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2-1 10:25 编辑
我去樊寨亲戚家吃席,晌午喝到天黑意犹未尽。直到来客尽皆散去,庭中只剩下主家与我。方才怏怏地告退出门,越陌度阡,安步当车,过霸城门向东家去。 这一带本是一马平川的庄稼地,麦季过后尤其清爽坦荡。一道汉家的古城墙端南端北,匍匐在无遮无碍的天地间,教人由不得发几分思古幽情。 可惜自改革开放以来,此地已变得面目全非:高楼林立,街衢纵横,穿戴摩登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我辈种地的农人越来越见得少了。 天黑如墨,星宿毕出。泥腥味儿的北风由草滩吹来,裹挟着河水的凉,芦荻中的蚊蚋,嘤嘤嘤嘤,不绝于耳。 我敞着胸怀大步流星地走着,噼噼啪啪,拍着凑上来的蚊虫,一点儿不急着赶回家去。家里有啥哩么,儿娃子都大了,分开过了,只剩个油腻颟顸、无情无趣的乡下老婆子一门心思候我回去。 两个人影却悠哉游哉地朝这边来了,灯影里映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壮实,女的婀娜娉婷,想必是北边近在咫尺的长庆大厦里工作的城里人。 遂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这是本老人家一个不可或缺的爱好。 便听到女的说:“一眨眼又七月了,唉,早知道就不眨眼了。” 那男的瓮声瓮气,听不清说了句什么。 女的又说:“……如今,我与生活和解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没人认识你。” 男的小声地笑了,道:“只有才女才说得出如此惊艳的金句。” 擦肩而过时听到了最后一句“……主要是明天要考试了,我不是紧张,就是废不着!” 那是种外乡人戏谑地模仿我们本地人说话的调调,只是学得很不到位。 西安城城外四乡把“睡觉”的“睡”念做“飞”,“着”念“quo”,“睡不着”就是“飞不quo”。“水”也念“飞(入声)”,“喝水”叫“夥飞”。 有人想当然地以为敝乡的乡音就是汉唐的官话,其实不然。关中的乡音其实是汉唐畿辅之地平民百姓所说的土话,不是相当普通话的官话。武则天就笑话过某位大臣只会说关中土话不会说官话。 汉唐官话究竟怎么回事,至今仍不甚了了。有说像河南话,有说像闽南话,我亦曾疑心没准儿就是京剧那种南不南北不北的道白……等等,不一而足。然而秦汉隋唐官场上的大人们大约都听得懂这土里土气,常被大地方嗤笑的关中土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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