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与蝶 [复制链接]

疯来疯去

主楼

发表于 2010-9-18 11:4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蝇与蝶
　　1
　　多少年过去了，当年的小甜甜如今变成了老甜甜。老甜甜已经快飞不动了，她的翅膀象是长满了白内障，一飞起来就象挂满了铅制了风，很沉重。她的眼睛也开始模糊了，由于是复眼，盯着一个东西看久了，那个东西就在她眼中变成了整个世界，而且转动个不停，直把她转得头晕目眩。老甜甜感到了行将就木的心酸。
　　尽管如此她仍算是一个长寿的苍蝇了，与她同年出生的苍蝇早就死了，是的，老甜甜是只苍蝇，一只长寿的苍蝇，长寿得连自己都记不清活了多少年。
　　老甜甜之所以长寿，是因为多年前她得到了长寿之源：那滩粘稠的鲜血。
　　
　　2
　　那天中午，太阳日如既往地无精打采着，她的光芒大部分都被折断了，剩下的几缕老弱病残残兵败将，如同老人牙龈上最后几颗摇晃的牙齿，怏怏地照着大地。大地上匆匆的各色人等欲仙欲狂地朝孔方兄那窄窄的小孔里奔波着，他们恨不能从心里开始将自己奔波成比摩天大楼还高的金山，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欲望。为了这金山，他们温文尔雅地互相撕咬，他们发出的贪婪气怨恨气最后把太阳也蚀得污浊不堪黯然失色摇摇欲坠。那个时候的老甜甜还是小甜甜，尽管仍处于青春期，但小甜甜已经被太阳的污浊腐蚀成了未老先衰的蹒跚，生育能力逐年下降，看样子离绝育也不远了，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进入永恒的黑暗。
　　空气已被人们污染得蓬头垢面，小甜甜在空中飞累了，就站在一片银杏树叶上。她艰难地喘着粗气，感到正在一丝丝地拥抱死神。
　　成行的银杏树整齐地排列在一个新型小区前面，小区十几栋挺拔的高楼豪华、漂亮、气派。小区位于繁华地带，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在这里，衣着光鲜的富人和肮脏邋遢的乞丐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安无事、和平共处，没有特殊情况，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接触，尽管他们的眼睛都是疯狂的红色。
　　忽然小甜甜感到银杏树在颤抖，她勉强着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小伙子不顾一切地朝这里跑来，后面还有三个人在追他。他们“咚咚”的脚步捶打着地面，颤抖了银杏树。
　　小伙子跑到银杏树下就再也跑不动了，他倚着树干瘫倒了。后面三个人跑过来围他，喘了一会，就对他拳打脚踢，满嘴的咒骂有节奏地配合着他们的动作。
　　小伙子发出鬼哭一般的哀嚎。
　　比电视里的武打还有意思呢。小甜甜想。
　　此时，不同方向行色匆匆的人们如同雨前的蚂蚁，快速地聚集过来，很快就将武打进行时的四个人围拢成了一个圈子。他们兴奋地观赏着，喳喳地议论着，并且还有现场指导的。看到那个眉飞色舞五大三粗的指导，小甜甜又以为是在拍电影。于是，她倏地飞下来，想抢个镜头。却见那三个人都从腰里拔出了刀子。好家伙原来是动真的。小甜甜惊恐地叫了一声，忙又退藏到了树叶上。
　　放眼一看，圈子外面已是人山人海。一个矮小的拾垃圾的因看不见，就跳在前面一个时髦的漂亮小姐身上，小姐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只好紧紧地背着那拾垃圾的，仿佛背着自己的恋人；一个盲人不甘落后，他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还不断地擦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能增加耳朵的判断力而看清现场似的；一个西服革履文质彬彬的先生因昂贵的西装被后面的人挂住了，使他不能顺利地往前挤，就索性将西装脱给后面的人；一个浑身颤抖的老头被人们挤得双脚离开了地面，倒省了自己的拐杖；远处一个坐着轮椅的瘫子拼命地摇着轱辘，那拼命的架势宛如被一群饿虎追着要逃命；一个警察骑着摩托车要从这里经过，看到这阵势，马上就掉头疾驶而去，可见毕竟还是有人喜欢宁静的……
　　当三把明晃晃的刀子尖锐地刺向在地上蠕动的小伙子的时候，人群爆发出一阵满足的赞叹。与此同时数股黏糊糊的腥臭的血柱随着小伙子一声惨叫向天空射去，小伙子的惨叫震碎了数幢楼上的玻璃，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飞腾的血柱溅到太阳上，为太阳镀上了黑色的边框，然后又宛如天女散的鲜花一样飘飘洒洒地在小伙子逐渐凉下去的身体旁边汇成一滩。那三个人把小伙子捅成蜂窝后也着实累了，他们拔出刀子，喘着粗气，休息了一会，就穿过密不透风的人群，潇洒地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人群也散了，陌生的人们仿佛成了亲密的朋友，相互议论着这场凶杀。小甜甜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丑妇边走边变成了一个漂亮性感的少女，那个瘫子也扔掉了轮椅扭着秧歌走了。人群很快就散光了，只有小甜甜陪着死去的小伙子。
　　其实小甜甜更是兴奋，因为那小伙子流出的血是她最营养的滋补品，她是这场凶杀的最大受惠者。她贪婪地一翅膀扑了上去，马上，她就感到了强壮，脱胎换骨一般，甚至感到了生育的冲动。
　　小伙子的尸体是在晚上被发现的，警察来取了现场，又将地上的血迹清刷干净。
　　血迹在人的眼里是干净了，但在苍蝇的复眼里，却一直存在着，一直固定在银杏树下，并且浓度、味道丝毫都没变，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是如此，比皇帝的圣旨还坚硬。
　　小甜甜从此就搬迁到了银杏树上，饿了渴了就用地上的血解决，在血的滋养下，小甜甜的身体空前地强壮起来，她不但找到了青春的感觉，甚至仿佛又回到了少年。一同强壮的还有她的生育能力，最后竟然一天不生就难受。这么多年了，小甜甜的后代一定如恒河之沙一样。
　　3
　　尽管有血的滋润，但公正的岁月还是将老年送给了老甜甜。
　　这天中午，老甜甜正趴在银杏树叶上打盹，朦胧之中看见一个雍容的少妇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孩款款地从树下走过，在满怀的母爱中，孩子恬静地睡着了，宛如夜间静静地开着的兰花。少妇走到路边，打了一辆崭新的漂亮三轮板的。三轮车上是一个半圆型的座位，座位的靠背和的表面都是用细腻光滑的紫色绒布细致地做成的，靠背上系着五颜六色的丝带，舒展着显示出春风的形状，把春风的秀发一束一束地轻柔地兜了起来。蹬车的是个英俊而干净的青年，少妇上了车后，他就蹬了起来。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漂亮的少女从这里经过，到了银杏树下，她忽然停住了。老甜甜瞌睡眼的余光无意扫了少女一眼，只见她弯腰从地上捡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她就朝已经蹬出一百多米的三轮车喊了起来。
　　老甜甜精神陡然一提，她兴奋地想，莫非这里又要发生一场搏杀，两个女人的搏杀？那可太热闹了，男人杀完了女人再接着杀，真是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少女从地上捡的是手枪吗？如果是枪，免不了一场枪战。而且，如果有新的血液流出来，说不定又能延缓自己的衰老，使自己返老还童呢。
　　老甜甜不眨眼地看着下面，期待好戏的鸣锣开场。
　　少女向前跑了几步，嗓门也高了几度。三轮车停住了，蹬三轮的青年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少女。少女朝三轮车跑去，由于她的鞋跟很高，有两次她甚至都跑得扭了腿脚，身微微地歪了几下。
　　是不是孩子的鞋掉了？少女冲着三轮车喊，还挥动着胳膊，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老甜甜仔细一看，是一只小孩子的鞋。原来那少妇抱着孩子从树下走过的时候，孩子的鞋掉了，少妇没发现。
　　少妇扭头微笑着冲着少女点点头，她刚要下车，就被蹬板的的青年拦住了，青年朝少妇笑着说了句什么，少妇含笑点点头。
　　青年径直朝少女走来，少女也朝他走去，然后将鞋子交到青年的手里。两人都面带笑容。少妇也一直在笑着。这时，孩子也醒了，少妇用手握着孩子的手，微笑着朝外面挥手，孩子也笑了。
　　他们的笑容宛如被蜻蜓点过的宁静的水面，轻柔地将一圈圈宁静的波痕逐渐散开。
　　全世界都笑了。
　　老甜甜也笑了，还笑出了眼泪。
　　在世界的笑声里，紫色的空气徐徐地弥漫起来，又冉冉地向着太阳飘去。不一会，紫色的空气就飘到太阳的周围。
　　仿佛一只温柔的手在用细腻的紫绒擦拭着太阳，太阳重新展示出了自己的美丽和光明，温柔而强劲的光线如同流过琴弦的泉水，源源不断地照耀着大地，太阳又重新艳丽了起来。
　　老甜甜忽然感到一股不可思议力量“腾”地从她衰老的身体内升起，迥然于那个被杀的青年的血的滋养。她张了张衰老的翅膀，竟然能听到翅膀扇动风的声音了。她又动了动僵硬的细腿，树叶竟然被腿划出了几道缝隙。
　　我又年轻了！老甜甜高兴地喊着，随后就翅舞足蹈起来。这时，她忽然听见体内发出“格格”的响声，千肢百骸随之急剧地颤抖起来，却颤抖得充满了甜蜜和快感。她惊讶地看到自己原来的翅膀已经增大了数十倍，上面还布满了色彩斑斓的漂亮花纹，美丽得犹如仙女披拂的锦缎，原来她竟然变成了一只蝴蝶，一只世界上从没见过的最美丽的蝴蝶。
　　老甜甜欣喜若狂。她翩翩地飞舞起来，在紫色的空气里谱满了流畅的音符。
　　更令老甜甜欣喜若狂的是，这时她所有的后代都来了，而且都变成了象她一样美丽的蝴蝶。
　　蝴蝶整齐地向太阳飞去，飞成了一道耀眼的彩虹。
　　大地上开满了鲜花，有牡丹玫瑰海棠百合波斯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