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的碗碗,端半边都了不起,记得端稳当些……”,是我母亲的口头禅,也是她从我父亲的系列语录里挑拣出来,用以告诫我要重视本职工作的。
“半边国家碗碗”之说,缘于我父亲很长时间里是没转正的民办教师。我这类通过正规大学考出来,进入正式的教师编制的,便算端了国家的“铁饭碗”了。
我母亲所不知晓的,社会是向前发展的,世间就没有碎不了的碗。就这一点前瞻性而言,我父亲比较睿智,也有敏锐的洞察力。
记得有那么段时间流行“农转非”,甚至有人削尖了脑袋,为子女购买“居民”户口(与农村户口对应)。我三叔便是“有人”之一。他其时在八方找人凑钱,并不无得意显摆,说他儿子有个机会能拿到“居民”户口。
但,我父亲忽而就怒不可遏了,把我三叔劈头盖脸骂一顿,大概意思是:别人家有钱或能在城市立足,买个居民户口就买了,你是什么家境?你儿子有什么本事?农村户口起码有农田,起码能保证基本的口粮。
一语成谶。一年不到吧?“居民户口”便失去了最初的便利,比如低价供应粮什么的。人们也渐渐发现社会结构的变化:“农转非”容易,“非转农”几乎不可能。
仿佛不经意间,轻飘飘的,“居民户口”就不若“农村户口”值钱了!
这也是我服气我父亲的缘由之一:他怎么就能未卜先知,阻拦我三叔的胡乱操作呢?或者有些蛛丝马迹早已露出破绽,被我父亲看出端倪来了?
相较而言,我就迟钝得多,属于反射弧超长那种。
那天跟几个小同事聊天,才知道就连“教师”这个职业也分了多层:在编,特岗、编外,临聘,两自一包……感觉五花八门的,理解不能。
怪不得人员流动大。有些学校压根儿留不住人,每年都有大换血的感觉。
时代特色吧?又或者发展需要?
不能评利弊。也不是我的眼界和能力可以评价的。
顶多感叹一下:幸好生而逢时,成功避开了折腾。设若倒回去年轻二十岁,未必就能如当下的年轻人般经得起锻打。压力太大了,真的。
周末,除草归家,有些晚了。拎着小捅路过广场,正是歌舞升平之时。光影绰绰里,有人大声打招呼,用了诧异的语气,说,老师,你还干农活啊?
是拆迁后,暂租街道这边,等待新房落成的农户。语气里,多少含有“我们都懒得,也不怎么干了”的意思。
把我乐的。
这即视感,分分钟让人觉得:城乡差距是真缩短了。大概也意味着,我母亲所谓“半边碗”、“铁饭碗”差不多该过时了?
他们又说,分化越来越明显,阶级越来越固化。好像是真的?
值得欣慰的是,我所贴近或归属的底层生活水平,在物质和精神层面都提升了很多,起码不是三、四十年前能够相提并论的吧。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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