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辈子你想做什么 那天妻妹一家人来我家做客,围坐着宽大的茶几,一边喝着地方酒,一边吃着自己烧的菜,聊着家常话。不知不觉有些耳热,连襟放下筷子,问我一句话,把我问的一愣。他问我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是啊,人会有下一辈子吗?我反问他。他说,权当有吧。我只好点燃一支烟,让烟在我眼前缭绕,在这些人中间流转,我好像是想通过烟雾透视一下,在那一片模糊散去之前,想看到自己有没有下一辈子?那个一辈子我到底成为了什么?!可惜烟吸进了半支,也没有答案。我就故作轻松状,扭头看一下他,说,我想做一只飞鸟,在高而远的天空里任意飞翔,展开翅膀,离着那层蓝色最近,太阳光也会第一个照在我的身上,我可以尽情的歌唱,做一只快快乐乐的小鸟。我刚刚浮想完,他就大煞风景的问我,你可曾想到地面上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在对准你?即使没有枪口,你也会为寻找你的吃喝而劳碌,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做好一个窝,风吹雨淋,还有别的动物惦记着,活着多不自在啊,做鸟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猛然想到水浒里某个人说的两个字:鸟人。照他这样一说,做鸟很不自在很不舒服,一颗子弹会要了区区小命,成为饭店里客人们爱吃的野味,一只鸟的生命不过是几张人民币罢了。哪做什么呢?面对芸芸大千世界,过来过往的见过不少,不知道哪一个是自己下一辈子致力于的方向了。我有些迷茫,对于下辈子认真起来,那样子像是亲戚一走,下辈子就开开门进来质问。
我慌张的吸了一口烟,问他,你想做什么呢?他说他想做猪。想做猪?我惊异他的想法,看他也是很认真的。我说,你怎么想做猪?那样子不好,你看啊,猪圈从来都是肮脏不堪的,粪尿和土混在一起,臭气熏天,就在里边踏来踏去,多脏啊?!人们吃剩的泔水,和着饲料,倒在一个石槽里,哼哼唧唧的,哪里也不能去。他却说,那是以前,以前老百姓是这样喂猪的。现在不同了,都是规模化的养殖场,盖着小窝棚,夏天搭一面纱帘,挡住外边哄哄乱飞的蚊蝇;冬天盖一层塑料膜,能保住窝棚里的温度;墙壁上按着自来水管,想喝水张嘴就行;吃的都是配比料,营养比人的都全。做猪多好啊。可是,我说,可是最终会挨一刀啊。挨一刀就挨一刀,一刀之痛,痛过去就啥也不管了。舒舒服服的吃喝,舒舒服服的睡觉,什么活也不用做,日子过得很滋润啊,没有忧愁烦恼。我只能看着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他。
是啊,猪和鸟相比来说同归一处,都逃脱不了死的安排,却又各自不同。鸟可以在天空里自由的飞翔,可以站在某一个树枝上栖身歌唱,但是它要为满足口欲忙碌,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还要时刻防备天敌的袭击,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的确不容易。可是猪呢?虽然最终会一刀致死,却在长肉的过程中享受着人们的关爱,吃喝不愁,养尊处优,吃喝饱了就倒头大睡,天塌下来由人们撑着,要想肥猪拱门就得格外用心伺候。
想到这里,我有了一个疑问,这疑问就是,为什么我和他都没有想到下一辈做人呢?难道做人不好吗?做人还不如去做鸟做猪?这可真是一个问题。我和他碰碰杯,说,喝酒,吃菜,再品品我炒的菜滋味如何?!
想法不会随着酒菜一起下肚,那样真就没有滋味了。身边的连襟也是在农村长大的,早早的没有了父亲,是他的母亲一手抚养大他们弟兄三个,照他说的那样,常常吃的是玉米面的窝头,自家地里种的白萝卜收了后,腌成咸菜,不见一滴油花。这是啥样的苦日子啊?!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得出他的眼里有些模糊。我也想到了自己的过去,大同小异。多亏多少还有些志气,苦难的家庭让人很早成熟,苦水里泡大的沧桑是货真价实的锻炼,一味的拼搏进取啊,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我有班上,每个月领着一些薪水,不上不下的混着日子,一切还能说得过去,他呢,也娶了媳妇,有了儿子,还在县城租了一间门头,干些修理电动车、摩托车的活计,妻妹在一家棉纺厂上班,收入也行,他现在的最大目标是在县城买一处房子,在县城安家落户。由此我可以想象的出,在去年我盖房子的时候他为什么那么尽心尽力,光着上身推车垫土,对建筑质量把关。进了我的小院,先要挨个看一看,象看他的儿子,那里有他的辛勤劳动啊!
那天骑车托着一家人到他的门头去找他,工资发了,有点暴发户的感觉,想在县城下馆子,也做一回饭店极其欢迎的客人。去的时候还有些亮,他的门头活很多,亮起了灯,门前有一些等着修完车子好回家的人,一脸的焦急。他起来前去的,一会儿拿起钳子,一会儿摆弄线路,笑呵呵的对别人说别急一会就好。我就坐在马扎上等,夜风开始蠢蠢欲动,深秋时节有点冷,穿着破旧衣服的他毫无感觉,丰收的喜悦掩盖了吧?!就快冬天了,三九四九不出手的时候他还是要出手的,不出手,他的理想就不会实现。那个时候或许我正在屋里坐在电脑前看电影码字,这又是我们的不同。
我和他还有不同吗?他在为生计,我也是啊。上有逐渐年迈的父母,我是唯一的儿子,我是他们今后的依靠啊。下有逐渐长大的女儿,读书上学,吃饭穿衣,一连串的接踵而来,无法避免无法逃避,只有迎头而上,再苦再难也要熬过来,为人子为人父,责任很重啊,这也是为人处事的第一要务。我知道有风有雨,说不定还会有雪,与人打交道最难,谁都有自己的追求和利益,尽量避免冲突,最大获取自己的成果,古人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自以为离着君子还远一点,但也不至于小人一般那样只顾自己,再说了,小人是什么样啊,这不是我探讨的范围,那样会很伤脑筋,本来就已经很难很难了,何苦再给自己增加一层呢?!
想来想去,发觉,只是发觉,做人可能会和做鸟做猪大不相同,我也是站在人的角度,在没有成为鸟成为猪之前,还没有鸟的脑子和猪的脑子,也就没有了它们的想法。做猪做鸟其实很单纯,远没有人的这般复杂多变,猪的脚是用来走路的,鸟的翅膀是用来飞的,人的手脚却是人吃饭穿衣等基本生活要素必需的工具,还有一个患得患失的脑袋在支配,在得失之间忙忙碌碌终日不得安宁,累啊,烦啊,难啊,在无止无休的付出和索得。直到咽了气蹬了腿,挂在墙上被后人观仰。
我很想对连襟说,人没有下一辈子,只有这一辈子最实在,这一辈子还没有过好,就不用考虑下一辈子做什么,即使有,我们也无法选择,做鸟做猪的谈话只不过是一道酒菜,嚼嚼滋味也就罢了。你还需要在你的门头忙活,每进一笔钱,你县城里的小家理想就迈近一步。我呢,也要干好自己的工作,尽量节省每一分钱,赶快把因为盖房子所欠下的债务还清。当我们的理想都实现了的那一天,我们再到饭馆子里搓一顿,我们可以轻轻松松的说一句:再苦再累再难,这一辈子也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