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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芳嫂,终于熬出了头,从住了快大半辈子的山里搬到了繁华的城市,而且还一步登天,住进了城市里最豪华的别墅。
全村的乡亲们都来送,也是来瞧个仔细,这个又黑又瘦的女人,没想到快五十了,还有这福分,之前受得那苦呀,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老公在外面挣大钱了没当陈世美,她这真算是苦尽甘来,前世修来的福分呀。又都说“阿芳嫂,这住进洋房可别忘了我们呀!”
住在别墅的洋房里,阿芳嫂不仅没忘记乡下和乡下的乡亲们,却是一日比一日更加怀念那些虽贫寒却有奔头的日子。可是回不去了,乡下除了那些乡亲们,什么都没有了,房子都给人家住了。阿芳嫂只有坐在若大的大理石装修的豪华大客厅里,看着电视,脑子里却一遍遍过得是在乡下生活的点点滴滴,越回忆越更加感觉到了这日子的空旷和寂寥,无端的,泪就流了出来。望着身边唯一陪伴她的洗得干干净净的两条哈巴狗,也不如老家的大黄狗亲。
大儿子在公司帮父亲打理生意,天天不照面;小儿子被送进了最好的贵族学校,一周才回来一次;而老公,一周甚至也见不上一次;家里原先还有一个做饭的阿姨,被阿芳嫂辞了,阿芳不习惯被人侍候的感觉,像做贼似的,吃不饱,睡不安稳,老公无奈,只好请了钟点工,每周来收拾一次卫生。
阿芳嫂不敢出门,出去,找不到东西南北不说,人家看她的异样眼神也让她受不了;阿芳嫂也不敢领着狗到小区的公园里溜达,受不了每每走过身边的贵妇人,那躲避和厌恶的神情,每出去一次,阿芳嫂就感觉自己像犯人一样,出去放风的。阿芳嫂就像被装进金笼的山雀。
阿芳嫂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是傍晚,因为此时,别墅区是被允许进来一些这样的人,收破烂的,附近郊区卖小园菜的,还有卖时令水果的,摆在宽阔的广场一侧,场面很生动。
阿芳嫂最喜欢在卖菜的几个菜农面前转悠,无论菜农那质朴的喊叫“大嫂,买点啥?”还是菜农那菜筐里绿盈盈的小菜,都让阿芳嫂欢喜得像考古学家发现了地下的宝贝一样兴奋。
阿芳嫂最喜欢的是一位叫大黑的菜农。大黑是菜农里最不会说话的一个,别人来买菜,只是嘿嘿地笑,给的秤足足的,别人若夸他的菜好,他还会立马搭上点,说尝尝吧。搞得买者很不好意思,于是下次就多来买点。所以大黑的菜是卖得最快最好的一份。
一次阿芳嫂走到他那,看到他种的南瓜红朴朴圆滚滚的喜人,一下买了四个,此时阿芳嫂,早已两手缀缀,再也拿不了了,其实买回家的菜一大半吃不了烂掉了,可是阿芳嫂一看到这些水灵灵的蔬菜就挪不动脚。大黑见状,立马扔下自己的菜摊子,帮阿芳嫂提着瓜和两手的菜,送回了家,可只送到小楼外面的铁艺栅栏门前,就把东西放下,走了。
此后,阿芳嫂每次来到大黑的摊前,总是蹲下来边抚摸着那些水灵灵的小菜,边和大黑唠两句闲话,慢慢两人的话越来越多,卖菜的都说大黑伯越来越能说了。大黑伯比阿芳嫂大十岁,老婆早年生病死了,给他撇下一儿一女,现在儿女都成家了,他自己守着一块菜园单独过,日子过得虽清苦,可也很悠闲。
这每天的黄昏,在大黑的菜摊旁,总看到一个领着两只纯种哈巴狗的老女人坐在旁边和老菜农有说有笑,直到所有的人散去,别墅群的霓虹灯亮起,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分手。
这样半年下来,阿芳嫂气色红润,人也胖了,精神也好多了,比刚来时那种落莫和抑郁的神情,好似换了个人。周末回家的小儿子有一次说:“妈妈,你胖了,好看了。”阿芳嫂听儿子这样说,竟不好意思地脸上飞上了红晕。
可在冬天飘了第一场雪的那个黄昏,阿芳嫂没有看到大黑,第二天也没看到,第三天依然没有大黑的影子,这下阿芳嫂着急了,向卖菜的菜农打听,才知大黑不小心摔了一跤,似乎很严重,住院了。阿芳嫂一听,忙问住哪个医院,怎么走。第二天,从没单独出过别墅群,出门就不知东西南北的阿芳嫂,匆匆吃过早饭,就出门打的去了那家医院。
躺在医院里的大黑伯看到阿芳嫂的那刻,眼里涌上了激动的泪花。自此,阿芳嫂每天都来陪伴大黑伯,俩人从春天播种,播什么种,种什么菜,一直聊到秋天收获的喜悦。阿芳嫂的老公终于知道了这件事,黑着脸出现在阿芳嫂面前,一句话没说,掉头走人。然后派大儿子回来问老娘:到底想怎样?阿芳嫂竟冷静地说:“我要回老家。”
在一个大雪弥漫的黄昏,只有大黑挑着担子出现的那个傍晚,站在大黑面前的是一个雪人,大黑惊呆了上前一把攥住了阿芳嫂的手:“大妹子,这是干甚呢?冻出病来可咋整?”阿芳嫂感觉到那双大手传递的温暖,眼里涌上了泪花:“大哥,我要回老家了,过来和你道个别。”
啊?!大黑呆了。……老家还有亲人吗?没有。那回去咋过呀?和你一样,自己过呗。你给我留个地址,我去看你。你能去吗?能!一定能!
阿芳嫂回乡下后,大黑也就在此失踪了。
孩他爸总算是有良心的人,给阿芳嫂在乡下买了一套崭新的院落,里面什么都有,包括农具。
是阿芳嫂主动提出离婚的,因为之前那个随老公来乡下接她的,漂亮的女秘书,比她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女孩挺着大肚子来了,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
阿芳嫂叹了口气:“闺女,要懂得爱惜自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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