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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听见扩音器的喊声，因为住在高层，窗户隔音又好，人可能也在半梦半醒，没听清喊话内容，只觉得人声的质地被扩音器完全改变，虽不刺耳，总有些古怪
第二天如常起床洗漱出门上班，走到小区门口，发现几十人聚在那里发愣，人员一律不得外出，翻了一下微信，公司全员群通知停工三天，哪天复工另行通知，于是想，早饭怎么解决，在小区里转了转，遇见自动售水的货柜，买了一打矿泉水，拎着回屋，遇见一人，问我在哪儿买的，我指点他，又问有没有吃的卖，我说没有
独自搬到这个小区才两周不到，随身之物加起来可以一肩背走，所幸备了一箱饼干一罐蜜枣三五本书，饼干蜜枣已经吃去大半，把来分了分，饼干三包一叠，分出七份，蜜枣数了数，八枚，早餐就这么解决吧，坐在床头吃了一枚蜜枣，将饼干一包一包撕开来，一包有四片，吃两片润一点水，三个包装袋，一个对折塞在另一个里，然后将塞有一个的对折塞在后一个里面，放到一个大的塑料袋内，那里面已经有一些饼干空包了
看看时间，八点整，上楼顶活动活动筋骨，操练了五遍太极，在阴凉的风里也见汗了，回屋，九点已过，在床中央对窗盘腿而坐，由床头挑出地藏本愿经展读
可能是五六年前了，上班路上见一起车祸，大货车在十字路口弯道上停着，车头前躺着一人一车，电动车壳破碎散落，人的一只鞋子也掉在远处，那人的光脚处并不见脚，只裤腿尽头白生生的，并无血迹，我想我看见了很粗的骨头，那只脚仍在鞋子里面吧，人没有生命迹象了，我要为之诵一遍地藏经，然而这冲动的一念被搁置了一天，动力就有些不足，遂过了半月乃至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动力衰减成一丝愧意，每每想起宁可惭愧，地藏菩萨的精神我是非常敬重的，这全区静默的三天就每天读上一遍吧，全区静默三天，是街道上发来的短信里的说法，就好象军事静默期一般，这静默二字有着枪鸣炮吼的引而不发
愿百由旬内无有疫病，读完地藏经，十一点半了，第一次点了个外卖，二十元起送，半小时送达，闲逛着往小区门口等待，点的是一份小馄饨一份蛋炒饭，因为解决了午饭问题，吃得还挺满意，吃完就准备过午不食了，饭后乱逛一阵，遇不见那个售水柜，便着意寻了寻，竟寻见两个，柜内均已空空如也
回屋午休，听听闲书，黄昏之前基本没有下床，楼顶灯火忽燃，各家窗口也次第通明，起身就在床上站了个桩，开了妙喜居士的金刚经读诵作沙漏，人化一只铜炉，呼吸如风如火，随起随灭的思绪飘渺如烟篆，双手血气充盈，漏尽，下楼走走，发现在做核酸检测，队伍排得很长，听维持秩序的志愿者说可以过两个小时再来，于是就过两个小时再来，晚八点，队伍还是很长，排了良久，一名志愿者走过来说：试剂有限，从斑马线这儿算起，后面的就不要再排了，要排也随便，但十有八九做不了了。于是斑马线后的人们散去大半，我刚过了斑马线，觉得这可算今天的幸运之事，从排队人们的对谈中得知凌晨已经做过一回核酸检测，有人是凌晨三点做的，凌晨三点，就是今天，那今天就没必要再做了，那人于是欣然离队，又过了一会儿，那名志愿者又来了，说是时间太晚了，让小朋友先做，于是两行队伍的中间在他指挥下多出一队人马，一个大人带一个小孩，排出去老长，他们先做，原来两排间隔在他们中间做，有人对这安排提出异议，志愿者便问他有没有小孩，小孩子是国家未来，中华民族尊老爱幼，传统要不要遵守，国家未来要不要爱，云云云云，同意不同意。用的是中气十足的大嗓门，排我身后的是个老太太，小声说：不同意，没有人不爱国，是你讲得不好。估计就我能听见，我也觉得有点扯太远，然而没有附和，那个被大词灭掉异议的年纪也颇老了，差两个就轮到我时，忽然有通知，全市核酸检测九点结束，封存讨论，于是大人小孩老人青壮悻悻然散去，短信通知这三天每人必须做三轮核酸，否则三天之后影响正常生活，有人茫茫然担忧三日后之影响，志愿者开导说：说不定今晚会议后明天就解封了。我居然信了，第二天我准备六点钟就去排队，出发前在楼顶张望，看那检测棚下空无一人，以为真的不用做，解封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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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封闭当晚，与母亲通电话，母亲说村里也管控得严了，有两个人躲在集装箱里从上海过来，母亲让我安下心，看看书，我乐了，母亲一向担心我用眼过度反对我看书的，过年时曾说到清明移坟，让我尽可能回去一趟，现在是想都不用想了
前段时间发生过有人从上海回来被确诊而导致个别公司与小区封闭的事，有同事因此不能来上班，坐公交进小区也变得需要扫码了，这回整个区静默三天，对我而言还是有点突然，疫情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城里遭遇封闭，大门一经把守，围墙别有趣味，沿着小区围墙走了一圈，时不时的目测到何处可以翻越，或借一棵离墙甚近的树，或借墙下停靠的车，或评估墙体本身，墙外不见行人车辆，翻出去只会更尴尬，最好结果即是还能回来，理智如是说，然而翻越的念头仍时时引领目光打量墙头
数了一下，沿小区转一圈，一千七百二十步，约一点五公里，再计个时，一圈十七分钟左右，睡前安步踱个四五圈，一天的运动量也就同与平时了吧，一天就这么定时定量不急不缓过了下来，唯一的小缺陷是饮水有点凉，我惯喝热水，凉水在口中含到失去凉意，入腹积累起来还是小有不快
封闭首日，看小区北端排着长队，便在队尾站了一站，原来是领出门证，一户一证，一证一次，限一人，两小时内回来，给各户买菜用，据说特殊情况的可以特批，我领不了这证，似也没有领的必要，于是沿长长的队伍往前走，看到了那个发证的去处
开始的三天有证全天可出入，后两日不知为何紧了起来，只上午下午各两小时可以出入
第一天，做核酸未果，所获是计划出了如何安度封闭的一天，整个人可以有恃无恐
第二天，什么事也没做，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地中央冒起一股彩色烟雾，这一股烟雾往天上冒，升到高空，不再升了，呈漏斗状四周扩散，大有吞没整个天空的势头，印象中，彩色的烟雾是有毒的，什么人这样明目张胆放毒污染世界，我愤怒极了，冲上前，定睛看，愣住了，哪里是什么浓烟毒雾，是无数崭新的叶子，或红或紫或青或黄，或卵或眉或眼或掌，或三指五指七指，平展展重叠着，每片都完满无缺丝缕毕现，这万种新叶遮天蔽日的大幡盖并无枝杆撑柱，纯是叶面悬浮，一叶叶光彩照人无风自动，因错看形成的大意外让每片叶子都欢笑了，且都是对着我欢笑：瞧，我们是毒烟么。醒来发现美梦，为梦中奇观快乐了很久很久，这是今年以来经眼未赏的春色对我的报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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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经着重讲了两件事，一是佛对地藏菩萨的赞叹，一是地藏菩萨对地狱的描述，两个孝女求佛救赎自己入了地狱的母亲，母亲得救时有无数的鬼因这发心同时得救，也许是在这种力量的感召下，二女子发下大愿，不救赎完所有下地狱的，誓不成佛。这大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善缘不摒弃任何一人吧，意味着最黑暗处也可迸发光明
地狱景象并不十分可怕，种种刑罚人间皆有，所不同者，在于无间，无休息无穷尽，这无间好象无限放大了刑罚的惨痛
痛苦已经处于极大值，在这一陈不变的极值上又能支撑无穷劫，鬼们要有一个怎样的金刚之躯来承受这一切而不至于磨灭呢，又要有怎样常新的敏感来尝味这痛楚而不至于麻木呢，有这样的身躯有这样的敏锐，何事不办
无尽轮回与即时断灭，哪个更可怕，其实难说
恐惧来自想象，也需根于现实方能想象到十足，东西驰逐磨牙吮血的铁兽与现代的车流何其相似，这在古代只能是一种纯粹的想象，古人之惧远不及今，这是地狱里我读到的最可怕的事了，时时刻刻于路畏之
读地藏经需要使命感，读地藏经本身对我而言没有阅读快感
我读的这部地藏经是莆田广化寺发行的大字注音本，制作精良
床头另两部佛经，一为金刚经集注，一为注维摩诘所说经，都是上古的影印本
金刚经集注，署名是明成祖朱棣，经文为中楷，一部书近三百余页，诵时频频翻页，有数珠之趣，经文将【贤圣】写成【圣贤】，【是塔】写成【是是】，如许大字，居然就这样将错就错雕板，印行，流布，也许只有一种可能，经文是朱棣本人手书，一个能灭人十族者注定再也遇不见校对的人，这合情合理，可怪的是书成之后他竟不曾翻看过么
金刚经是我读的最熟的书，颇有感应，常在梦中
注维摩诘所说经，署名僧肇，多记译者罗什法师的讲论，十分宝贵，我爱是书比于《庄子》
维摩经体量与地藏经大致相当，读来纯是享受，佛国品第一【尔时，毗耶离城，有长者子名曰宝积，与五百长者子，俱持七宝盖，来诣佛所，头面礼足，各以其盖共供养佛；佛之威神令诸宝盖合成一盖，遍覆三千大千世界，而此世界广长之相悉于中现；又此三千大千世界诸须弥山、雪山、目真邻陀山、摩诃目真邻陀山、香山、宝山、金山、黑山、铁围山、大铁围山，大海江河、川流泉源、及日月星辰、天宫龙宫、诸尊神宫悉现于宝盖中；又十方诸佛，诸佛说法，亦现于宝盖中。】这段经文将整部经的不可思议已然说尽，其后十三品可说是这不可思议之游戏，维摩诘的无碍辩才令人叹未曾有，维摩诘的不二一默令人心悦诚服
上午读地藏经的苦趣下午用维摩经消闲掉了，至于金刚经，读来无苦无乐，已是一切不可得，半小时也很快就能过去，可两遍连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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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楼散步观察，小区内人们彼此之间是没有什么防范意识的，最近以来改扫所谓门铃码，门铃之后是不是有一种进入家门的暗示，通过了于是就可以放轻松，这种轻松状态，或者说对于病毒的疏于防范，我觉得是可取的，几百万人的城市每天测出几例，实无必要大家都绷得很紧
小朋友们是最为放松的，他们甚至不戴口罩，都玩疯了，三五岁的小孩，无论是玩踏板车还是骑自行车，都速度飞快，后面必有一个大人弯了腰追赶，口中连呼：慢点，慢点，刹车，小心，前面有人。小孩借助轮子处于完全失控的状态，我知道，大人这时候也是很享受的，但是置身事外看，不能不觉得这些大人是很累的，只看到一个父亲鼓励他儿子，但是被小孩与母亲同时反对了，那一家三口从绿地小径上经过马路牙子来到大路之先，父亲对推着小自行车的男孩说：要是我就骑着车直接冲下去。遭到反对之后又说：等我买个山地车表演给你看。
跑步的人们千姿百态，风姿绰约的不免令人作目送秋鸿想，跑起来特别累的看着也会觉得累，那人往往就在前面弯下腰停住了，多数的人们采取逆时针绕法，我也逆时针，我是在逆时针之后发现多数人也是逆时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愿意绕着外圈走更多的路，当走路只是为了走路，为了一天的运动量足数，人就不想省道了
大把时间愁打发，人却不能自行放慢生活，要加以种种约束，才稍稍慢点下来，社会的发展是在一点一点突破约束，那么前人的从容何尝不是为生活所迫，也许是科技发达而非人心崩坏导致末法时代
树们在路光灯里有一隅一隅的惊艳，比如重瓣粉樱，我平时不是很欣赏的，觉得它花与叶错杂混乱不够鲜明，两种颜色一个粉红一个青黄带紫，浊浊的，真够难看，总觉得所有花瓣全部落地才是此花好看之时，那晚在路的转角，因了一灯一树配合，一抬眼，有花枝低低地对我说话：你为何对我有如此偏见。我当下认错，如此之美，心悦诚服，透过花枝还看到楼角新月，是初三初二的楚楚可怜，我停下脚步，停下思虑，以无言对，倍感快乐
那新展开的朴树的嫩枝在灯光里，比花树还要夺目，所谓锦衣夜行，如果提一盏灯的话，定然美过白日，至于有没有人看见，与美的度数又有何相干，这灯下的嫩绿直接穿透心灵刻入梦境，与梦里的嫩绿一样了，不知道我那叶梦的成因何在，是因为这一瞥与维摩经所说宝盖之结合么，它可以算作我的制作而梦也可以用以献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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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放晴，至中午，点外卖，下楼，前往小区门口的路上，尽量避开楼影，渐渐的有柳絮吸满阳光在空气里缓缓浮游，是从围墙东边过来的，隔着围墙栅栏一丈开外有一条河，河水甚浅，河与围墙间的绿地上有人踏出了小径，河边柳树中有一株似乎出了虫害，叶子没生出来，枝条绿里发枯，余者一派青青，垂条微拂，暗自飞絮，从围墙间围墙上蹈着虚空来到大路上方，在飞絮间等外卖，在这无声无嗅的逍遥里忽然想见一个从未想起的问题，柳花能有什么香呢，风吹柳花满店香，李白还真能，随口这么一唱，柳花就生香了，千年以来，好象也没见谁就此提出异议
就相信柳花是香的，就如不怀疑白发三千丈或者黄河从天而降，凡人哪能理会酒的妙趣，经这句诗一醉，那店四面轩敞，风絮光辉自来自去，酒啊肉啊吴姬啊草木啊何物不有气息，凑成一气就是柳花的香了，金陵酒肆留别，有柳而不折，而问东流水，无香而生香，正是别意之长
拿了外卖找个地方开吃，有个晒太阳的女人在那里闲谈，说是一点半做核酸，现在排队是早了点，不过正好晒晒太阳，听她问某人是哪里人，安徽的，嗯，无锡安徽人是挺多，我是江北的，南通，你什么时候来无锡的，也十来年了呀，我来的比你要早，有三十几年了，我是分配过来的，当时的国棉三厂，我爷爷在南通当过县长，靠关系过来的，我爷爷当过陈赓的参谋，八零年过世的，闹运动嘛，我在国棉三厂也没呆多久，不习惯，也就做了半年就出来了，后来考了幼师，后来又做药店，一直到现在，现在药店是不关的，去年我们几个人准备搭伙开个牙科诊所，幸亏没开成，不然场地呀装修呀就要一千多万，那还不全砸在里面，这些言语也如风絮，在阳光里透着轩敞之乐
饭后挪了个地方，在不远处找到个椅子，看小儿嬉戏，也准备就此在太阳底下消磨一小时等核酸检测，意识到错过了两回检测，心里颇有些不安，又庆幸饭时听到消息，不然就全部错过了，坐不多久，队就排起来了，我也就到队伍里站着，这个检测点在小区中央，南北两端也各有一个，每处排两队，小区人数根据楼房数量也大致估得出来，六七千人吧，每队一千余人，三小时内总能测完，等一小时也不算过份，有经验的人们带着小凳
不久便有志愿者过来，提醒保持距离，查看绿码，两个身材妙曼的女子徐徐走向凉棚，队中有人已认得，说护士来了，慢悠悠的，看上去挺辛苦的样子，在那里着大白装
小腿肚给蹭了一下，以为是小孩，回头一看，是只小狗，心里颇不以为然，牵狗的女子哪里就意识得到，被它蹭到第三下，检测开始，很快就轮到了，看来提前排队真是不错的选择，前日是有些掉以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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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一醒来即点开灵锡看健康码，还是绿的，中午下楼之前至少又看了一次，绿的，三次漏测两次居然没有赋黄码，我又庆幸上了，又一想，这就是所谓的人性了，如果没有那句影响三天后正常生活的警告，人们检测的积极性不会那么高，又一想，即便如此，漏检的人也肯定不少，后面还会有补救的吧，所以下到小区门口，第一就问了问守门的志愿者，今天还有没有核酸检测，志愿者说：没有，明天有。问解封时间，说是要等通知。人员出入管理是更严苛了，行人外出的侧门直接就用钢丝扎了起来
点外卖我是找最近距离的店，有两家一公里内的店找不见了，好在三公里内尚有许多，只是有的问题一解决，好的问题就现身了，我一向以清淡为味，几顿外卖吃下来，口舌仿佛生了绿苔，是种饮水不能解的渴意，所谓五味令人口爽
草木是一天比一天鲜明盛大，五色令人目盲一定不是指这些自然颜色吧，对着它们，心也为之敞亮，就仿佛眼睛是一扇刚刚擦拭干净的窗，那枝曾在灯光里对我说话的粉樱渐渐丰满，每回路遇都会驻足寒暄，这时的早樱、海棠已经谢幕，那枚月牙也还标在花枝上空，如光阴之舟一道刻痕，我们三度相逢于这刻痕之下，不能迈出的围墙以及造成这不能外出的疫情与花与月与我们的相逢了不相干
第五天，没有核酸检测，去小区门口打听，志愿者说的话与昨天相同，好在码还是绿色，饭后回屋，想把窗户打开，见窗玻璃外面有只瘪蚊子想进来，这最高一层居然还有蚊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窗，风的清新以及市声的飘渺同时涌进来，当对面阳台没有了阳光，天色虽蓝却仿佛天阴了，探身看看地下，阳光在楼影间明晃晃的，树们很少高过三层楼，鸟声也都沉在地面，只有鸽子偶然经过窗前，扑翅的动静带点临深履薄的惊心，我原来蜗居于峡谷的沿上
读经的时候有个蜜蜂飞进来，它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干什么呢，莫非仅是一名攀登者，它缠绕我，仅隔一寸，带刺含蜜的缠绕声止住了我的读诵，等到它经过面前，我呼出一口气，蜂子在空中跌了跌夺窗而去，路径即心所想，就如解开一个结相仿，后来又进来一只，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被那扇没有开启的窗门魔住了，我想，等读完了就放你出去，读着读着，扑窗之声断了，它自己出去了，这比我去放它要好，是个参破了玻璃的智者吧
午休时莫名想起电影《横空出世》的一幕，陆光达因为偶遇海外的某同学受到审查，冯石将军从基地赶回来跟上级说，拿脑袋担保，被上级吼了回去，在返回基地的飞机上，二人相遇，有些尴尬地相视一笑，在伟大的事业里养成过命的情谊，这在和平年代是难以企及的，我躺在这只有一个蜜蜂进来过的房间，泪水要涌出来，为什么在这一时想起这一幕呢，是因为蜜蜂来到这没有花的高处吗
这一夜不知道做了什么梦，醒在一个大悲的境界里，悲意仍在心胸回荡，梦迹全无印象，好比雷暴已过，阳光普照酣畅的大地，身心受了一场痛快的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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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做第四轮核酸有短信通知，夜里面，在枕边听见短信提示音，点开一看，松了一口气，早上七点开始检测，六点半去排队，队已经排得很长，有点诧异两个队的末尾为什么一短一长相差六七个人而排队的人还往那个长的队伍上接，我就不客气地排短的那一队了
上次那个用大词弹压异议者的大嗓门志愿者又现身了，严格地让大家保持一米距离，准备好绿码，队伍往后面退了又退，又说：此轮核酸小孩不能挂在大人名下，要户口本。离队的有之，打电话通知家里的有之，队伍慢慢又平静下来，大嗓门志愿者又盯住一个带狗的女人，让她把狗送家去，排队不能带狗，他说：你喜欢狗，我也喜欢狗，但是难保有人不喜欢狗，你说是不是，把狗送回去，这个位置给你留着。带狗的女人虽然离我甚远，看她送大金毛回家我还是感到一阵开心，难道我是不喜欢狗的人么，我有点喜欢这位志愿者了，过了一会儿，有人通知垃圾车要经过，队伍要让个缺口出来，又是他，抱怨了一声垃圾车来添什么乱啊，三下两下又把豁口断出来了
检测开始，队伍缓缓前行，来到拐弯处，忽悟两队人马有内外道之分，内道原本并行的人超到前面去了，看来有些人在这里排队排出经验来了，这是我第二次在这里排队，第一次排还是白排了
公司在第五天复工的，人员到的不是很齐，第六天就只差我一个了，据说附近小区检测出了阳性，小区大门还是控得很严，和昨天一样，上午两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凭出门证一人一证限时出入，看着这阵势，也没必要打听了
这几天，会在睡前听一听新闻联播的后半段，连续讲到春耕的进展以及麦穗的长势，这个似乎是以俄乌冲突为背景，又讲到清明时节各地的风光以及人们的出游，这个我只得以上海及其周边受到封控的区域为背景，自己也正尝味着，不能不说有一点小失落，如果不是这波疫情，这两天我已经在老家吃着母亲采鼠麴草着色做的青团了，这种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野菜因枝叶覆着白毫，在我老家有一个俗名：破絮裹。浮生过半，清明滋味，最为鲜明的相思居然是它。此草非吾乡独有，搜其别名，一一颂之：“鼠耳、无心草、鼠耳草、香茅、蚍蜉酒草、黄花白艾、佛耳草、茸母、黄蒿、米曲、毛耳朵、水菊、绵絮头草、金沸草、地莲、黄花子草、水蚁草、清明香、追骨风、清明菜、棉花菜、菠菠草、棉茧头、宽紧草、清明蒿、一面青、鼠密艾、水蒿、靶菜、白头草、水曲、绒毛草、丝棉草、羊耳朵草、猫耳朵草、孩儿草、猫脚药草、花佛草、毛毛头草、黄花果、糯米饭青、棉菜、黄花曲草、白芒草、田艾、毛毡草.......”
第七日，早餐吃到最后三包饼干，想着要不要留一包两包，想罢还是按计划全部吃掉，最后两个蜜枣，仍只吃一枚，七天，似乎是一个槛，代购一点面包饼干之类应该不难，当初将饼干分作七份，是天意，心里也就有一个预设，吃完就能解封，到第七天，心理预期被证为梦幻泡影，其破灭也一样轻微，午饭后在小区内转转，见卖水的货柜前有人在补货，除了水，还有米，等那人走后，买了两桶五升装的水，拎回屋的路上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变微，我看见一个女人牵着只狗在围墙外面闲逛，另有一人拎着个口袋，沿河岸走着，极可能是满载野菜归来，这在昨日还只是柳絮才能到的地方呢，放好水，重到小区门口探听消息，出去还是要出门证，出入时间上没有任何限制了，也就是说可以上班了，赶紧去领出门证，只需查验绿码即可，不再一户一证，且可重复使用，不过是张普通的小纸片上打印了两行字盖了一个红印章，边沿裁得挺随便
领了证，口腔的不适感突然爆发，生成一个强烈的念头：立即去附近那家馒头店买一杯豆浆，那样一杯原味的热豆浆能安抚所有味蕾的呼声。给门卫看出门证，顺利到了外边，先去看了看小区旁边几家小吃店，只有一个拉面馆还在营业，一张桌子横在门口，只做外卖，过了一条街，那家馒头店关着门，旁边的水果店开着，货架上果品还算丰富，挑了一只菠萝，十五元，去皮后切成一盒，也不知味道如何，货架上有一排西瓜，墨绿的颜色，滚圆硕大，加之灯光并不打在上面，看得我不寒而栗，其实菠萝也非当令
提着一盒菠萝，慢慢走回去，靠在床头，用牙签刺取一片放入口中，酸甜之锐，电闪雷鸣，一惊悚后的磅礴则如暴风骤雨，这是入口以及第一片嚼完咽尽的感受，第二片，没那么刺激了，仍觉得这是前所未有的菠萝，口腔里那种与滋味的隔膜被凿空洗净，这只菠萝买对了，吃去三分之一，才觉出这是只平常菠萝，口腔已由寒林枯索变为春涧泉流，于是见好就收
孟子曰：“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也，饥渴害之也。岂惟口腹有饥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人能无以饥渴之害为心害，则不及人不为忧矣。”
不饮不食，饥渴自生，人是这样的
心的饥渴则纯是欲念使然
孟子又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
那只菠萝第二天又吃了几片，第三天早上尝了一下，感觉有些变味，吐掉，拎了和那些吃了一周的饼干壳一起丢垃圾桶里，起码还剩一半，这么一个不肯浪费任何东西的人居然觉不到一丝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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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1-16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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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6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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