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落笔天涯 于 2012-4-7 15:52 编辑
正是春寒料峭时
一
冬,在即来的春面前,越发的显瘦了。 可冬瘦又怎比得上春瘦呢?春是美丽的妖生成的,瘦成紫丁香样也是伶俐的、媚气的;而冬不同,冬的瘦都含在风里,是紧仄,是被抽去了骨髓后的枯老花茎,软塌塌的,一幅萎靡状。 若是冬与春贴的近了,那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个都失去了斯文样,撕扯着、扭打着、纠结着,天,一会儿阴了,一会儿又晴,一时将雪,又一时将雨,人的心始终都悬着,像找不着调的小曲子,情啊,爱的,都在里面颠簸着,没有根基,便做不得胎,不得不飘呀飘的,不得安稳。 有一种爱情也是这样的吧?也相爱,也倾心,明明知道无法在一起,还仍是念着、想着、恋着、缠着,他的一吐一纳,一呼一吸,都是火辣辣的,明晃晃的。这一场有缘无分的戏里,只能做相互的观众,在大红的帷幕下,看着那个人一脸油彩,咿呀唱作,却万万不能发出丝毫的喝彩声。万千相思都隐忍着,在内心里燃烧,发酵,沉浮。这爱,似乎是还未曾参透其中的玄机,就被一个人蛊惑了,被挟持了,被征服了。而这爱,再用心用情,也只能等着,一曲终罢,才可以和他拼却个耳鬓厮磨,爱他个死去活来。 幸好,冬的瘦会风干、会遁去。接下来的春,毕竟是羞答答地来了,并不持着胜利者的姿态,甚至是有点半推半就的。先是青窠里开始灌浆,那绿,一点点地从根茎里浸游上来,那绿,是很小资的那种绿,绿的矫情,绿的鲜亮。先生出来的绿,终是有点小慌张、小胆怯,是小处女,只会探头探脑的四处观望。 这之后,春光春色才接替的到了,就有一声声鸟啼,用几声惊叫,就破晓了万物的黎明。于是,迎春花开了,桃花开了,杏花、樱花也一并开了,都泼泼辣辣地开,拥挤着开,急促地开,放荡地开,开的黄黄的、粉粉的、白白的。这时,却独不见红色,原来红,才是真正明媒正娶的娘子呢,其他的都是丫鬟,都是妾,再美观,再风流,也招惹不上长久的姻缘。 一纸婚书,就是那么难求。 二 已是春天,还不是春天,这种感觉,就是一个闺中女子,被下了聘,被理了妆,被粉了面,却仍不见婚车,仍听不到唢呐声声,心里就有点急,有点恼,有点羞。 这个午后,从凌晨开始突降的一场中雪,独占着好时光,直到黄昏了,仍是不肯停。一直以为,雪是很有禅性的灵物,可以用来听,用来品,亦可以用来思想。只是,这日的雪,明明是冬欠下的一个旧债,此时,已立春多日,才淑女般迟迟的来。这雪,很细,很密实,排成排,布成阵,斜刺刺地下落。从窗口望出去,四下里都是一簇簇的白色,例如国画。 远处的屋顶,有一缕缕炊烟直直地刺向天空,颜色比过了雪的灰蒙,却只是静,只是无言,一任其风骨在云的深处散了去,淡了去。 院子里,高挺的松柏下,是最隐蔽的一处,有几只小灰雀在低着头觅食,“叽叽喳喳”的,骚扰雪里的幽静。褐色的嘴巴上沾满了泥巴,小爪子仍是紧张地挠啊挠的,不乖巧,暴露着小调皮,小个性。 而这些,许都是好的。红尘若静,适合洗涤灵魂,红尘若动,可适合群居。是不是,我们女子,要生,要活,要守妇道,还要有自己内心的一点不安定,而内心不安定的女子,才可以活出女人味,活出小自尊,活出小风情。 这个时节,正是春寒料峭时。大街上,女人们身上厚厚的羽绒服还不能换掉,袖口上都有些脏了,却有人说,等等,春立马就来了,再等等,也好将所有的冬物一起拿去浆洗了……只好穿着,在素净的雪地里走,总是显得有一点寒酸。 寒酸就寒酸吧。自己又不是待嫁的新娘,脏了,旧了,仍是他的妻。他若不嫌自己的老和丑,就是女人一辈子的春天了。 生活终不是阳春白雪,雍容和华丽只是少数人的拥有,我们,只随众就好了。 就这样,且随且走,不受新衣的束缚,不用躲避尘世的灰,走着,心若干净,笑着,心情若足够疏朗,无论春夏秋冬,就都是好风光,好怡情。 三 夜晚,在母亲家,帮着整理些旧物。素色蓝格子的包裹,隐隐散发着陈年的味道。打开来,才知母亲还是私藏着一些“宝贝”的。——打着扣袢儿的花夹袄,土法染色的桌布,红绸子的扇子,发黄的棉手帕……每一件,似乎都有一段故事藏在里面,隐隐的,传来风声雨声。 翻着翻着,就有两件绣花的白枕布映在眼里。母亲便说,这是父亲的祖母留下的,那个小脚女人,四十多岁守寡,九十四岁离世,日里在田间劳作,夜里在灯下织补,一辈子尝尽了甘苦。这些刺绣,花样有些单一,颜色有些单调,却仍是很美。我们听着,眼里便出现了幻觉,想到斑驳的土墙根下,一个女人在春晴里一针针地绣着,来来往往的风声,鸟雀声,天上漂浮着的云朵,田园里沁出的植物的香味都被绣了进去吧。所以,这一件枕布,多年后,拿出来,才成了一袭图画般,轻描素抹的有形有色。 和母亲讲起这个季节的寒冷,讲起这场雪。母亲仍是不厌烦地说起我们的小时候,那些年,家里穷,每个人只有一双由她亲手做的棉鞋。最怕的就是下雪,怕的是鞋湿。而小孩子终是顽皮的,见了雪便没命地疯逃,灌的鞋窠里都是雪。傍晚回到家,总是被母亲狠狠地骂。然后,看着她将鞋子一只只烤在炉火旁,鞋子烤干了,往往已接近半夜。竟有那么一次,母亲累极了,坐在炉前睡着了,鞋子被烤糊,一家人在刺鼻的味道里醒来,每个人都笑,只有母亲涨红了脸。 多年后的今天,还是冬春之交,家里暖暖的,父亲只穿了丝绸的夏衣和母亲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为我们煮馄饨。两个人一会儿加点紫菜,一会儿加点虾仁和香菜……而我们,在客厅里围坐着,吃着干果。那松子,被父亲大火炒的有点苦森森的,索性吃一半,扔一半。父亲见了,就一个劲的“检讨”,我们仍是不依不饶的,母亲只好出来打圆场,拿出准备招待客人的榛子、栗子,看我们吃着,笑着,她和父亲的眼角就堆起了很多的核桃纹。 后来,在窗前站了,看外面街道上的人流,每个人都是急匆匆地奔往一个他(她)认定的方向。那个方向,一定是个家,家里有父亲母亲,有妻儿老小。而每个屋檐下,都会有数不尽的陈年旧事,拿出来,仔细地翻阅,都会成为一段段可以写就的长篇小说吧。 临回去的时候,向母亲讨了一块太祖母的枕布,拿回去,也不去涮洗。 任它保留着老去的样子。 四 总是觉得,黄昏是最称职的媒婆了,青纱半遮面,风韵犹自存。 只是觉得,她日夜思谋着大自然里万物生灵的姻缘嫁娶,总是日落出浴,日出且眠,比太阳暧昧,又比夜晚深情。 曾经,一个人,最喜欢在黄昏时出去走走,看万家灯火的温暖一缕缕都映射在眼眸里,看尘世的喧嚣一点点褪去旖旎的姿容,而后,夜晚会来,那夜,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想必是最温款、最会拿捏火候的情人。 若是春寒天气,便可看到冷峻天空的格外高远,四下里空凝静琬,暗寂无声。却原来,在静里,亦可以安放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在静中思静,才是最美。 这样的夜晚,最怡情不过,是在郊外田野的土埂上随意流连,有风戏风,无风看晚霞。 这样的夜晚,最耽美不过,是在某一墙角处,发现一两株新生的嫩草欣欣然早绿,而此时,尚有素霜轻染,亦会让人误以为那夜只是个轻薄浪子,只贪图情欲,却不懂惜春。 亦是在这样的黄昏,每每从灯火阑珊处归来,行至自家的楼下,经常会在院子里遇到一位老人。她推着一辆四个轱辘的小车,围着一条破旧的围巾,在“吱吱呀呀”的声响里,蹒跚走过,车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奶瓶子。她走的很慢很慢,苍老从她的骨子里渗出来,再一点点散发出去。 不知道,这是谁的母亲。 就在这样的黄昏,不想拧亮墙角的壁灯,只在他的掌心里捂干脸上的泪痕,想着苍老这个词,是最毒性的烈药,我们每个人都逃不过,都逃不过。 后来,便不再喜欢这样的黄昏。这黄昏,沾了春寒,沁骨三分。 五
《怜相伴》里说:“从枕席上起的叫欲,从心思上起的才叫情。” 偏不信,就是不信,与他结下的姻缘也有了十几年,却仍是贪图他的拥吻,像一只蝶,总是恋着新开的花蕊。而,小女人的心思里,霸占着他的身体,还试图霸占着他的爱情,也要一生一世,也要永永远远。 这一年的情人节,他在远处,情似乎很淡,爱似乎很冷。她直等到夜霜铺陈,他也不闻不问。她也不言,只借着文字说话,在空间里胡乱涂鸦,说起“偷欢”一词,亦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浓浓淡淡总关情。他的身影在她的空间里一闪而过,她暗暗地笑,他一定是看过了,看过了,不知会不会记在心里。 又一日中午,天气晴好,便接到他的电话,只说:我回来了,你出门,打车,听我指挥。 也觉好奇,索性依了,被他电话操纵着在一门房处下了车。 推开门,很静,再向里走,只见一侧门里有灯光亮着,刚要踏进去,就被一只手拽住,差一点跌倒。 那厮,竟梳妆得有几分体面,很绅士,在门口坏坏地笑着,一脸的邪气。 有些恼,却容不得人恼。四下里打量,斗室里只有一张床。 倏忽间,就懂了他的用意,便要挣扎,就要逃。 正是“春寒料峭”时,他却突然抱紧她,只说:这一生,只与你偷这一次欢,你从,还是不从? 从,还是不从? ...... 只有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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