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25-9-17 21:28 编辑
七十年代中期,十七岁刚过的我,一片懵懂的就撞入了社会。
那年月,能当一个工人阶级一员,都属于比较牛X的事情。
所以,今天六十七岁的我,总是觉得五十年前我算是被一泡幸运的狗屎砸到了脑门子上。
走进了三线工厂,穿上了胸前用黄色油漆喷涂厂名的粗布工作服,那工作服当然不是定制的,就算你是工人阶级,也没这个待遇。所以,那会儿1.63米的我,像穿了一件蓝粗布道袍,但是,我很喜欢,更喜欢胸前的那个名字。
后来大半人生,从未爱慕虚荣,唯有这个深以为自豪,虽然,自豪的有点莫名其妙。
三线工厂是备战备荒的产物,那会儿中苏交恶,为了避免北极熊的穷凶极恶,城市里分裂出无数的三线产业,大的,成规模的,基本去了大西南的深山密林,我们这种算是中型企业没搬太远,到了离城市三百多公里的深山沟。
出了那沟进这沟,沟沟坎坎没个头。
这不是诗,也不是牢骚,而是在三线工厂多年以后,我们单位自称有文艺细胞的哥们,坐在宿舍捧着他那把据说比他爹岁数都大的吉他,声嘶力竭的唱出来的。
当然,被当时工厂最高权威,军代表革委会主任大会上做典型,愤怒痛斥:这就是颓废的没有上进心的情绪。
吓得那哥们,哆哆嗦嗦,连夜爬了好几座山,把吉他送回了他家也是距离我们厂三十来里路的另一座三线厂。后来那哥们又拿回来了,而且理直气壮地坐在窗台弹唱那都是后话,有时间我就说给大家听。
我进厂经过培训考试后,被分配到动力车间的机械加工组。我们是负责全厂设备以及水电气的供应和维修的。我最早学的是刨床,后来自学了铣床,磨床,插床,镗床,唯独没学车床。是因为我对高速旋转的设备有点恐惧感。所以,至今我在机械加工图纸的辨识能力也是不含糊的。虽然有点半吊子,但是我也曾经在福建的某私企混过几年厂长呢。
我们厂,是盛产酒鬼的,虽然那确实是一个酒挺匮乏的时代。酒鬼多数来自锻造车间,老师傅言传身教,喝的满脸通红,后生们不甘落后,虽然不一定能学到师傅们精湛的打铁手艺,也能从最初的一口酒下去通红满脸,到后来酒到深处冲着师傅喊大哥。师傅到也不恼:你个小驴草的,辈分错了。
在锻造车间,不会喝酒那是要被鄙视的。所以,进了锻造的门,就是杯中人,那是他们的共识。
宝财是老师傅身下的辈分,但是也是有资格的。
个子不高,似乎一身精肉。只是似乎大概脑子有点问题,不怎么说话,尤其是一些症状让人觉得他怪。自己独居在小山坡上一个废弃的泵站里。喝水的时候别人都是用搪瓷杯,水杯,或者碗什么的,他不,一个塑料袋里装满了自来水,然后他在塑料袋上扎出小孔,把装了水的塑料袋举在空中,水流出来对准了嘴巴,一次一塑料袋。
这就不是正常人干的事儿。
最大的特点就是嗜酒如命。坊间说一次能喝三五斤,然后一点儿也不影响他工作,他赤裸着上身,在二十六吨的锻机前,用一把钢钳钳着要锻造的钢料,有的是十几斤,也有几十斤的,更有上百斤的,烧的火红,他就能一点都不含糊。
他有一个师兄弟,比他高差不多一个头,也是人高马大的,有一日和他打赌摔跤,赢了就是一瓶“薪金玉米香”55度老白干。
场地就在他们车间外面的空地上,那瓶打赌的酒就在他们师傅手里。
围观的不仅仅是锻造车间的,我们周边车间也都去看热闹。
师兄弟在中央,师傅一声令下,一跤定胜负。
师弟先上手,一把薅住师兄的衣服,一发力,结果那衣服直接被撕扯得丝丝缕缕。但是,宝财纹丝不动。这下盘真扎实。围观者有大明白赞叹。然后就看师兄弟直接纠缠在一起,还没一和回合,谁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人高马大得师弟居然横着丢了出来,仰面朝天。
师傅发话:宝财赢了。把酒递给了宝财。宝财接过酒,扭开盖子,一斤的高度玉米烧,直接一仰脖没了。
我草,他狠,连点菜都不要。人群中有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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