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24-9-2 17:39 编辑
1、一位后排同学的六星记忆
来六星读的第一篇文章是阿薇木依萝的《母亲》,在散文版推荐栏。那时刚读过野夫《江上的母亲》,正为母亲荒唐不经的人生和波诡云谲的历史感慨不已,她的溺水是个人之殇,更是时代之殇,作者用文字撕裂自己,也撕裂了读者的心。阿薇木依萝不同,她笔下的母亲,是路上随处可见的母亲,黑瘦的脸,佝偻着腰,任劳任怨勤勤恳恳。
那时散版好像排在现在杂谈的位置,人才济济热闹非凡。我居然没留在散版径去了书房。偶然?必然?至今也没想明白。
看自己的注册日期,2016.4.27,彼时,三味书屋之前身六星书房刚刚满月。九年。时间以同样的方式流经每一个人,而每个人以不同的方式度过时间。
我来时,六星已进入后墓歌时代,吵架成常态。印象最深的是“小蓝包事件”。征文赛一件网友赞助的奖品,不知如何触到逆鳞,一群人从一个板块打到另一个板块,从网络追到现实,参与人数之多延续时间之长,应该可以名垂六星吧。那会时间不多,跟风看了一些,完全看不出头绪,最后怎么终结也不知道了。
论坛日渐萧条,每个人都振振有词,好像自己多高明,能骂出一个理想的网络家园。总监管理组是理所当然的受气包。翻看记录,发现自己居然还写过砖贴。小拍也就是小炸毛,以前的拍砖悍将,现在是职业瓜王,其实她还有一项技能,和得一手好稀泥。我那堆海绵砖被她一番操作变成美缝剂,把书房和总监的缝隙填补得完美无缺。
作为一名论坛小白,敢写贴砸总监,当然仗了势,彼时我已被书房收编,成为有组织的人。至于如何走上书房版主这条不归路,后面说。
墓总谢幕,论坛迎来紫晶醉老师时代。说这是六星最艰难的时期大概不为过。红袖移师六星前,活跃会员怕只剩二三十人。患难之交不可忘。虽然我一直呆在书房,少与人交往,但对那时常驻六星的会员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像水烟,阿九,二花她们。
水烟的坚持令人感动。很长一段时间,是她一个人支撑着城南旧事板块。不知是什么力量让她选择以如此孤决的姿态留守,又是什么理由一去不返。如今,城南新事板块已经改头换面,水烟也消失在茫茫网海,但她留在我的记忆里,那个会炒肉会赋诗会打麻将会教孩子作文,撑一把油纸伞的女子。
阿九怎么放弃半亩闲田呢,感觉她是很能坚持的人。幽默,耿直,文章写得好,战斗力超强。有段时间,我上六星只看两个板块,一个书房,另一个就是半亩闲田。轻松,随意,又不乏文艺气息,那里有一群真正沉静写字的人。荒腔走板是它的前身吧,玩论坛,正经是可耻的,放浪不羁才是精髓。很少见到那个黑头土脸顶着一颗爆炸狮子头的阿九了,有点想念。
二花还在,带着红袖佳人不急不躁不温不火。以前她可不是这样子。哪里热闹往哪里去,贴写得又快又好,骂人一套一套。直爽,有话就说,不玩心机,是二花最大的优点。自从偶像不来,二花沉默了很多。也许是成熟了,她摇身一变成心灵捕手营养专家,慢熬鸡汤,总有一款适合你。
江湖之中必有性情中人。若论六星最有情怀的人,非醉老师莫属。他做过对不起六星的事,但我更记得他的坚持。在六星最惨淡的日子,他是总监助理,也是杂谈首版,他说,杂谈是六星的旗帜,我不能让它倒下,我要站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及至红袖人来,刚到就提议改编杂谈易主。现在看没觉着什么,但在当时,所有六星人都气愤吧。很多人写贴声讨。最记得耶律折腾说,就像你去别人家做客,一去就说这家是我的,这不合适。大意如此,原话不记得了。后来,梧桐花开接手杂谈,及至现在的知音姐,杂谈仍然是六星的旗帜。
醉老师受不得气,一受气就矫情,一矫情就要离开六星,绝情的话说多少回了,总无法实现。就像他读《世说新语》,我来六星他就在读,楼盖了一座又一座,没有一次完成。是不热爱吗?当然不是。又是什么羁绊着他离不开呢,醉老师自己最清楚。
别的中文网站都在关闭,六星却是枯木逢春,红袖来了长江来了榕树下也来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火热的夏天。可惜繁华一夜崩盘。小谢青蛙的离去,犹如雪山加霜。
如果说墓歌主持了六星的青少年,紫晶醉老师就是中年,到飞梅弄晚,已经垂垂老矣。醉里挑灯看剑,大风起兮飞扬。山一程水一程,至此,也无风雨也无晴。
2.致书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嗯,原来你也在这里。想起书房,这些烂大街的话突然变得庄严。好吧,这也是我想说的。一脚踏进书房,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此间。
初创书房,宋朝用了点手腕。他本杂谈首版,带着原班人马过来,信誓旦旦意气风发。不料几个月后,突然解散版主组要当甩手掌柜,从此君王不早朝,不集齐八个版主,书房就地解散。英雄救美是为佳话,路人甲乙救英雄也算吧。几个游兵散将一哄而上去凑数,书房度过一劫,我也稀里糊涂当了版主。
首版气质决定版块气质。甩手归甩手,书房还是很有格调的,记得第一次同题活动是民国风雅。有人说,历史上若要找一个与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相媲美的时代,那一定是民国。书房的民国虽不能展示全貌,也算掀开了时代一角。风流已被雨打去,花落无声惊梦吟,雪卧南山听古意,月邀楼台探故人。
一晃这么些年,同题活动应该不下二十次,印象最深是那次版主组自费组织的《书房 爱的故事》有奖征文赛。九位版主:花开富贵、榆钱漫天、晏晏,杨柳堆烟、归隐宋朝、重磅企鹅、泌水、井冈和我。收到征文一百多篇,版主群每天都很热闹,读贴打分投票链接。奖金不多,写的也还是那些人,只是那股热乎劲,大家齐心协力想做好一件事的心气,难再见了。今宵欢笑语,明日泪别长。杨柳离开书房,去专业论坛精进散文,入了省作协。花开去了又回,终于远去。榆钱现在也渐行渐远。所幸,几位男版主都还在,包括板块初创时第一代版主榆园书话和刘创驾到,喜见他们仍在书房耕种文字,也算一种安慰。
在书房,读到很多好文。说两位自己敬重的文友。一位啼妃。时间有限加上阅读习惯,我不太在网络读连载。她的中篇小说《她们》第一次开戒完整读了(篇名不知记得对不对)。都市女人的性,爱,她的笔仿佛魔杖,挑开世俗的遮羞布,让人看见人性原始的酮体。文风险峻,洞察深刻,一见难忘。除小说,她陆续发过影评书评散文,都好。另一位是蘸水笔。世家出身,职业编剧,为人低调,文字耐读。一篇关于网恋的长文,写尽网络真情虚情假情滥情,他也不回避,坦言每一个都是自己。蘸水笔一直在新浪写博客,平淡的日子,因为一双眼一支笔一颗心,变得光彩照人。书房发的,也多是那些闲散文字,不故作姿态,不大声标榜,只把悠悠心事付诸一杯羹一朵花一片瓷。金子的光芒挡不住,他随手记录的日常,被编辑看中,集结出版。曾买过初版,去年在图书馆看见重印版本,依然亲切。
不会忘记,疫情初,从老家被封控后返深,在六星论坛写疫情日记的情形。熟悉的陌生的朋友,真挚的留言祝福,像久违的阳光,慰藉一颗惊魂未定的心。小尘兰言一水榆钱,爱你们。也不会忘记,机缘巧合当书房首版时,伸出援手的朋友们。林耳坡度贾若知大明白晏晏四手,他们有的已经离开,有的带来一些麻烦,但是仍然要感谢,危难之际的相互热闹和捧场。
第一次进坛庆版,看到版头,有些眼热。书藉、花环、飘逸的红。如果灵魂有底色,舞婆娑的底色一定是红,永远温暖,永远热情。良好的艺术修养令她的设计既有人文底蕴的厚重,又不乏时尚韵律的张驰。无论新版开张,旧版换头,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她的审美是六星留给外人的第一张名片,杂谈的霸气,华夏的大气,佳人的温柔,小镇的恬静。。。。。。现在书房的版头是我接任后舞婆娑帮忙设计的,也见证她的细心严谨热情豁达,必须感谢。
初来六星,我是论坛小白,第一次在书房当版主,第一次敞开心扉写性情文字。为精诚合作开心,为不被理解失落,为泌水老师下版哭过,为兰言的肺腑之言感动过。在这个优秀的集体,我学到很多,宋朝的厚重企鹅的诗意晏晏的洞悉兰言的大气一水的聪慧榆钱的大姐风范四手的善良井冈的踏实坡度的不羁。。。。。亲爱的老伙计们,原谅我对别人不吝赞美,对你们却如此吝啬,因为我已把所有放在陪伴你们的日子里。
书房老首版,宋朝很久不写字了,粉丝已望眼欲穿,跟你单独谈谈心哈。
知道你现在忙,也很辛苦。可这世上谁不是活个辛苦呢。
那天,给我家安装厨房空调的师傅,第一钻就把楼上邻居热水管打破了。他们一整天都在为这个错误买单,忙到晚上九十点。监理是亲戚家孩子,一个三十岁的大小伙。凌晨一点,接到亲戚电话,说孩子回去抱着她大哭一场后出门,一直没回,电话也不接。我们知道,他另一个工地,开工第一日就出意外,工人摔伤致残,初估得赔三十万。没有在午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言人生。
月初,孩子爸投了两个标。其中一个,小道消息很早传出,已经中标。一直等公示出来,我才祝贺他。大型三甲医院,曾经服务十年。去年此时,以第二名身份败给北京一家名所。合作期间无败诉记录,部门满意度达百分之九十,多部门联名请求续约,仍是不行。单位太牛,要求有海外名校教育背景,流利英语、律所或个人有政府奖励。粤港澳合作医院,他们的国际医疗中心是本市首家完备的国际医疗部,医院高层皆港籍教授专家,工作邮件纯英文交流。
痛定思痛,报了美国某大学研究生院,无论多晚,每天坚持学习英文一小时。今年六月,医院突发事件,被请去救场。顾问,做到一定层次,考验的不再是法律知识,而是综合实力,眼界魄力格局。这次单位招标,标准特意向他倾斜。这就是深圳,用拳头说话。
我的菜地最近不景气,只两根苦瓜苗长势喜人,已经挂果。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我的餐桌会频频出现苦瓜。
据说,人获得慰藉的唯一途径,是看到别人和自己一样痛苦。谁身上没有几块伤疤,不过是有人把它藏起。所以,释怀吧。
秋凉, 添衣。得空来叙。裹脚布不能再长了,就此打住。
3.乡关何处
上月,去觅书店给孩子买暑期学习资料。这是离家最近的书店,步行十五分钟,在壹方城三楼。
弧形玻璃墙,正对活动厅。里面办讲座或新书发布会,一眼可见。进门左边是书吧,中间过道,依次陈列文创商品热销书文,右边是社科人文书架。过道尽头,有一个环形阅览区,里层外层,摆满欧美东南亚文学丛书,密密麻麻的纸条从顶部垂下,名人名言心情小语读书心得。白灯白纸白书,走在过道,侘寂风迎面而来。
我在觅书店消磨过很多时光。闲的时候,在书吧点一壶玫瑰红茶,慢泡慢饮,手上一本书,时间就长了脚。书吧里都是外文港澳台书籍。竖版繁体,沉稳的气润旧古的朴拙无需言语,就像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身下是仓颉的浅吟。
去得最多的地方是侘寂风右边,靠手工作坊,有四排书架,散文随笔名家小说,国内近现代。架子近墙,有一排木桌椅。去年前年,我在那儿备考。奋笔疾书,累了困了,随手从架上取一本书,就着小作坊轻渺的音乐,又是一个世界。
变化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无可追踪。某天,我放下教材去取祝勇的《故宫古物之美》,找不到了。散文书籍全不见了。习惯很难改变,那本书零零碎碎已读一半。从圆环到过道到欧美文学柜台,才在一个角落找到它。我在捉迷藏似的游戏中翻完全书,也对这种游戏感到疲乏。
去年冬天,发现梧桐村小图书馆后,已经很少来了。
我没有直接去少儿区,而是随处转悠。几个月时间,书店变化令人吃惊。
一间动漫贩售屋取代原来的手工作坊,柜台摆满徽章卡牌纪念物。诸如盗墓笔记吴邪生日卡、惊蛰启始纪念色纸、春尘光栅吧唧等。靠墙的木桌椅全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巨幅《天宫赐福》图片,出售对应产品, 桃花相应亚克力花城款。散文书架变成动漫杂志架,欧美文学专柜也变了天,成美食养生堂。
看着养生书封面上笑意盈盈的时尚达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落在夹缝里的人。也终于明白,为何书店门口总聚着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画着古怪妆容的cosplay,他们早已成为这间书店的中坚消费群,这里是他们的舞台。
醉梦里,年华暗换。现实尚且如此,何况网络。
写十五周年庆贴前,特意找当年读过的阿薇木伊萝的《母亲》。翻了几百页,终于在三味书屋找到。散文小说,六星当年大热的版块,早已消失在时间的风尘。 那么书屋呢,你还读书吗?
六星论坛去掉“文学”二字,是顺应历史的潮流。网络发展太快了,特别是自媒体的涌现,更多的本色呈现,自信流淌,单纯的文学论坛已不足以表现人的精神世界、价值取向和欲望诉求。人们已经不屑利用一杯茶的时间去浏览费脑筋、无刺激、不娱乐的东西,当手指头拨动页面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大脑思考的速度,你还希望怎样?你还在用复杂的方式来组织自己的想法吗?
这是一个二手的时代。一切都是如此简单,简单到只剩本能。出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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