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最怕的虫子,莫过于水蚂蝗——水蛭了。
毛毛虫、洋辣子这些,就算被蛰到了,痒痛一阵,红肿个半天,也就烟消云散。民间有将毛毛虫捣烂,用体液来消肿的偏方,倒也不失为有效的办法。偏是这水蛭,令人毛骨悚然,无计可施,并生出来惊惶,无端端恐惧了。
小时候,家里缺劳力,插秧时节,我们也得忙活。这实在是一件极痛苦、极折磨人的事。记忆里的水田,水蛭随处可见,背部青黑,腹部泛白,呈扁平状,有许多小环节,区别不开首尾,它却以波浪线的姿势,魅影般游弋,让人鸡皮疙瘩迭起。
坐在秧凳上,虽然拔着秧苗,心思却在脚下,时不时举起来,胆战心惊观察下,是否有水蛭附着。大人们常叮嘱,这虫子叮上了,千万别用手去硬拔。以讹传讹的说法是,虫子会断掉部分,而这断裂处,会汩汩流血——就像接通了人的血管。也有一种说辞是,虫子断掉的部分,会沿着血管钻进肌肤,从此寄生在体内。
现在的我,知晓了传言的荒谬,但少年时代,就顾着畏惧了,哪里会懂得思考?何况也曾亲见有大人走上田埂,赫然连带着水蛭的情况,而他们也紧张、畏惧,一巴掌狠狠打去,“啪”一声,有时候会“啪啪”几下,才能打得它落地。
大人们就又说了,浓盐水、白酒、醋等 ,都能让水蛭掉下,也有说燃着的烟烫灼、开水淋浇也行。说是容易,在田地间劳作,哪有取即有之的?再说了,明明看到水蛭被拍下,不尽快处理被叮伤处,几分钟之内,鲜血还能成线状外流,实在让人怵目惊心,自是畏而远之的好。
而那被拍下的水蛭,就在地上蠕蠕而动,就算用刀子剁成细小碎粒,也还能蠕蠕不止。他们说,水蛭再生能力极强,除非以烈日曝晒,或以柴灰覆腌,才能彻底弄死它,否则,就是剁碎了扔田里,不久之后,也会长出来许多的小水蛭。令人汗毛倒竖的说辞,真要满田、满田的都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却不知该如何清除,谁还有勇气去试验呢?
现在想来,多少有些遗憾,因近年农药、化肥等滥用,以及环境的恶化,野生资源锐减,水蛭也销声匿迹,再要找几条来验证,也几乎不太可能了。水蛭这小东西,也并不真能抗衡人类,倒是少年的记忆里,放大了它的恐惧感而已。
后来学到生物学的环节动物,才知道水蛭跟蚯蚓、沙蚕竟是同宗,蚯蚓那小东西虽不令人生畏,但沙蚕就另当别论,据说在沙里扯出来,竟有2、3米长,虽然不直接危害人类,但偶尔也蛰伤赤裸的脚丫子,幸好不若水蛭那般吸食人血。我也就相信水蛭有再生能力,就算不能一气儿再生出来很多,起码也该跟蚯蚓一样,断成两截后能长成两条新的个体。如果环境条件许可实验的话,也许该试试水蛭的再生能力,是否真若乡下传说的那般——或者相当于植物的扦插技术,动物世界里的也有简单的无性繁殖?
因了对水蛭的恐惧心理,曾梦见穿着长裤下田,套了袜子扎紧裤腿,还被水蛭钻进了肌肤,扯出去这条,那条沿血管乱拱,黏黏的、肉肉的,触感真实,也不知是对水蛭的畏怯,还是看多了恐怖片的后遗症。跟母亲说起来,她却就不屑,说:“这算什么?你还没看过山蚂蝗呢。”
据母亲说,她在娘家那会儿,去林间捡拾柴火,在温暖潮湿的山路上,总能看到许多的山蚂蝗,个头比水蚂蝗大几倍,通体是褐色,靠身躯的缩短、伸长交替爬行。这类山蚂蝗更厉害,连牛、马的厚皮都能穿透,附在牛、马的蹄足上方,不吸饱血液绝不掉下来。于是每每去外婆家玩时,比之林间潜伏的未知蛇类,我便又多了一层惊惧:山蚂蝗——水蛭的同胞。
再后来,看武侠小说,竟看到水蛭的妙处:有血液中毒者,便用许多的水蛭,吸食了他的毒血,多次循环、反复,达到了换血的效果,这人居然就恢复如初了。小说肯定有加工效果,但也不失为一种思考,尤其是古代武侠小说,不可能采用现代透析技术,怎么换血救人便成为难题,似乎水蛭被派上前线,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水蛭这小东西,虽然吸食血液,但撞见人畜的机会不多。因此,一旦狭路相逢,便要大快朵颐。水蛭不像蚊子那样,叮痛对方招来杀戮,它们会神不知鬼不觉,利用类似麻醉剂之类的,在宿主肌肤锯出伤口,再用一种抗凝剂扩张宿主的血管,并使血液不能凝固,它才不易觉察地进食了。水蛭饱餐后,自个儿落下,再悄没声息遁走,由此可见,这小东西,是多么狡黠的啊。
近年来,常见有民间养水蛭作为生物特种药,便是利用了水蛭能延缓和阻碍血液凝固的功用,对治疗血栓性疾病具有重要意义。而水蛭的干制品炮制后,在中医方面也能入药,具有治疗中风、高血压、清瘀、活血、闭经、跌打损伤等功效。这曾令人毛骨悚然的小虫子,也能在人类世界里,找到自我的定位,不能不说造物主的神奇。
关于水蛭,最好玩的是,它跟蚯蚓一样,都是雌雄同体的,并需要异体受精。我总在想,这该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它们的活动范围不宽,分布密度受环境影响,繁衍后代便显得艰难了些。若是雌雄同体的话,任意两条水蛭相遇,都能受精、产卵,繁育率大大提高,种群的生存,也能更好延续下去。
生物的世界,总是这般神秘着,也情趣横生,就连小小的水蛭,也颇值得思考并玩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