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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春江潮水 于 2009-11-4 16:31 编辑
毫不掩饰的人被叫做性情中人,而善于掩饰的却不能说他没性情。可见,性情一词还颇不好解。
易经一上来就说:乾,元亨利贞。传曰:“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利贞者,性情也”。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在说到“天行健”时,老祖宗强调要光大主体的性情才可做出“义事”、才能做出“有血性的事”,如此才能飞龙在天?!孔颖达注这里时这样说:“性者,天生之质,正而不邪。情者,性之欲也”。这样就更明白了,在老祖宗眼里,所谓性情,并不完全是当代人颇有局限的“有血性”,而是强调一个“真”字和一个“正”字。一句话:用情在乎自己天生的纯正本性。把握住这两个字,就可以避免我们常常也把做事不过脑子、不管环境、不顾旁人、不计后果等等胡闹也归于“性情中人”的误解了。
我们常常鼓励自己要“活出真性情”。而在当下这个浮躁、喧嚣的时候,要做到这一点,实在很难。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种种羁绊,把你的喜、怒、哀、惧、爱、恶、欲挤压得变形,于是到处都有一种声音——这丫又装B——实在可悲可怜。
从几个典型的小故事里,我们讨论一下怎样才能“真”“正”。
故事一:来给孩子过洗三的客人说:这个孩子是会死的。
故事二:苏东坡带着一群刚刚随皇上祭拜完天地的大臣来给司马光哭灵。被大了程颐老夫子挡驾,陈老夫子援引孔子故事,说:“‘礼曰:是日歌则不哭’,你们刚刚给老天爷唱完赞歌,怎么能叫你们去哭司马光呢!”。气得苏轼大骂一通“狗屁”。
故事三:我的表妹夫并没见过几次外祖母。正月里我的外祖母以九十高龄安然辞世,表妹夫开车从北京送我姨也就是他的岳母过来,因孩子和工作,我们叫他当夜返回了。临下楼时我送他,当他走到楼梯拐角面对我时,我忽然发现他两眼满含泪水。
故事一里的这个客人曾经一直被我们做为勇于说真话的榜样,其实错了,真,不是这个真法儿。记得若干年前另一个刚上大一的表弟问我:怎么才能处理好同学关系。我回答他说:干自己想干的,但是不要打扰别人。然后给他解释什么叫“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圣人走过的路早就是平坦的大道了,我们为什么还要亦步亦趋地慢慢撵呢?完全可以坐着桑塔纳追啊。
这个客人所犯的错误,除了逾矩而打扰了别人、破坏了和谐之外,追其根源,其实是心底没有个“正”字。一个鲜活生命的诞生,那娇嫩的小脸儿,那带给人们美好希望的啼哭,本该叫人想到说到的是由衷的最美好的幸福,只有仇恨人生、仇恨世界的人才能说出要死的话。即便以此来对抗虚伪,同样和求真、求真理没有任何瓜葛。而反过来,在“想到说到的是由衷的最美好的幸福”的前提下,说“这个孩子会做歌唱家的”,把自己由衷的“正”拿出来教孩子的长辈们心中喜悦,这才是“真”。
第二个故事里的程颐其实也是性情中人,但是做为理学先驱的他则因对自己信仰的偏执而打扰了别人。这事儿如果是他的哥哥、苏东坡的好友、同样也是理学先驱的程颢,就绝对不会这么处理。年轻时哥俩一起去参加一家庭派对,主人家的歌妓色艺双全,哥哥如醉如痴,弟弟垂首不顾。回到家,弟弟愤然指责哥哥,哥哥笑道:你看,我当时看了、陶醉了、现在忘了,而弟弟却把她们都带回家了。
所以,程颢会是苏东坡的好友,而弟弟程颐非但不会成为好友,甚至后来成为党争中的各党魁首加对手。
这个故事除了告诉我们不要以自己的“真”去打扰别人(个体如此,群体尤甚)之外,还告诉我们:即便是“正”,是真理标准、道德化身,也不能用你的真和正去干扰别人的真和正。司马光比苏东坡大十五岁,从东坡少年得志到把东坡从黄州唤回委以大任,那是苏东坡一辈子的亦师亦友同志加兄弟般的人啊,怎么能不叫东坡破口大骂呢?!
苏东坡的破口大骂,除了真和正外,无疑最表现了“情”。性情当然是要表现出来的,不敢表现出来的人再怎么真、正也不能算是性情中人。倒是程老夫子给了东坡一个比哭灵更好的哀悼和表现性情的机会。尽管破口大骂也犯了打扰别人的错误,但是这种被动地去打扰,更是做为性情中人的标帜。
当然,如果苏东坡能象我的表妹夫那样则完美了。后来我想,他的哭其实内容很多,有对大家庭失去长辈的哀叹,有对岳母在失去丈夫多年后又失去母亲的怜惜,还有对我的怜惜,甚或还有对一个生命逝去的人文关怀(这样的人就根本见不得生命的消逝)。说他完美,是因为在大家都哭的时候,他没有因自己的加入而使得局面更乱,反而在知道自己不会干扰别人时泪水夺眶而出。
故事讲完了,自己照照镜子,你猜怎么样?我根本不认识那里的人。吼吼,慢慢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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