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是一生 [复制链接]

知母

主楼

发表于 2011-4-3 11:2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知母于 2011-4-3 11:26 编辑

那年，我们的条件好起来，准备接公公婆婆来住一段时间，老公的父亲却被诊断出患了食道上段癌，晚期，只能喝流汁。
老公长年在外，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事。
我的弟弟开车从千里之外的老家接来了两位老人，然后我就送公公入了院。

公公在农村呆了一笨子，认识的字不多，婆婆却是除了名字，大字不识一个，对他的病情我能轻而易举地隐瞒。我给他说，爸，你看，都是你爱生气，这儿长了一个包，顺顺气就好了。公公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变得象小孩一样温顺。他的信任常常让我心酸。
公公一生脾气特倔，动不动就发脾气，却是一个刚直不阿的人，年青时拉扯五个孩子长大成人，只知道勤作苦扒，吃了无数的苦，落了一身的病，从不抱怨不求人，如今儿女纷纷长大成人，却从不伸手向儿女要一分钱，任我们给也不肯多要，六十多岁的年纪，依然早出晚归，勤劳地侍弄果林。换来的钱维持他们两人的生活。
因为不能下咽，公公瘦得皮包骨，我和婆婆煮最烂的稀粥，钝汤，将榨菜切得碎碎的，给他换胃口，公公是急性子，病老不见好，心情烦燥，每天依然对着婆婆大呼小叫。我替婆婆叫屈，婆婆说公公是个特没福气的人，年青的时候没有吃的，好不容易熬到年老，却又因病吃不下，于是我们都心下黯然。
婆婆的性格柔弱，一生象藤一样依附着公公，往昔日子艰难，公公的脾气从没好过，婆婆就是公公的出气筒，心情不好就对着婆婆吼，一生吵架无数，也有发展到打架，听他们说，有一次公公甚至拿起板凳砸过来。
婆婆说，年青的时候因为个性，三天两头吵架，后来是因为娃娃读书，没钱，吵架，现在依然还吵架，我都让着他，你爸这人，也不怕别人笑话，婆婆说这话时，还笑眯眯的。

婆婆住在医院照顾公公，我每天都去一趟医院，有一次公公对我说，你快去看你妈，她给我买药去了，她不识字，出门就迷路，我每天都要叮嘱她不要出门乱走，外面还有那么多车。

婆婆回来了，抱怨他说，就知道唠叨，每天把我当小孩子，我不知道问路吗？两人又小吵了一架。

因为治病，钱开始象水一样哗哗地流，我一直瞒着他们，公公一次一次将一个布包给我，里面是他和妈全部的存款，我都没收，公公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平时也在给。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有一次公公终于知道有一种止吐的药要一百多元一支，公公坚决不要，公公每次对我说，他要回家吃中药，我只得说，爸，你病好了，就还我钱。

几次化疗下来，公公的身体全跨了，几乎没有了胃口。后来癌细胞肺转移，白天夜里不停地咳嗽，没有一个晚上可以躺下睡觉，再也不能下床了。公公也许明白了什么，越来越沉默，眼睛常常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一次，公公要吃鱼头汤，婆婆好不容易弄来，公公说咸了，婆婆说不咸，公公一抬手就将盆子给掀了。婆婆卷起行礼，哭着往外冲，说要回家乡。公公说，好，你回去就不要来了。婆婆走到门口，哭了一阵，又返回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和我一起，把公公扶上轮椅，说，老头子，这屋子里憋气，咱们出去晒太阳。

因为不能躺下，公公白天黑夜一直坐着，眼睛没有一刻可以闭上，公公的话又开始多了起来，他说他年青的时候，他的父母曾经给邻村的女子提过亲，人家嫌他家穷，没答应，公公对婆婆说，要不然怎么轮得到你哟。婆婆说，唉，那时候要不是我父母同意，我才没看上你呢？才不受你这个罪呢？公公说，那倒也是，你跟我吃够了苦啊。婆婆说，你知道就好。

公公走的那天，精神突然好起来，嚷着要吃鱼头汤，我从外面买回来，医生不准吃，婆婆说，咱不吃，等你好点了，我再做给你吃，公公舔舔干裂的嘴巴，温顺地点点头，婆婆说，那一刻，公公的脾气出奇地好。

那天下午，我们正在外面有事，天空突然电闪雷鸣，接到婆婆带着哭音的电话，你爸不行了，我们迅速赶到，公公已经只有呼气没有吸气的份了，他的眼睛久久不肯闭上，我说，爸，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公公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妈--，你妈呀----------。然后溘然长辞。我们一瞬间泪雨倾盆。原来他一直放心不下的是婆婆呀，担心他走后，我们不照顾她的下半生。
公公走了，婆婆逢人就说，她后悔呀，要是那次她不把鱼头汤放咸了，要是那次不听医生的话，公公就能喝到最后一口汤了。婆婆的眼泪唰唰地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