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兰亭流觞 于 2023-9-16 16:47 编辑
鲁西北有个高唐县,当年楚襄王出游在此喜遇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好神奇,好浪漫。不过美好与浪漫是两三千年之前的事情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却是穷乡僻壤盐碱地,百姓家里穷的是叮当乱响,只能稀粥白饭勉强度日。
却说高唐县东南边缘,有一个郭店村。此村庄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向南走,出了村便是茌平县地界;北去是禹城县地界;村东则是晏子的封地齐河县(晏城)。早上一声鸡鸣,四县可闻。
那年月百姓日子穷啊,不用说电脑、电视机这些家电设备买不起,就连电灯都舍不得开,掌电熬油的没钱付费。他们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等天黑就吃晚饭,天刚擦黑就上床睡觉。上床后也睡不着,特别是冬季,夜那么长,很难熬。丈夫提议说:“咱们做个游戏吧。”妻子:“好的!”
于是,你拍一,我拍一,夫妻双双做游戏。天天做游戏也烦腻啊,好在那个时候村里经常放露天电影。一放电影,四邻八村的男女老少都拥过去观看,这也算是乡村里盛大的娱乐活动了。
这天齐河县张庙村放电影,郭店村的王海洋、刘福山相约上了路。他两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是发小同学。郭店村距张庙村约七八华里,两村之间的路边有一块墓地。墓地里生长着几株高大的龙爪侧柏,侧柏蓊蓊郁郁,枝丫屈曲盘旋伸出十来米远,很是壮观。树下葬着某大户人家的十几座坟茔,其中一座大坟前有一块残缺的断碑,缘此,附近村子里的村民都习惯称呼这地方“半截碑”。
王、刘两同学来到张庙村时,电影已开演多时了,他们一进村就听得放电影的打谷场上,枪炮声、地雷声隆隆作响。途中偶遇一位回家的村民,王海洋迎过去问:“叔,今晚放的啥电影啊?”老村民摆了摆手说:“甭看了,甭看了,八路打胜了!”然后径直走了。
王海洋一头雾水,刘福山却笑着说:“你傻啊,今晚的电影八成放的是《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之类的片子,可不就是八路打胜了了吗?”
来到打谷场上,看到电影果然放的是《地雷战》——日本小队长正在挖粑粑雷。他俩正看着,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他们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庙村的同学兼好友张春生。于是,他们拉着手寒暄起来。
春生说:“好几年不见了,是不是打日本发了洋财把哥哥我忘了。前几天你嫂子还念叨你们俩来着。走,不看了,这老掉牙的电影。跟我回家叫你嫂子炒几个菜,咱们弟兄喝几杯,叙叙旧。”
却说王海洋、刘福山跟着张春生来到家里。原来“嫂子”也不是外人,是他们初中的同学。嫂子见老同学来了,也高兴的不得了。沏茶倒水,倾其家中所有凑活了几个菜,四个人都不见外,有说有笑、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老同学多年不见,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这场酒一直喝到午夜时分方才结束。吃罢夜宵,春生把两位同学送到村口握手告别。王海洋与刘福山顺着路往家走。今晚他们喝的是本地作坊酿的高粱酒,酒香而烈,后劲十足,路上风一吹,感觉有些醉意。好在天上有月亮照明,走路还算顺畅。
当他俩走到“半截碑”时,眼前明晃晃的月亮天,突然间变得漆黑一片,再看前方路上,就像挡了一堵高墙;远处村庄里,刚刚还亮着的零星灯光,也瞬间消失了。他俩就像走失在漆黑深渊里的羔羊,呼喊也发不出声音。无奈,他们只得心惊胆战地各自朝家的方向艰难地走去。
走啊,走啊,走累了就用四肢爬行,但总是走不出黑暗。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到附近村庄里传来了鸡叫声,天空猛然就亮了。他俩定睛一看,原来他们走了一夜也没有走出墓地——一个在残碑大坟的东侧,一个在大坟的西侧;大坟表面已经被他们各自爬行拖磨的锃光发亮了。
随后,他俩失魂落魄般的回到了家里。在后来的两三年里,一个得了胸膜炎,一个得了肝癌相继去世。他们英年早逝,是否与那次魔幻的鬼打墙有关,无人说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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