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无蕊 于 2024-2-18 09:34 编辑
过年回家,母亲说父亲感冒刚好,人整整瘦了三斤,多日来每天只吃一顿早餐,潽三个蛋泡点炒米,中午要么泡杯豆浆就点干粮要么就不吃,母亲说:电话里没有跟你讲,怕你担心。父亲躺在电视机前沙发里,盖着被子开着空调,看见我们回来,笑了笑,叹了一口气,说可能活不长了,说后邻国庆的爷爷昨天夜里走了,我有点懵,国庆大我一岁,我从小并没有见过他的爷爷,是他父亲吧,母亲说:国庆的父亲有装气的毛病,天要不是这么冷,今年也不会死,他们家也真是太节省,再冷的天也不开空调,前两天还在巷里遇见他挑着两篮豆腐,昨天夜里,你哥哥听见动静,趴在窗门口听,吓坏了,还以为是我们这边,喊你嫂子起来听,知道是国庆家才放心,他跟国庆刚刚打完牌回来,不到一个小时,应该是十二点左右的事情。后两日就时时有哀乐传来,有时能听见国庆的母亲哭丧的声音,这种哀歌式的哭腔晚一辈的人已经不会,母亲与他们家是本家,火化那天一个人去送了送,叮嘱我自己做午饭,父亲没有吃,喊了三遍,只说吃不下。
母亲吃席回来,说有一道鱼做得挺好,鱼炸得金黄在汤汁里煨一下,剩下的那半段青鱼要么就这样做,我说好的,母亲问怎么炸,我说把鱼块入好味晾晾干下锅即可,母亲说:我这就去晾,晾干了你来炸。我说好的,母亲说前邻杏头聋子前段日子也死掉了,我说:不是说他还很力的吗?母亲说:他也是有老毛病,一搭出来就死掉的,还以为他老婆子要死在他前面,那天跌在堂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他弄到床上去的。杏头聋子的三儿子与我和国庆也是从小同学,前两年回来过年,总能听到很响很久的剖柴声,母亲怕我听了烦,就骂杏头聋子几句,说他比父亲大几岁,力得很,方圆几里的柴都是他打了拖回来,近年来我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其实早已不烦那炮仗似的剖柴声,他老婆子倒是常从我家院门口经过,这两年柱起了双拐,走路三步一息,脚尖离不开脚跟。母亲说烧饭的厨师是东村人,说明天某某家还有一席,家伙都不用搬,大概是生意好显出点与场合不大符合的嘚瑟,母亲学给我听,自己也乐。
母亲说:晓辉的父亲到城里医院化疗,头发眉毛都脱光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活不长了,多好的一个人,谁有难处都愿意帮一把,每年过年都要给你父亲送一条烟,他年轻时候在村里当会计,镇上的银行要他,你父亲讲,人往高处走,从小地方往大地方去,肯定好,没道理不放人的,他一直念你父亲这点好,还有一个,他们夫妻年轻的时候不和,晓辉的母亲住在娘家不肯回来,你父亲说不能离,离了孩子可怜,只管每个月送粮食过去,总会回心转意的,果然给他说中了。父亲沙发边的小桌上有一张祠堂重建时的合影,十余年前的事了,侄儿的大女儿拿了问我公公在哪里,我辨了好久不大自信地点了一下,晓辉的父亲在前排最右端,披着西装,一头浓发,是几十人里最醒目的。晓辉家与我家原来属同一个生产队,在同一条巷里,他家在南巷口,我家在巷中央,母亲说晓辉是他奶奶带大的,小时候一起玩,并不知道大人们这些事,只觉得他们家不象普通的农家,他们家是村里第一个有平顶屋有楼梯的,小孩子们爱爬楼梯,他奶奶不许,我去爬,他奶奶就在后面护着,一连串念小心小心,老人家过世多年了,很精致的一个老太太。
大年初一,大姑母两个儿子来拜年,大儿子喝完酒只管在堂前与小姑母的儿子聊天,小儿子来在院子里晒太阳,说起大姑母跌断了大腿骨,住院时不配合医生,老是动,治疗效果不好,现在只能躺着,这两天一粒饭也喂不进了,只靠米汤果汁维持,父亲听了决定初二与小姑母和叔叔家一道去看看,大姑母过了年九十四岁,母亲说去看的时候和哥哥一样给一个红包,当晚,接到大姑母大儿媳的电话,说大姑母有点糊涂了,睁不开眼了。父亲说已经定好初二一早去看,看了就回来,不在那边吃午饭。往年我们是初四过去拜年,哥哥说大姑母躺在床上的样子和奶奶当年一模一样,我喊大姑母,大姑母尚能睁眼答应,露着笑容,脸色是很好的,临行道别,已喊不应,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大姑母了。
过了两天,母亲说晓辉的父亲接回来了,晓辉已经招集本家亲戚商量后事,父亲还会去看看他的吧,一辈子的朋友,想想都伤心,好在父亲这几天三餐正常气色好转了。初七一早返城,父亲尚未起身,与父亲道别,想想加了一句:大姑母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通知我。父亲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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