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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三岁那年，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男子会与我的一生缠绕纠葛。
那一日，可园里的桃花正慢慢的衰败，我着一双烂绒描金轻罗鞋在花树下踟蹰，断萼残红从枝上褪下来的声音隐隐入耳，我的心也隐隐的疼痛。这样的凋零，让原来多愁善感的我无措而且惊慌。
当时，薰风吹得我摇摆，我青草绿的七分袄束得我身形曼妙，我轻摄海棠白的裙角，然后我登上了看山阁，在看山阁上，我就看到了他。
当时，我的歌声曼妙——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当时，他冠玉傅粉，他星眉朗目，他的唇线轻薄，他青衣长衫的立在矮墙外。矮墙外，小桥边，流水旁边，他手执经书的样子就那么轻易的闯入了我的心中。
要怪就只能怪看山阁的那扇红漆雕花窗棂当时打开得不合时宜。
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桥边的溪水失去了明亮，他是那么的风流俤傥而又充满自信。他一扬手，我的手中多了一本他写的诗集，我知道了他叫宋玉。
我开始喜欢看山阁了。
他在墙外吟唱：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知道这是屈子大夫写的，而且我也知道了他是大夫最喜爱的弟子。
他扔上来的书信有着浓烈的脂粉香气，他的字神采飞扬，而他的诗总是让我脸红——他说这些都是写给我的。我为这些而察觉到自己的幸运，我开始心急着长大。我用碧玉梳仔细的抿着我的发髻，我常常在铜镜下一坐良久，羞红着脸笑意盈盈而不自知。
他已经习惯了在矮墙外的诵读，我知道他是死了心的要勾引我的，可是我喜欢。我知道他也一定喜欢着我，在见不到我的时候，他就会对着桥下的溪水走神。我想，彼此的凝望，有时候亦是一种幸福吧。
他的美貌和文才深得楚王的宠爱，他能随意的出入后宫，他会经常的给我扔上来最好的胭脂花粉，他在信中说这些都是娘娘们赏与他的。
我知道那些胭脂花粉会让我更加美丽，可我不会使用它们，我也知道自己嫉妒他与别的女人的亲近，只是，我竟然喜欢他一次又一次的相送于我。
那一年，我十五岁，上大夫登徒子家的媒人到了我家来，我好惊慌，我怕我不能够成为他的人了。
推开看山阁的窗棂，我第一次大了胆子叫他——宋郎。我的眼泪将我的惶恐表现无遗。在那个夜晚，他逾墙而来。到夜半，到他走的时候，他是惊慌的逃走的——他不小心碰翻了烛台。
一场大火，吓走了他。我在这一场大火中跛了脚，我不再敢照镜子了，我身上遍布的肉芽使我看起来那么丑陋。
我嫁给了登徒子，这一次，我认命。我生下了五个孩子，我知道，有一个是宋郎的。宋郎，那是我曾经的爱人。
登徒子说：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喜欢你曾经的在可园倚窗而立的风情。
记忆，各有各的解读。我习惯了把我的宋郎埋在心底，他是那么懦弱，或许他根本就不值得我爱。
我呼唤登徒子为我的郎君，我的郎君总是喜欢执着我的手，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偶尔，我看着我其中的一个孩子，心里会默念一首唤作兼葭苍苍的诗，只是我已经不相信诗了。
我的郎君，对我的五个孩子一样疼爱，这让我安慰。
我的郎君，从不在我的面前提起他，我也从不。
在某一天，我将我的侍女施施嫁给了一个瞎子。那个年轻的瞎子，家在偏远的山地，有着成片的丰美的良田。那个瞎子，他敢当街立在我的郎君的马前，大声请求：请你把施施许给我。
原因就是——我又看见他立在我的门前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不转眼的看着施施。在那一瞬间，我有一点点的晕眩。
我不知道我是否做错，但我心里清楚，他已经对施施构成了威胁。
宋玉。
一个谎言。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会淡忘掉他在我生命中的印迹，我会和我的郎君安安静静的相守到白头。平淡的幸福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打扰——语言的或者文学的。
不幸的是，他是楚国当下最有名气的才子，他的笔力有着反转黑白的才华与机锋。
那一日，我的郎君向楚王进谏，我的郎君说：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于后宫。
仿佛一夜之间，人们开始传颂他的那首［登徒子好色赋］。宫墙之内，酒肆坊间，均盛赞他的文词华美，我在他的笔下“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而我的郎君因为他一笔“使有五子”，俨然已成好色之徒。
我的郎君在长街上吐血而亡。他的一支笔就将他置入了死地。
当时，我正跛着脚在指挥下人们清扫佛堂，我沙哑的嗓音引起下人们窃笑，我知道他们也不想的。
这样，我晕去了。
这样，当我醒来时，我决定要去寻找我的郎君。
这样，我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来到他的府前，我用我的碧玉簪挑开手上的血脉，我让那血从他那里一直滴到我的床头——床头，我和我的郎君相拥而眠。
灵幡摇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是谁在吟唱？
......
——发万年旧贴，唱我十三威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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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0-6-21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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