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夏天的傍晚

周施梅

      看见他们时，是在一个夏末的傍晚。
　　夕阳早已落山，晚霞也渐渐淡了，天边隐约着一点绯红。微风吹来，有些凉意。连续打了几天吊针的我，正被先生搀扶着在医院门诊楼前的石阶上一步一步挪动着，远远就看见了门前的他们。
　　经过他们时，我扫了一眼，就去输液室挂吊瓶。一个半小时后，打完针回家，在大门口，我略微停留了会儿，等接我的车。
　　于是，我又看到了他们。
　　他们还是先前的样子。一个躺着，一个坐在旁边。躺着的是男的，坐着的是女的，年纪大约都在四十左右。门前石阶旁的地上，铺着一床旧花布被，男人躺在上面，身上也盖着一床旧被子。女人就坐在他身边的地上，表情木然，不时地看看躺着的男人。
　　暮色渐浓，一阵风吹来，又添了些凉意。女人赶紧给男人掩了下被子，将他伸在外面的手臂放到被子里。男人躺在那里，像睡熟了的婴儿一样，一动也不动地任凭女人摆布。穿了黄球鞋的双脚露在被子外，鞋子上沾了许多黄泥，一看就知道，不久前他还在田地里。女人又仔细地掩了下被子后，微仰着头，像是要叹息，却有没有叹出来，憋了一口气一般，目光茫然地看向远处。
　　第二天我又去医院打针时才了解到他们的情况。
　　这才知道，我在门口看见时，他们就要回家了。
　　他们是在下午来到医院的。男人和女人是一个偏僻小村的农民，男人本来正在地里干活，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还没等他跑出田间，一个闪电落在身上，立时将他击倒在地上。后来被人发现，辗转送到医院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女人是一同来的，始终不肯相信男人就这么走了。吃过早饭，男人扛着锄头往外走时，天还好好的，怎么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还把一个闪电单单落在男人身上了呢？女人蓬头散发，发疯拍打着男人，喊着：“你醒醒呀，你说中午回来吃饺子的啊！你醒醒呀！！天哪！！”一起来的人怎么也劝不住她，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天哭地哭她的男人，也跟着掉眼泪。
　　黄昏的时候，去结账、准备男人后事的家人村民还在忙着，只剩她跟男人在门口了。她哭着，说着，声嘶力竭地喊叫并没有唤醒男人之后，不再喊叫，安静地守看着男人，呆呆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会他们就回家了。睡上一觉，说不定男人自己就醒了。醒来照样下地种田，与女人孩子过着单纯的日子。
　　不知道女人会不会这样想。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每当想起他们，想起渐凉的风中，女人为男人掩被子的情景，我就会这样想。
　　
　　

马樱花

谢谢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