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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
“还会有更好的命题吗”?
你的镇定与从容表情让玫瑰香味
突然消弥开,在黑暗的屋里
揉入一点点淡酒深入浅出的辗转
这并不足以掩盖寒冷扑面而来
恐慌,这烂熟的词汇消解了倒春寒中
最接近核心的颤动
“可是,我曾一度离开,那么遥远”
我把命题以丢到一边,我把绿色的花冠这就
戴于你头顶,把灿烂与舒适的感觉一点点
交出来。我回到一个孩子应有的感受中
我要母亲的气味,那熟悉到可以让我瞬间
哭泣的味道
“不要轻易让泪顺利流下”。
没有柔软的长草可以安然渡冬,即便它们
伪装坚强、隐忍、倔强及一切不发一言如铁般的
色彩,可是,它们不可以安然渡冬的,这
关乎宿命的结局在下风口处静等____ 碎裂的
残渣必经之地上排满了种种嘲弄的表情
“然而,冬天必须过去,不是吗”?
你开始快乐吧,好吗?就在这些字迹尚飘散着
杜撰的墨香时。你开始快乐吧,好吗?就在
我的眼眶尚未真正迎风湿润时。你开始快乐吧,
好吗?就在春天不曾舒展的泥土下的小虫们已
互道过平安时。你开始快乐吧,好吗?
——引自玫瑰之冢《取消》
生天
这年春天,我三十岁了,按照老古话说,三十岁,好再世为人了。
只是再世为人,是谈何容易的事情。
这年春天,开春得特别早,桃花比往年提早开了半个多月。我也是在
下雨的黄昏站在窗前无意中发现的,远处,一小片粉红开得很氤氲。
似乎所有的背叛都存在这样的场景:一个人站在风雨里肝肠寸断的绝
望着,而另一个却在别处依香偎暖的快活着。
这个小区有十八排楼层,我住在第二排第一幢六楼,而他,他现在应
当在第十七排的某一层某一楼。
全当我不晓得吧,我已经几乎病入膏肓,我几乎已经足不能出户。
偏生,一个个都非要走马告知,都非要我进入预期的角色上演一出伤
心伤肺的折子戏。
偏生,得了乖的还要卖便宜,还要得寸得尺得全部。
我左手捂着心口右手捂着腹部,蹒跚着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子还是我吗,化疗后引以为傲的飘飘长发早大把脱落,只
剩下显山显水的头皮,颜面枯黄憔悴,活脱脱一只女鬼,一只不甘心却不
得不吞悲咽伤苟延残喘着的女鬼。
古代女子,卖身葬父或葬母,便是插根草签在头顶的发髻里,前面铺
张白纸黑字,跪于街市路口,素缟水袖掩着手,戚戚哀哀低着头,眼泪时
不时滴落如愁。
那女子若如我这般头发掉光了,那该把那草签插在哪里呢?这人世间
所谓的钟情,钟的其实不过是色吧。还有谁肯与这样病态的女子签那一纸
卖身契呢?
还是不要想,只消一卧,一个夜晚就过去了。
躺在幽暗的房间里,眼睛闭着,迷糊中有开门的声音,然后是窸窸索
索得走路声音,在寂静如死去的空间里听着无比清晰。
是他吗?他今天倒怎么晓得回来?好象不对,是他的话应该没这么小
心怕打扰人的,他,他应该是把这个房子弄得乒乒乓乓象要发泄传递厌恶
的讯息惟恐我听不到的样子。
终于我听到客厅桌子上我的药罐子被打翻在地动静很大的声音,然后
脚步声移近开启房门。
我伸手按亮房间的灯,不由错愕,不是他,是个陌生人,怎么会是个
陌生人呢?小偷,这个人一定是小偷,我顿时惊慌。
小偷似乎也呆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推开房门有一盏灯同时开启,灯下
床上有一个病到将死面孔如鬼的女人看着他。
你是小偷?我一开口居然问个幼稚到不能再幼稚的问题。
你家现金和值钱的东西放哪里,你说出来后,我不为难你。他说的时
候手还是伸到后面的裤袋拿出了把在光下闪闪发亮的水果刀。
你找错人家了,不过仅有的现金都在那抽屉里,你自己找吧。
他将抽屉拉开,胡乱翻动着。
现金夹在我的病历卡里,就一千多了。你拿了走吧,若怕我报案,你
把抽屉里的那瓶安定递给我,我自己了断,也省得你成杀人凶手。我忽然
有点兴奋,或许,或许老天是看我软弱肮脏得跟鼻涕虫一样就刻意创造个
让我解脱的机会。
翻动的声音停止,他突然静了下来,接着是纸张轻翻的响声。
你在看我的病历还是看离婚协议呢,不用看,你还是快点走吧,把安
定给我。
他停止翻看,并把那几页纸撕碎洒了一地,然后把钱塞进口袋,还有
我的那瓶安定,随后轻轻带上房门,客厅的门,离去了。
我起身穿好衣服,慢慢挪下床,走到客厅,一片狼籍,到处是散落的
东西。我双腿一软,跌坐在这堆散落的东西之中,突然就无比清醒地意识
到,如今,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在生活的事实。
惊恐与对自己的蔑视如黑暗般覆盖住我的思维,仿佛我的房门随时都
会被人开启入侵,我的生活随时都会被截断抛诸荒野。但是,为什么我要
沦落成毫无抵抗,为什么我不能自己主宰生活呢?
我从地板上爬起来,目的明确,我要从第二排第一幢六楼,走到第十
七排的某一层某一楼。
普通人十分钟的路程,我从凌晨三点半走到四点,小区异常安宁,空
气很新鲜,我闻到桃花的味道,桃花的味道与它的花质完全不同,是沉重
的,下坠的,有分量的,是一切曾经发生,沉淀出坚硬的。
第十七排的整层楼面是黑着的,我的方向开始崩溃。难不成一家一家
敲门吗?这个时候,怕要被一群好梦的人生吞活剥不可。
如果你去找她,我就只能让你在这上面签字,他把他签好名的离婚协
议扔到我面前飘落到地板上,我全身发抖心冻成冰。
如果你去找她,我就只能让你在这上面签字,是那个小偷把抽屉深藏
的离婚协议撕碎扬手扔在了地板上。
如果你去找她,我就只能让你在这上面签字,他把他签好名的离婚协
议扔到我面前飘落到地板上,我全身发抖心冻成冰。
如果你去找她,我就只能让你在这上面签字,是那个小偷把抽屉深藏
的离婚协议撕碎扬手扔在了地板上。
......
我站在如庞然怪物的第十七排的整层楼下面,抬头一遍一遍逡巡在一
座座阳台之上,额头虚弱的冷汗和着眼中绝望的泪水,将眼睛浸泡得痛楚
不堪,但是我不能闭上双眼,我不能再给自己制造任何幻觉。
天终于渐渐青白,我蜷缩在楼下花坛的桃花树下,看着第十七排的整
层楼房开始苏醒,灯光亮起,人影晃动,楼梯口脚步声一阵又一阵。
他终于出现在第三个楼梯口,穿的睡衣有些不整,两眼惺忪,朝小区
门口的早点摊档走去,不一会儿提着豆腐脑,油条,包子,走回来。
我想站起来,同他说话,或尾随他上楼,但是两腿不听使唤毫无力气
支撑起身体。
我双手抱住桃树的树干,用力一点一点攀附,攀附,整个人站直的时
候发现他早已失去踪影。
我又开始抬头一遍一遍逡巡一座座阳台,有一个阳台很漂亮,排满了
花草,有几盆花已经盛开,没盛开的叶子很绿,很有生气。一个年轻的女
孩子拉开门帘走到阳台,一盆一盆照看着花,他的身影突然出现,从后面
偎着她随后一同消失在阳台上。
有许多人开始离开家门,上班,经过花坛时都纷纷侧目。我知晓他们
一定是想这个衣衫不整,满身病态抱着树干的女子在为着什么。
他提着电脑包,再次走出第三个楼梯,快到我眼前的时候,那个年轻
的女孩急匆匆追了出来,喊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你又粗心忘了拿钥匙了,她轻笑着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忘记就忘记了,你何必跑下来这么一趟,小心点我们的孩子。有什么
想吃的,说,下班我带回来。
哇,你想让我吃得胖死啊。
你再胖,在我看来,也是好看的,况且你不是一个人吃,是两个人吃
呢。他用空着的左手搂了搂女孩,带着疼惜的表情吻了她的额头。
他的嘴唇离开她额头的时候,表情瞬间跟见到鬼一样,我想他是看到
我了,一个桃花树下存活着犹如死去了的女鬼。
我呢,我忽然忘记了所有预先考虑好的对白,我只是看着那女孩,她
那隆起的小腹以及她青春飞扬的略带即将成为母亲的骄傲神采。
宝宝,宝宝,你这么喜欢宝宝,那干吗还不肯离婚,要让他成为一个
名不正言不顺的黑孩子呢。女孩朝他发着小脾气。
我在这个瞬间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
耳边传来医生呵斥他的声音,你怎么照顾病人的,她做了化疗免疫力
几乎为零,还让她受风寒引出并发症,这次估计不能渡过危险期了。
医院的玻璃窗真干净,阳光斜照在我的病床上。
我好喜欢这种温暖啊,而且是可以长久的温暖。就象这春季的阳光,
和煦地照在我身上,暖意从上午直至午后,以及夕阳。
我在心里微微笑出声来,你看你这厮,终于能够借机逃出生天了。
这年春天,我三十岁了,按照老古话说,三十岁,好再世为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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