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0-3-29 11:10 编辑
永远的愧疚
回家的时候母亲经常跟我唠叨,她说,说说你兄弟,这么过日子不行啊,挣不了几个钱,还常去下饭铺呢。那时候,村里刚刚实行大包干,弟弟买了辆三轮摩托跑出租,赶不上饭时,就在路边的小饭店里吃碗烩饼什么的。我想这原本算不得什么,因为那时我已经参加工作,偶尔也和朋友到饭馆喝两杯,只是母亲不知道而已。
我理解母亲,因为她过惯了省吃俭用的穷日子。我小的时候,家里的粮食几乎年年不够吃,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父亲就隔三差五到集市上籴粮,或是到亲朋好友家借贷,填饱肚子是一家人最为上愁的事情。所以母亲对粮食极为珍惜,从来舍不得浪费。到地里干活,遇到丢拉的粮食,母亲会一粒一粒捡回来;做饭烧火时,母亲要对秸杆认真择拣,从不放过一穗半粒;夏天吃剩的饽饽馊了,母亲也舍不得扔,一个人悄悄吃掉;即使后来光景变好,饭桌上不见了粗粮,母亲做饭时还总是给自己蒸几个窝头贴几个饼子,好把细粮省下来。母亲一生没有进过饭店,也从没有花钱为自己买过零食。有一回母亲和坡嫂一块带着干粮去县城赶集,回家后母亲笑话坡嫂嘴馋,说她竟舍得花一毛钱买两块酱豆腐下饭。至于父亲一生进没进过饭店我说不清楚,估计应该是进过的。父亲年轻时曾在天津工作过几年,父亲好交朋友,估计闲暇时免不了跟朋友到饭店小聚,不过以当时的经济状况和父亲的俭省,他肯定没有进过大饭店,也不会吃过什么上档次的东西。听人说父亲喝酒,但我从来没有见他喝过。
和父母亲相比,我自然幸运了许多。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走进军营,我便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复员后又有了一份优越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于是下饭店吃酒席成了很寻常的事情。尽管那个时候城里的饭店还不是很多,工资与现在相比也少得可怜,但仍有不少机会可以一饱口福。每当在酒席上大块朵颐的时候,我总是想到可怜母亲和父亲,想到他们曾经经历的苦日子,想到他们在老家依然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我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把母亲和父亲接进城里,找一个高档的饭店,要上一桌丰盛的酒菜,让他们尽兴地吃喝一顿,给他们穷苦的人生作一个补偿。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这想法在我心中不止一次地闪现。尽管我只靠微薄的工资过日子,手中也不曾有过多少钱,但请父母进一次饭店,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怕是全城档次最高的饭店。
然而就是这样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我竟没有能够做到,甚至都没有跟父母提起过,一直到父母去世。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根本没有把父母放在心里,还是在做着自以为了不起的大事情。
这些年,我的工资翻了一倍又一倍,房子装修了一回又一回,饭桌上也吃腻了鸡鸭鱼肉。说句并不过分的话,我几乎吃遍了全城所有的饭店,隔三差五的饭局,于我已成为一种从身体到精神的负担。
越是如此,我越是不能够原谅自己。每当在酒场上推杯换盏的时候,眼前常常会浮现出母亲和父亲的身影,于是心中便涌起强烈的自责与内疚。
那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永远的愧疚啊。
(清明节就要到了,我又想起了可怜的父母亲,于是便有了上面的忏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