的哪个部分抑或是全部,十三年了,我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因为这段经历,对于我的人生道路,影响深远,其意义,其感情,实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还是先从眼前事说起吧。 今年九月底的时候,现任的赵村书记赵小洲,也是我十三年前在河北的时候结识的一个好兄弟,辗转通过我表姐打听到我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我,我当时正好在北京办事(在河北乡亲们的印象里,我一直是在北京生活和工作的)。我们至少有五年没有联系了,他在电话里说,有事找我帮忙。我说你先说说是什么事,他不肯在电话里说,坚持要见了面再说,我问他什么时候来?他说他先要去国家开发银行找个老乡,我告诉他,马上国庆节了,机关都忙得很,到北京找人办事最好在国庆节之后。第三天上午,我正在北四环贵州大厦附近,他打来电话说,已经到北京了。我让他到贵州大厦来找我。 中午十一点,他坐着临河乡乡长的帕萨特来找我,同来的除了司机之外,还有乡里的小宋。我领着他们三个在浙江大厦的边上吃烤鱼,我问小州:到底什么事?是来跑官的,还是想找点工程干? 小州十多年前,二十几岁的时候,在乡派出所当协警,我总喊他“小警察”,说话办事又精明,又实在,特别招人待见,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小兄弟。
几年不见,小州这个当年的“小警察”,当上了村官,书记主任一肩挑,如今已经有些微微驼背,头顶上的头发也稀了许多。操着一口浓重的沧州方言 “四哥啊,俺来找你,既不是为了当官,也不是为了发财,俺是想为了给俺村子里修条路啊。 俺们临水乡十九个村,那十八个村大街上都修了油漆路了,连着大堤,就我们村没钱修,一下雨,乡亲们出不来门,上不去街,粮食运不出去,俺是村书记呀,老百姓一问:俺们村什么时候修路哇?我这脸往哪里搁啊?前年,我自己掏了十几万,跟兄弟们借了十几万,给村里铺了个砖路,一共花了差不多三十万,到现在,上面还是一分不给。 俺们垫的钱报不了,路却快烂了,该重修了,这三年多,俺找遍了县里所有的部门,没有一个领导不支持、不同情的,都答应给办,俺一看有希望了,过年过节的挨着个给单位领导送礼,一年得送出去个几万子,三年了,送礼都送出快十万了,修路钱还是一分钱也没给俺!你说我当村书记这个怂玩意,个人掏着十几万,欠着外债十几万,你弟妹闹着要离婚;我是太难了,可老百姓理解咱么?都嫌咱无能,骂俺不做事啊。。。 这小子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那你这次来北京干嘛? :北京有个国家开发银行,这开发银行的副行长,是我们赵村人,他父亲是老红军,住在城里。每年过年他都回县城去看看老爹,我连着陪了他三年,每次临走了都告诉俺,有事北京找我去,乡里对俺特别的支持,可乡里哪有钱哩?乡长听说俺有这个银行的这个关系,派车拉着我到处跑,光北京俺就来了三次了,别说见到行长了,连银行大门都不着俺进去。 我摇着头苦笑 :老弟你不懂,你的想法太简单了,在你看来,是他一句话的事,可是他的官太大,你的事情太小,让他为二三十万块钱去给你说话:不容易。信我的话,别找他了,没有用的。 我看着他一脸的悲哀,不禁心生怜悯。 “四哥,俺是一点没法了。就剩下一个指望:你给俺们找找关系吧,只要有人给俺们跟县里或者市里财政上搭个话,俺们自已去疏通关系。。。 我理解他的无奈,一个村书记为了给村子里修条路,都要靠疏通关系,不知道这是政府的悲哀,还是老百姓的悲哀, “四哥,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为嘛你在电话里问俺,俺都不敢说,俺光怕你一句话给俺推出去了,俺们十几年的兄弟了,无论如何,你给俺想想办法,如果你也帮不了我,这个年,俺都过不去了。。。 他嘴角发抖,手也在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看见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我相信他说的是实在话:能找到我的头上来,他可能真的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我虽然在北京混了十几年,但并没有结交过有权有势的朋友,可是我没敢拒绝他,答应帮他找找关系:我怕他绝望。
献县临水乡,隶属河北省沧州地区,位于沧州,泊头,衡水三地的交界处,这里是历史上著名的“黄泛区”,号称“一水一麦”。每年五月,黄河凌汛,堤坝决口,黄河水卷着大量泥沙冲毁这里的农田,上秋时节,洪水退去,才能种上冬小麦,第二年初夏,赶紧抢收麦子,未及晒干入仓,洪水又来了。 献县是中原地区最穷的贫困县。临水乡是献县最穷的贫困乡,而赵村,是临水乡最穷的贫困村。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土地贫瘠,经济落后。 我的父母都是河北献县临水乡人。他们五十年代到辽宁参加工作,我在辽宁出生,长大,读书,成家立业。大学毕业后,我在政府机关工作。年轻时候的我,年少轻狂,轻浮浪荡,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密切,经不起灯红酒绿的诱惑,贪恋纸醉金迷的生活,交友不慎,沾染了许多恶习,终日游狎,越陷越深,终于在九七年夏天,卷进一场极其复杂的黑道争斗,牵涉到多起经济、刑事案件,没奈何,顾不得工作家庭老婆孩子,背井离乡,跑到穷乡僻壤的老家临水乡避难。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