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 [复制链接]

香尘

主楼

发表于 2010-7-30 19:0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异地

题记——人生总处在异地之中。往往熟悉了的东西等若干年后又变
成了陌生。

她的眼睛凝望着玻璃窗外，脸上一副木然。北方的春天没有一点喧
闹的气氛，空旷的原野上只是一片灰蒙蒙的郁青色。哪里比得上自己多
年来魂牵梦萦的江南水乡，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了，那儿春天的模样仿佛
也在记忆里淡忘了，唯一不忘的是那姹紫嫣红的热闹。

车上原本为数不多的乘客，此时都静静的，似乎都渗透着一股浅浅
淡淡的哀愁。使偌大的车厢更显寂寥了。

她下意识地打开了随身的皮包，翻出那一叠昨天办妥的证件，一种
莫名的失落和轻松涌上心头。“想不到，一切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仿佛
做了一场梦。”现在，自己已是一个没有梦的人了，她叹了一口气，随
后将头靠向椅背，缓缓闭上了双眼。

迷迷糊糊中好象看见伟挺拔的身影悠悠的飘了过来，若隐若现。

“嘿，你好。我是三系的，叫伟，可以认识你并成为朋友吗？”，
犹记得当初读大学时就是这样认识了伟的，她和伟属于一个年级，但不
同系。那时的伟在学校里称得上是风云人物，什么学生会主席，足球队
队长，人更是长得英俊帅气。不知有多少女孩子围着他转。那时她是学
校文学社社长，笔下的文章不知让多少人叫好，加上天生清丽的容颜，
也有着一批忠实的追随者，可惜自己对他们从不假辞色，也就获得个冷
傲的名声。本来和伟彼此只闻其名，不识其人，直到伟亲自来对她做了
这么个自我介绍。

后来，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她和伟从逐步的了解后，彼此深深被对
方吸引住就顺顺然然的相爱了。在美丽的恋爱季节里，感情是那样的浓
郁甜蜜，生活是那样的愉快精彩，仿佛天地间的任何事物都无法把她和
他分隔开来，仿佛只要有这份情爱，别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呜......”火车到站了，发出嘹亮的鸣笛声。她回过神来，忙提
起自己的行李，走下了车。

终于回到自己阔别多年的这个大都市了，这个自己曾呆过二十几年
的地方。眼前的林立高楼完全是新建的，记忆中的那些建筑是消失殆尽
了。天空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灿烂，而是很阴沉沉的。举步往前，一张
张木无表情的脸孔匆匆自她的身边流过，顷刻，她也流失在无边无际的
人潮中。

她忽然觉得在这儿自己就象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多了不多，少了
不少，真是很无奈。

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爸爸要再过三个小时才能来接她。随便找
了一个路边的咖啡馆，她拣了个安静靠窗的角落坐下。前方是好几对年
轻的情侣，成双成对的窃窃私语着，与窗外嚣闹的马路人群相比，这儿
格外的静谧和温馨。望着那些甜蜜年轻的脸孔，她发现虽然时间是不停
流逝着，但爱情这东西的魅力及表现方式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她不由再
度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沉浸在爱河中的恋人哪里还记得去计算时间，时间也就悄悄飞快的
溜了过去，转眼已到了毕业分配了。这时她才惊觉自己与伟是属于不同
地方的人，简直是天南海北。她自己就生活在学校所在的这个繁华都市
里，而伟是北方一个小城市的人。伟毕业后不愿留在这儿，想回到家乡
干一番事业，他觉得在这个大都市里无论是生存还是发展他都没有象回
去那样有信心。许多人甚至父母都劝她和伟分手算了，既然他不肯为她
留下。但她怎么也放弃不了这段感情，她一心认为拥有这么美好的爱情
无论放弃什么都值得，于是她不管自己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不管自
己已找好的优越的工作，决然而然的要随同伟一起去他住的那个北方小
城市。

就是在这个火车站，告别了悲伤的父母，自己当初显的那么绝情，
竟毫不留恋的离开父母，走进快启动的火车,连头都不回一下......

不知哪个家伙说的，爱情是不分区域的，只要两情相悦就能地久天
长，她现在心里很鄙视说出这种话的人。因为她已知道这是一句不折不
扣的谎言。

爸爸有点苍老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只见他不停的在朝火车站内
张望，显得焦急不安。她忙起身拿行李，忽然手背上凉凉的，竟是自己
控制不住滴落了眼泪。忙掏出手帕抹了抹，大步急走出咖啡馆。

当她出现在几年不见的爸爸面前，爸爸的容貌让她更加难过，昔日
的精神奕奕被深深的憔悴所替代，头发竟也半白了。“回来了就好，回
来了就好。”不善言辞的爸爸只唠叨着这句，言里的那份疼爱和喜悦她
却能强烈感受到。本以为自己已经变的很坚强了，但这时却再也忍不住
抱着爸爸无声的抽泣起来。

“来，我们回家吧，妈妈还在等着呢！”爸爸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
背，然后从地上拎起了她的行李。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透过车玻璃，缤纷闪烁
的五彩霓虹有点刺目，一路上飞快被抛在后面的景象，她怎么也比较不
出与曾经的有何相似之处。仿佛自己又到了一个陌生的都市，但自己的
的确确是在这儿长大的。或许一路上颠簸的劳累了，使她昏沉沉的睡了
过去。

这儿够陈旧的，她和伟到了那个北方小城市就对它做了评价。伟有
点不满的望了她一眼。她意识到这可能刺伤了伟的自尊心，就朝他吐了
吐舌头，隐隐约约好象觉得伟一踏进这个城市，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了。
伟的家在这儿算得上是比较好的，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一家三口住
三房一厅，她也觉得不错。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忙着结婚，忙着找工作。很快她找了中学语文
教师的工作，虽然她并不很喜欢当一名老师，但在这儿老师算是非常不
错的职业了，伟也劝她不要挑挑拣拣，做老师，又本分又可以顾家一点
。伟则是进了银行当职员。从此她和伟及伟的父母过起了真正现实的生
活......

一阵突然刹车的惯性把她给惊醒了，“到家了，你看，妈妈在门口站
着呢！”爸爸回头说道。她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有点狼狈的衣服，推
开车门，钻了出去。果然见门口妈妈那熟悉的姿态，她很想奔过去拥抱
妈妈，双腿不知怎么搞的竟沉重的迈不开步子，只是静立着，直到爸爸
推了她一下“这些年了，你妈妈根本不会再怪你了，毕竟你们是母女，
快去呀！”她泪流满面的站到妈妈面前，“妈，我，我......”，妈妈
什么也没有说，摸出一块手帕慢慢温柔的擦着她的脸，布满皱纹的眼角
溢出了晶莹的泪滴。

“老伴，女儿回来该高兴才是，你晚饭烧好了没有，我们不能老站
在门口吧，进去吃晚饭了。”

家中的一切还是旧模样，正如她无数次梦见的一样。妈妈轻轻打开
她以前住的那间房间，爸爸把她的行李轻轻放了进去。她倚着房门，静
静地凝视出神，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当初自己离开时，唯一感到
异样的是它洁净的一尘不染，自己以前可是有点邋遢的。

开始非常想念家是在和伟结婚一年多以后，她是一个很倔强的人，
由于和父母是不愉快的分开的，就一直认为父母可能不会原谅她，也就
不愿回去看他们，怕他们数落自己。想念家，是因为在这儿她觉得孤独
，每当伟和他父母用那些方言开心交谈时，她听不懂，每当他们围坐在
电视机前要看当地的戏曲和节目，并争论时，她没有任何表决的权利。
即使伟仍那么爱她，她还是越来越想家，越来越觉得孤独。

又这样过了两三年，她和伟决定要个孩子了，毕竟也已经有点晚育
了，该玩该乐的两人世界应该可以结束了。但不幸的是，她检查出竟无
法生育，不管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还是没有用。从此她就坠入了一段仿
佛无休止的黑暗日子......

“孩子，吃饭了。”妈妈柔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她这才意识到自
己的失态，忙强装微笑的转过身说：“妈，今天烧什么好小菜，我是有
点饿了。”“当然是你平时最喜欢的，饿了就快多吃点。”

她盛了满满一碗饭，看着一桌子自己都喜欢的菜，有些是自己多年
没有吃到了，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简直是狼吞虎咽的。等吃完，抬起
头，方感到父母没有和自己一起吃，只见父母虽端着饭碗，眼睛却爱怜
的望着自己，她心头一阵悸动，“爸，妈，快吃饭，菜都凉了，我去把
行李整理出来。”

曾经以为眼泪早就流干了，没有了，谁知在今天一下子又有这么多
会流。她觉得自己不争气的又要掉泪，就快速走进了房间，怕父母看见
了惹他们难过的吃不下饭。

该睡觉了，她把自己直挺挺的摔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空洞的睁
着眼睛，透过幽幽的黑暗，天花板的轮廓隐隐约约，张牙舞爪的颤傈。
这回家后的第一个夜晚，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的思绪杂乱到最后反而
觉得越来越空白，忽然感到周围弥漫的黑暗自四面八方压迫了过来，她
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痛苦的日子。

伟的父母虽说是有文化的人，但骨子里却塞满了封建的愚昧。若一
个无知的人，表现他愚昧的方式可能只是纯粹的打呀，骂呀的，但有文
化的人就在这儿充分体现出了他们的那种有修养。他们不会打骂，嫌粗
俗不堪，而是不断的增加精神压力或常常说话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甚
至有时对她的存在熟视无睹。这些总是使得她觉得自己象一个犯了天大
错的罪犯，在家中活的就跟耗子差不多，反而比打骂更难受。

伟虽说仍然爱她，但原本爱情的激情早趋于平淡，经过这事后，她
深感到和伟之间已有了一段无法愈合的裂痕，开始觉得伟那所谓的爱越
来越虚伪了。

想家的她几乎夜夜梦见那自己以前温暖的家，梦见父母一次次在悲
伤的呼喊着她回去。但她不敢也不甘，不敢是自己这样伤痕累累无颜见
当初苦心相劝的父母，不甘的是自己明明拥有的爱情就这么失落了。

她这么苦苦忍受着，苦苦挣扎着。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习惯麻木了的她认为自己就将这样过一辈子了。但世事难料，她这么多
年一直当老师，没有任何变化，伟却不同了，他经过这些年从原先的银
行小职员慢慢升迁到如今的副行长了。于是矛盾更冲突了。

伟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应酬，就常常晚归甚至不归了。她偶尔说几
句牢骚话，却往往招致一顿抢白，也就不敢再多言，安慰自己伟再怎么
样终究还是爱自己的。这样的自我安慰没用多久就象破碎的肥皂泡飞散
无踪了，因为外面的传言。她怎么也不肯不愿相信那是真的，伟会在外
面养一个情妇。当她又气又悲的询问伟时，“谁叫你不能给我养儿育女
的。”伟冷冰冰的甩出这句话，一切是如此赤裸裸的渲染出来了。霎时
她的心被一股尖锐的寒气刺的生疼，整个人麻木虚脱了，软软的跌坐在
地板上。脑子里空白的很，唯一就是觉得爱情真可笑，自己真可笑。

本以为伟那颇要脸面的父母会阻止，但他们没有，反而到是撕破了
原先还算斯文的虚伪面具，竟直接了当的帮着伟，讥讽嘲弄她。甚至视
她为阻碍他们家传宗接代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离婚，看来是在所难免了，她绝望的想，自己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究
竟是为了什么。若离婚后，自己又该去什么地方，这儿是无法呆了，远
方的父母虽不会嫌弃自己，但总会有些想法，更何况回那里后，又该如
何面对昔日那些劝戒自己的朋友，自己在她们眼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笑
话，她不由拖延着，拖延着，想着先过一天算一天，实在走投无路了，
也就大不了一死了之。

忽然收到远方父母的来信，他们希望她回家，千万不要做傻事，该
断的就断，拖延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原来这些年，他们一直关心着她
的一切，不时托来这儿的人打听她的境况，她好，他们会开心，现在，
她过得不好，他们很难过，唯一希望就是她能再次回到家里，她依然是
他们疼爱的女儿。何况现在他们也觉得老了，看着别人家的天伦之乐，
心里真不是滋味，常常做梦都盼着女儿能重回身边......

她哭了，从小到大头一次哭的那么声嘶力竭，哭的那么悲痛，直到
眼泪好象流干了。呆呆的坐着坐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明显畅快多
了，一切犹豫，疑虑都随泪水流光了。

当她安静的把离婚协议交给伟时，伟的表情有些讶异，想不出不久
前还死活不愿的她何以改变的这么快，而且还这么平静。“明天上午，
我就离开，回我真正的家了，再见。”她对伟说，然后头也不回的快速
走远。心中充满了失落感，毕竟这儿留过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

她感觉身上洒满了阳光，睁开眼睛，是妈妈在轻轻拉开窗帘。“昨
天睡得还好吗？”，“当然好。”，她发现自己见着这灿烂的阳光，心
有点愉悦了。“昨天做了一场梦，不过记不得了，反正醒来了就结束了
妈妈，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出去逛逛吧，我这么多年没回来
了，现在看看这里，好象又到了一个异地。”她仿佛又象少女时那样对
妈妈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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