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组织了一次文学大奖赛,各项大奖都名花有主,唯一项三等奖迟迟不能定槌。争议的作品是一位身残志坚的作者,耗费大量时间和心血完成的一部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评委们普遍认为该稿立意不高,文笔欠圆润,构架较生硬,但考虑到作者特殊的处境和背景,大多数评委觉得应该给该作者发个奖以示安慰和鼓励。
我坚持否定意见。奖励就是对他并不具有可读性的作品表示恳定,而这种赞助式鼓励会让他产生一种虚无的成功影像,从而在一条也许既不能改变命运也不足以承载希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窄。那将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我们这些推波助澜者的悲剧。对于一位孤独的写作者来说,他需要用自己的笔写出史铁生式的心灵独白,而没必要接受张铁生受用过的无厘头喝采。
事后,很多网友指责我打击了一位勇敢志士挑战命运的雄心,挫伤了一位文学青年对生活的信心,还有的直斥我做人阴损刻薄等等。
明史里有个小故事,张居正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当时的荆州知府看了他的文章,直呼国器。小张十三岁就和胡子拉碴的叔伯辈们同场考举了。湖广巡抚顾璘听说有个这么一位神童很好奇,派属下把他叫来,以察其言观其行品其文。一番实地考证后竟如获至宝,顾璘当即解下了腰间的犀带相赠,大有《红楼梦》里名伶琪官血红汗巾赠宝哥哥的深情,未了还谦卑地说:“你将来是要系玉带的,这一条固然是配不上你这金玉良材,只能暂时委屈你了。”待小张刚出门,却又郑重吩咐主考官,“不管张居正卷宗文字如何,只许名落孙山,不许红榜中的!”这老家伙不是明里一盆火暗里一把刀吗?但不管顾璘是用心良苦还是居心叵测,事实证明,他做了件恩泽千秋的好事。
庄稼长势良好的时候,好庄稼把式一般就减少浇水和施肥了,让它们耐渴受饥,这叫“蹲苗”。经过蹲苗的庄稼,才会桔杆粗壮,籽粒饱满。
于是经过一番“蹲苗”,张居正出道即沉稳大方,无锋芒毕露之浮躁,有长河落日之雄浑。其后,更以匹夫之躯拯朱明王朝将倾之厦,使万历时期成为明王朝最为富庶的时代并以此彪柄史册。
“刻薄”于人未必全是“风刀霜剑严相逼”,于物未必全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某种程度上也等于给庄稼“蹲苗”,为宝剑“淬火”,替树木“剪枝”,如此“刻薄”其实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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