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我从前有个网名叫淡烟疏月梅时候,当年还为这个网名刻过一个瓷盘。大致就是朦胧烟云中,一抹清月高挂,一个书生面对一树梅花,背影风流倜傥。当年我们公司刻盘风靡一时,我第一幅作品是一只小鸡和一枚大大的蛋,第二幅作品就是这个。那时候没钱买高档的白瓷盘,是把家里吃饭用的白盘子边上的花纹磨掉刻的。即使现在我能买得起高档瓷盘了,感觉老虎也不会同意。他一直觉得我在附庸风雅,或许风雅两个字都得磨掉,只余下附庸,不值一个破盘子钱。
但当年他还不知道我有这毛病,所以没反对我拿家里不多的盘子练手,并且还挺自豪地给好几个朋友看了,其中有朋友便通过老虎求我给他们也刻几个,我当然没同意。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拿不出手呀。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梦,我的梦便是苏轼词里这种场景。春寒料峭或者冬雪初落,室内暖意融融,三两好友,烹茶煮酒,清谈把欢。昨天威海下雪了,早起翻朋友圈全是雪,我记起了跟一个朋友约的第一场雪,其时他刚买了套旧别墅,修整一新,约定好当年第一场雪时大家去家里把酒言欢,后来因为什么没聚呢?忘了,现实总是很骨感。我也经常拍拍胸脯定下一番约会,比如前几天约一个茶友当炉煮红酒,材料都买齐了,时间也有,但是,邀约却没继续下去。来了聊什么呢?等闲闲聊,已入不了我这日渐淡泊的心。我们曾经一起喝过酒,她一个人干掉一瓶红酒微醺之时,我提议停杯,她说为什么要停呢?人生得意须尽欢,于是就继续。结果当然是多了,我听了满耳朵的英雄往事,烈士暮年。谁年轻时不梦想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谁年老时不叹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十万贯若遇上了浪淘尽,喝上千盏福鼎寿眉,想必也不会有清欢吧。清欢的前提是得遇知音,知音难觅啊。
老虎把我当成了知音,他可能太孤独了。这两年一直帮一个老领导义务翻译族谱,这个老领导当初对他很不够意思,所以我这枕边风可着劲吹也没吹动。前年的翻译断续了半年多才完成,最后人家送他一本族谱答谢,被他转身送给了一个跟老领导同姓的同学。前几天又又又把译好的稿子送给了老领导,带回家一把绿泥龟寿紫砂壶和两个主人杯,我立马眉开眼笑说,以后让你译就译吧。
我俩讨论王观的“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与苏轼的“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游人都上十三楼。不羡西歌吹,古扬州。”的高下,讨论“青浮卵碗槐芽饼,红点冰盘藿叶鱼。”中的青浮卵碗到底是青釉卵形碗,还是圆碗中放着槐芽饼像浮着一片青绿?讨论红点冰盘的红点是印有红点的白色瓷盘,还是藿叶煮鱼撒的什么红色味料?讨论“入淮清洛渐漫漫”中,清洛是不是洛水?洛水与淮水离得那么远怎么扯到一起的?
妹妹几人国庆期间陪台湾师父去五台山住了五天,五台山寺庙据说有一百多座。他们每天转几个寺庙,最后一天,台湾师父说寺庙都差不多,大家在宾馆里想想就行了。妹妹感觉很遗憾,师父说,嗯,你是来完业绩呢。妹妹说,师父,你要这么说,咱们也不用来五台山,就在家里想想不就行了?师父说,嗯,也可以。
网络时代,没有什么是想想实现不了的,包括清欢,味儿嘛,肯定要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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