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流动服务
这年麦收,还没放暑假的建国和建欣提前回到家中。建国大学还有一年毕业,建欣刚上大学。建欣学习特别优异,连跳两级,所以,上大学比较早。这年天气非常热,但是,建国和建欣不闲着,放下行李,就拿起镰刀,到地里割麦子。队里实行的是小分包,收麦分了地块,所以,收麦子,一家子男女老少齐上阵。
这一年,大学里并不平静,轰轰烈烈的运动开始了。先是城市,造反闹革命。闹腾一阵子后,开始大串联,要到农村发动运动,也要农村包围城市。课上不了,图书馆被封,在宿舍里没事可干,又不愿意随波逐流,总觉得很困惑,观望了几天,觉得运动与自己没有关系,就只有回家。爷爷八十多岁了,对重孙儿重孙女特别关心。问了问学校情况,看似说形势,实际在嘱咐:社会乱,心不能乱。要好好在家里劳动,不能乱掺乎。新社会多好啊,旧社会我们都经过,才知道新社会来的不容易,可不能瞎折腾。富贵和杏福也叮嘱孩子:太爷爷说得对,咱们家老实巴交一辈子,可不能看不清形势,跌跟头。
建国、建欣两人很听话,就猫在在家里等待,接到同学电报,也不回复。后来被称为鸵鸟派。鸵鸟就鸵鸟,在家里猫着,自学。
这天,富贵拾掇着锔匠物件,对建国说:“我当年,就是得了你爷爷的传承,接受了锔匠的手艺。反正你也没有事干,跟我学学?”
建国说:“学学倒是可以,我可不做这一行。”
富贵叹口气说:“你做不做没关系,知道一点,就想想父辈在干什么,经历了多少苦,就行了。”
杏福在旁边纺线子,转着纺车说:“建国呐,我就是因你爹的手艺认识你爹的。那时候,有了手艺,就有了饭吃,一门手艺能养活一家人。不是说你爹的手艺,就是你上大学,也得有一门功夫,养活自己。不能上半天学,喝一肚子墨水,啥也不会,以后怎么养活全家呢?”
富贵抚摸着那一套工具:“养身立命,一门手艺,多少钱也买不来。别看你上大学,也学不到这门手艺。我不是让你接这个,而是觉得,要是这门手艺在我手里断了,实在太可惜了,我不甘心,你太爷爷也伤心。你只要学会了,干不干不要紧。你太爷爷还在,要让他老人家知道,下一辈有人会就行了。”
建国点头说:“爹,我学了。诶,好不好学?多少天就能学会?”
富贵说:“这不难,主要是悟性。你年轻,脑子好使,一点就会,关键是动手能力。动手主要是熟能生巧,一熟降百会。一个东西,你只要练上百遍,闭上眼也能做到一丝不差。就跟你做作业一样,一道题练熟了,记住了,不管怎么变,考的时候立马就会做出来。”
“那,先从哪里开始?”建国问道,“先易后难,先学理论,还是动手钻孔?”
富贵一笑:“哪来的理论?我也不会讲,以后总结是你的事。先从制作小物件开始吧。你看,这是金刚钻。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儿。金刚钻很重要,是锔匠必须要用的物件。”说着,拿起一把弓子,展示金刚钻的钻头那一点,“你看,就是这么一点,就是钻头。钻头有大有小,有粗有细,别人家我不知道,我准备了三种钻头,根据锔活的情况换着用。”富贵边说边讲解钻头制作的技巧,“要固定钻头,就要用到钢针,要把钢针割开一条缝,把它夹住,加热到红中发白,焊住后,用锉刀打磨焊点多余的东西,露出钻头。这就成了……”
这边讲修补知识的时候,建欣盘起腿,跟娘学起了纺线子。建欣说:“娘,人家周总理在延安大生产的时候,亲自纺线呢,我不会,太丢人。一定要学会。”
杏福手把手教着:“没问题,咱闺女多聪明啊,一学就会,一看就会,一纺就……不对,这样,棉条用手捏住,不能紧也不能松,用力正好,紧了容易断,松了,纺的线子不均匀……对,就这样,纺车转动不快不慢,胳膊抻棉条到高处时,纺车要回转……”
教的认真,学得上心,父子母女在家里开办了劳动大学。
麦收结束,为民服务队照常往外跑。本县二百多个村,都已经转完了,要想揽活,就得出县。这时候,运动如火如荼,不知道临县运动情况怎样,要吃饭,就得试一试。富贵带着服务队到了新和。
新和县城大街上红旗飘飘,大字报满墙都是。服务队在一个街角停下,卸车,摆上,刚坐下,还没吆喝,就有带着红箍,上写“红色造反兵团”的小伙子上来,居高临下:“你们是干什么的?”一看就是学校的学生,嘴上的毛还没长齐呢。
富贵瞥了那俩人一眼说:“认字不?上面写着呢。”
“那我不管,你们哪里的?来着干什么,不说清楚,到兵团去说。”
富贵站起来,摘下一面旗子:“我们是宁县为民服务队的,来这儿为人民服务来了。”
“你服务,在本地好好服务就是,跑我们这儿有什么目的?我看你们打着服务幌子,搞资本主义道路来了。”
“打住,打住。你不调查研究,满嘴胡说八道,看我不告你俩,是反动分子。”
“我们是造反派!”
富贵咄咄逼人:“造反派?造谁的反?造革命群众的反,造为人民服务的反,不是反动分子,是什么?”
周边群众大声声援:“说得好。我们需要为人民服务的人。”
早有群众围成一圈,见两人跟大辩论似的,说的热闹,忍不住叫好。
那俩气急败坏,大声吼道:“砸!”
说着就往上冲,可惜被周围群众拽住,进不得前。这边这么热闹,打了狗,主人也该出来了。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被人簇拥着,赶过来,一边走,一边嚷嚷:“怎么啦,怎么啦?”
那俩人被放开,整整衣领,说:“他们搞资本主义,我们要制止没收,他们还反抗。”
头头三十来岁,膀大腰圆,嘴上长着一圈渣渣胡,一推他俩,上前就问:“你们不是本县的,也不是串联的,哦,是为民服务,怎么到这里来了?”
富贵答道:“我们是为民服务流动队,流动嘛,走到哪就是哪,没人规定流动不能到这里来。”
头头怔了一下说:“那好,有证明不?”
富贵掏出公社证明信,大红印章鲜艳亮眼。
头头看了看,还给富贵,又向四周观察了一下说:“你们搞的东西,说白了是搞歪门邪道,说重点是搞资本主义,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搞,就得禁止。”
富贵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号召为人民服务,我们就是响应他老人家的号召开展服务的。老百姓需要服务,我们适应了群众需求,怎么成了搞歪门邪道资本主义了?”富贵不会说场面话,但是经得多见识广,四十来岁的人,接触方方面面的人很多,新思想新事物更是学的很多,理解很透。所以说话理直气壮,且以及之矛攻彼之盾,让对方无话可说。
头头沉闷无语,但马上来了一句自以为得意但很蠢的话:“革命群众们,你们需要服务吗?”
“需要!”四周一阵轰鸣。还有人仗义执言大喊:“你造反,也得吃饭,吃饭你不要锅要碗?”
有的说:“我家的锅早裂了,早该补了。”
有的说:“我家的水缸冻裂了,用铁丝拧着,只能盛半缸水。”
有的说:“我家的面盆掉在地上,裂了,就需要锔一下。”
修这的,补那的,要笤帚炊帚的,修补风箱的,活儿还真不少。头头攥着拳头瞪着周围,无奈只好说:“既然群众都有要求,你们就要服务好。服务不好,小心我们不答应。”说着一挥手,走了。
富贵这才长舒一口气,看着四周群众说:“谢谢大家信任。我们张家庄为民流动服务队,成立半年了,服务热情,价格低廉,保证质量,今天流动到这里,就是为大家服务来了。有需要修补的就赶快拿来。现在就开工。”
“嗷”一声,人们纷纷回家取东西。
等待的时候,一个独眼老人走过来,看着富贵说:“诶,还认识我不?”
富贵一看就认出来了,是杏福的表叔,忙站起来说:“这不是表叔吗,你怎么在这里?”
独眼表叔笑笑说:“看了会子热闹。那一帮子家伙,正事不干,一天天造反,造反就能吃饱肚子?瞎折腾,别理他们。服务完了,跟我走,晚上我安排住宿。”
富贵忙说:“表叔,人多,就不麻烦你了,有空我去家里看你。”
表叔独眼一瞪说:“瞧不起你表叔?说实话,我也是造反派,工总的,那个红箍我没戴。我是为你们的安全。大白天,他们不敢动你们,就怕晚上他们使坏。我那里安全。对,我在铸件厂看大门。闹运动,工人们都停工好长时间了。有地方住,也有地方做饭。”
富贵大喜,说:“表叔,我代表服务队谢谢你。”
表叔独眼一瞪挺吓人的:“谢什么?咱是亲戚,谁跟谁?”
富贵赶快答应:“行,表叔,你先回去,这边忙完了,我们就过去。”
表叔这才高兴地说:“这就对了。嗯,你记住地址,向阳街东头街南大门,写着厂名哩。”说完就走。
富贵一伙人接活干活,看看一晌干不完,就对等着的人说:“明天还在这,不见不散。”收拾东西,骑上车子去铸件厂。
铸件厂不太远,县城本来就不大,最多二里地,拐了一个弯就到了。到厂门前,下车,表叔早在门前等着呢。
表叔打开大门,让大家进去,关门,带着大家去集体宿舍,放下行李,洗了把脸,又带着去食堂。食堂没有几个人,墙上除了标语就是大字报。到了打饭口,表叔对大师傅说:“老王,来了几个亲戚,打几份饭。”
老王将头伸出饭口左右看看说:“老杨头啊,吃饭好说,就是没做那么多。怕是不够。”
表叔说:“有现成的没有?简单点吃饱就行。”
老王说:“可以,炒菜锅刚被一个造反的家伙,嫌饭菜不好吃,清汤寡水,油水少,使性子把秤砣扔锅里了,裂了,倒了油上下着火,没法炒菜。等会腾出大锅,我给炒俩菜。”
富贵听说锅坏了,就接了过来:“王叔,我就是补锅的,一会儿顺手就能补上。”
老王一听高兴地说:“真的假的?说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我刚说锅坏了,就来了补锅的,这真是巧大妈进门,巧到家了。哎,你们挺辛苦的,乱糟糟的,还跑来跑去,不怕戴帽子?这顿饭不要钱,老杨头你可赶上了,我还藏着点熟肉,马上炒个回锅肉,让大家开开荤。”
大家一听乐了,忙找地方围着一张桌子坐下,表叔提了一把暖壶,与老王要了一摞碗,富贵忙接过来,给大家倒水。
很快,老王就炒了两个菜,一个回锅肉,一个清炒豆芽,主食是熥了的二面馒头。就着开水,几个人吃了个不亦乐乎。也是,骑车百十里,干活多半天,又累又饿又渴,风卷残云,两盘菜见底,有人还用馒头擦盘子。
吃饱喝足,补锅。老王早就把锅端到院子里,富贵几个人点火炉,现成的煤块,坩埚烧铁水,富贵上手,三下五除二,锅就被补好了,晾着的时候,老王已经呆了:这么简单?就补好了?“多少钱?明天等财务来了才能支。”老王摸着脑勺说。
“免费不要钱。”富贵笑着说,“白吃饭,还能说钱?说钱就对不起我表叔了。另外,送你几把炊帚。”
老王连连说:“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表叔说:“老王,别不好意思,反正晚上住这儿,明天早饭,你再管一顿,不就两清了?”
老王说:“好好,明天早上,多弄几个菜。”
大家哈哈笑着,回去睡觉。
33、风波
次日,老王果真弄了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主食不是剩的二米面馒头了,特地给烙了几张白面饼。弄得富贵几人很不好意思:“老王叔,你可别犯错误啊。”
老王不以为然:“犯什么错误?他们天天造反不干正事,把老厂长批斗病了,连医院都不让住,听说起不了床了。厂子被折腾的快揭不开锅了,我就是帮着揭锅,能揭几天就几天。没饭吃,我看他们还有劲折腾不。”
富贵几人听着又好笑又好气。富贵想,原来造反就是这样啊,村里可不能这样,要是村里人心乱了,没人种地,那么多人,吃饭也成为问题。富贵几人吃饱了,要走,送到厂门口,老王说:“以后有机会到这里,还来。”
富贵说:“老王叔,家里,或者亲戚家里有活,就让我表叔送过去,肯定修好。”
老王点头对表叔说:“老杨头你这侄子真是好手艺。”
表叔一正脸色:“那可不。那年,在福兴镇……”福兴镇的经历不知道讲过多少遍,老王还没有听过,表叔讲的天花乱坠,老王听得惊心动魄……
富贵几个来到昨天的地方,见好几个人提着盆、锅等着呢。没说的,赶紧的,补起来。
到中午的时候,活儿大多完成,点点收到的钱,揣在兜里。只有两个必须到家里去,因为大缸搬不来。便收拾一下,跟着人家走。还没起步,昨天那几个造反派报复来了。把他们的车子夺下来,就要推走。那几家不干,大声说:“你们要干啥?人家为人民服务,你们要反对为人民服务,你们这是反革命,革命群众们,我们不能答应!”
这家伙可热闹了,马上围上一百多群众,将那几个造反派拽住不放。双方拉拉扯扯的当儿,一伙人马赶到,正是独眼表叔带着一伙工人来了,带着安全帽,胳膊上一律挂着工总的红箍。说起来,“工总”与“红造”正不对付呢,都互相指责对方是保皇派,大喇叭互相攻击有些时日了,言辞激烈,理屈词穷的时候,还张口开骂,就差没有大打出手,这不是,一开始就火药味十足,杠上了。
“工总”这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说:“你们造反,连毛都没长齐,造什么反?知道造反是怎么回事不?快回去吃奶去,吃了奶好好上学,别在这丢人现眼。”
学生“红造”也不示弱:“你们倚老卖老,横加干涉我们造反,凭什么你们能造反,就不许我们造反?你们保护县委书记,就是保皇,就是投降派。我们不答应,就是要打倒旧县委……”说着喊起了口号:“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打倒旧县委!还我新和县!”
“工总”可不惯这个毛病,上去推推搡搡:“造反!叫你造反!人家落实毛主席的指示来为人民服务,你们就说人家是走资本主义,回去问问你爹你妈,吃饭的锅碗盆是什么主义?小崽子,吃饭吃出白眼狼,要你们有嘛用!”工人力气大,下手粗野,夺过车子,交给富贵他们,独眼表叔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这儿我们收拾。”
富贵一伙推着车子,群众让开路,让他们走。“这边,跟我走。”修补缸的人带着钻进小胡同。
把这几家的大水缸补好,收了钱,出门拐弯抹角溜出了县城,几人商量,赶快回家,外面太乱,太危险,还是回家保险。过河的时候,富贵想到后墩村,距离大概四十多里,与杏福结婚后,每年去探望两次。杏福的两个妹妹结婚了,也有了孩子了;弟弟参军,在北部边疆当兵,提了干,结了婚,媳妇随军,弟弟让父母去部队一起住,父母不去。有过穷苦经历的人命硬,虽说礼历尽坎坷,但老两口身体健康,六十多岁的人了,硬硬朗朗。在县城与表叔见面,也没多余时间说话,对家里最近情况不太了解,回家与杏福商量商量,找时间去看看杏福父母。
好不容易回到宁县张家庄,天已经黑了,去队上把几天挣的钱交了,回到家,杏福正在纳鞋底,建欣纺线子,看富贵回来,杏福忙把针线在鞋底上缠绕几下,针扎在鞋底上,放下鞋底,从炕上下来,一边拍打一边说:“还没吃饭吧?锅里有粥,有菜有干粮,热着呢。爷爷吃过了,出去遛弯了。让他拄着拐杖出门,就是不肯。真拿他老人家没法。”
建欣也跳下炕,到厨房给爹端饭菜。洗了手脸,擦干,坐在方桌圈椅上,端起碗喝粥,喝了几口说:“你们猜,我到新和碰到谁了?”
杏福说:“没头没脑的,那么远,还能碰到熟人?”
富贵笑着说:“还真的碰到熟人,不但熟,还是亲戚。猜猜,是谁?”
杏福仰头想:“城里没有亲戚,我家离城里那么远,我爹娘不可能跑那么远去城里。那还有谁呢?”
富贵说:“算了,看你伤脑筋,是你表叔。不但碰上了,还为我们解围;不但解围,还在他那里吃饭睡觉……”于是把这次去新和的遭遇讲了一遍。
杏福和建欣瞪着眼睛,像是听了一段惊险故事。杏福说:“这么巧,就碰到亲戚,还救了你们。想想就后怕。”
富贵笑着说:“咱不是吉人天相吗,所以遇难成祥啊。”
杏福噗嗤一下马上嗔着说:“还夸口。要不是表叔,不挨打也得受几天罪。”
建欣说:“原来都这么乱。我以为光咱们这儿呢。不知道啥时候能开学。”
富贵说:“建国呢?”
杏福说:“天黑了,我让他跟着太爷爷遛弯去了。就怕万一摔了……”
富贵说:“嗯,是得小心点。在新和城里回来路过一家,门前摔了一地瓷片,说是‘四旧’。看看没人,我捡着好看的有字的,能凑到一起的,捡了一袋。建国是大学生,肯定能认出上面的字,上面的字能看出是哪个年代烧的。”
建欣说:“瓷片有啥好?捡回来不能吃不能喝,占地方。我看看。”
富贵说:“还大学生呢。我在一个大户人家,见人家用镜框装饰了一板瓷片,说是什么定瓷、钧瓷、汝瓷啥地,我也不懂,心想都是碎片,要这干嘛?人家却说这是宝贝,说千金难买,有的一片难求。在新和街上见到这瓷片,我就觉得是挺好看的,可惜被砸碎了。捡回来让进过你们见识见识。”
建欣从袋子里抓了一把,哎呀一声,快速抽出手,被瓷片剌破了,一滴血珠冒出来,张嘴就吮。
杏福埋怨说:“看你一个女孩子冒冒失失的,这么不小心,我去窗台上拿马粪包(马皮包),撒上点止血。”
建欣嘻嘻一笑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嘬了几下,不再冒血,“看,好了。”这才小心翼翼取出几片,翻来覆去欣赏,“这不就是瓦碴么,地里多着呢,我还被划伤过脚丫子呢。”
富贵笑了一下没在搭话,吃饱饭,收拾桌子。
这时候,建国扶着太爷爷回来了。
富贵迎上前去,叫着“爷爷队长”,让进屋里。
爷爷笑着迈过门槛说:“臭小子,贫吧。回来了,吃饭了吗?”
富贵说:“傍晚回来的,吃过了。”
爷爷坐在方桌椅子上,看着建欣正翻看瓷片,就说:“这玩意儿从哪里弄来的?”
富贵说:“爷爷,别提了,我们去新和服务,差点被打回来。幸亏杏福的表叔保护了我们。回来在街上看见这些瓷片,看着好看,就捡回来了。”
爷爷打着火绒,点着烟锅,嘬了两,对建国说:“你看,这上面有字没有?”
建欣端着油灯过来说:“太爷爷,有字,曲里拐弯的,蚂蚁爬的一样,还框住了,我看不懂是什么字。”
爷爷笑着说:“你大学生了,看不懂?我一个睁眼瞎,更不懂了。不过听人家说,这叫做梅花篆字。天书一样,不好认。”
富贵对爷爷说:“现在很乱,出去太不安全,爷爷队长,你得给我们说说,别让出去了,在家里干点别的也行。”
爷爷沉思了一下说:“你说得对,咱村也快不安生了。有几个平时吊儿郎当的痞子,就想扯旗闹事,说要造反,要打倒你三叔,说他是走资派。你三叔不就是认真负责,批评他们多吗?他们干活浮皮潦草,糊弄人,谁见了都气得慌。他们这么干,谁服气?你说这叫什么事?”
富贵着急说:“爷爷,可不能让他们闹起来。去外边走走,就知道,瞎折腾搞乱了,啥也干不成,连吃饭都成问题,爷爷,你德高望重,最好找几个在村里说话顶事的,摁住他们,不许他们胡来。”
爷爷想了想说:“你说的有道理,让我好好想想,明天和队长商量一个办法。”
建国忽然说:“最好的办法是咱们自己也成立一个造反组织,专门对付那些不听话的。”
富贵听了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便附和道:“有道理。明天我们就成立一个造反队,先给这些家伙贴大字报,批判一下,让他们成为大家的反面典型,然后让民兵看起他们来,限制行动。”
杏福担心出事:“那不打起来了?可别出事。”
富贵说:“我看可以。给他们办个学习班,反正小学停课了,就在学校教室,吃喝都在小学,不让他们随便出去。”
建国说:“这就针尖碰麦芒,磟碡碰碾盘,看谁硬过谁。估计他们人少,见咱们硬气了,马上就就会认怂。再做一做他们父母的工作,管住他们,就好办了。”
爷爷说:“这大学没有白上,有点意思。只要咱们组织起来一条心,就好办了。就这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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