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4-10-24 18:04 编辑
人在濒死的昏聩中一定要少说话,最好啥都不说。实在想说或亲人们逼着非得说点儿什么,像歪果仁那样说一句“我爱你哟!”即可。只因那时说出的十有八九是胡话,害己不至于,因为横竖死了,害人却是千真万确的。 壬午年河南大灾,我带着女儿历尽艰辛逃往陕西。一路赤地千里,乌漾乌殃皆是西逃难民。然则天要绝人,怎么都躲不过,快到陕州时我染上了伤寒。我是个医师,怕孩子担忧,告诉她不碍事,就是张仲景《伤寒论》那个伤寒呀,稀松平常,照着《千金要方》吃几副药就好了。 其实自家心里清楚,此伤寒彼伤寒全然两个概念,我得的是种凶险的瘟疫。即便有钱买药,救不过来的十占八九。 终于有天真不行了,避开路人我悄声对女儿说,一是我死后不能流一滴泪,不能哭一声,慢慢落在人流后面,要假装我还活着,时不时与躺在独轮车上的我聊天。二是务必等到天黑没人,找个鄙背地方随便挖个坑悄悄埋了。说着把我行医用的柳叶刀给了她,告诉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必要的时候不要怕杀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见到过一家逃荒的,男人死了,女人、孩子被一群饿红了眼的难民分割吃了。 人虽死了,一道魂魄却不离不散,一路跟随护佑着她。女儿果然十分听话,一声没哭。 便见那天黑了,逃难的路人渐渐少了,远了,看不见了。女儿推着车儿下了大路,来到一处小洼地里,掏出刀刨起坑来。深秋的土地尚未上冻,凿开表皮一层硬土,下面全是松软的生土。 那把医刀熟铁打成,长仅五寸,想用它挖出个放得下我的土坑就像痴人说梦。刨不多久女儿扔了刀子,用双手挖起来,十指磨得血淋淋的。照这个进度天亮前别说把个五大三粗的我埋了,埋只猫恐怕都难。 看着女儿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地挖着,我真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说啥不好,非崩出句“找个地方随便挖个坑悄悄把我埋了”,说得倒是轻松,自己咋不先挖个试试。人死了,找张烂草席一卷,寻个没人处随便一扔,狼吃人吃虫子吃有啥区别。非得拖累得女儿孤身一个淹留于此,早一天赶到潼关有啥不好吗? 再说那柳叶刀,长只五寸,宽不过两三分,要一个大姑娘靠着它来防身是哪个给出的馊主意? 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天帝感我爱女心切,遂令我就地一滚化做一头胡狼,前爪刨后爪蹬的,不一会儿就刨出个坑把自己埋了。 女儿想必已猜出那胡狼是我所化。见我的尸身已掩埋停当,三跪九拜地别了,弃了车儿,自此昼伏夜出,轻装疾行,不久就进了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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