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林趣话（一、二）

泌水

医林趣话（一）


毛祥麟，号对山，清代江苏上海人，博学，工诗文及画，尤精于医。咸丰兵乱以后居家著书，有《对山医话》一册教舍人看见。喜其文辞简丽有趣，含咀之余，特择出几篇以为光大，并分享于同好。


【原文】 乾隆初，郡城某绅，患腹痛，发必昏厥，势甚危笃。四方医士，延聘殆尽，诸药毕投，竟无一验，乃榜示通衢，有能治者酬千金。
时逢岁试，士子咸集郡中。金邑有周生者，性好博，场后与发，薄资尽罄。招覆案发，周不与。同寓亦大半散去，周坐困旅邸，欲归不能。
忽梦亡师某谓曰：汝亦得取，不负此来。周曰：昨亦出案，门生无分，先生尚未知也。某曰：汝案在红笺上。周方欲再问，某遽起曰：速取看案！周醒，以为妄想所致。晨起无聊，遂至贡院，见案旁果有红笺，视之，乃某官招医帖也。因思正无归计，姑就之，倘有机会，亦未可料。遂贸然往，略一诊视，诡言此症非汤药可疗，余手制灵丹，方期有效，约以翌日。回寓沉思，必得一物，庶可伪为丹药。因徘徊户外，见墙边有半朽蒲包，乃以黄土封固，炙为灰，分作数包，袖以往。曰：越两时可一服，不过三服，病当愈。然是非寻常药肆中物，价格昂贵，必先稍尝药资。主人言：若有验，不吝重谢，预付不能应命。周不得已，爽然返寓。
越日，有仆数辈，辇金而至，曰：先生妙药，昨进三服，即吐一血块，腹痛顿愈。聊奉薄酬，还求覆诊。周曰：今病根已去，静养自安，无须用药。余有急务欲归，不克再往，为我谢覆可也。
时我邑杨介眉，医名重海内，绅延伊芳调理，称周术之神，杨令将所吐之物，洗去血污，置清水内，顷之蠕蠕自动，引之长四五寸，乃一蚂蟥也。曰：此必饮水误吞腹中，幸未生子，故得一吐而尽。然私慕周之技，乘间往访，堂上肃拜，执弟子礼甚恭。周骇曰：先生医道，谁不敬服，仆素无学问，何敢当此！杨曰：愿闻所以知某绅之患而治之。周见其诚，遂实告。杨曰：蒲包灰尚有否？周乃取余灰出，杨尝之曰：是已，此盐包也。盐能杀蛭，故有此验耳。

泌水

秦川梦回 发表于 2023-7-25 17:23
先生的译文侃侃道来，有明清笔记文风，又似清季《点石斋画报》语言，读之十分亲切！

可见秦川兄把明清的文字读之甚熟。
我就是个偎在麦秸垛旁自言自语的糟老头子

秦川梦回

先生的译文侃侃道来，有明清笔记文风，又似清季《点石斋画报》语言，读之十分亲切！

井冈

泌水 发表于 2023-7-10 12:35
木有了刘老师

泌水

轻言 发表于 2023-7-10 15:38
泌水老师是位好医生！

本事有限，医德尚可。

轻言

泌水 发表于 2023-7-8 13:22
何书田的败绩来自于心高气傲。他治疗刘财主的儿子的病出了彩，还削了徐秉楠的不服气，自然是洋洋自得。
孰 ...

泌水老师是位好医生！

泌水

井冈 发表于 2023-7-10 10:13
继续赏读！

木有了刘老师

井冈

继续赏读！

泌水

何书田的败绩来自于心高气傲。他治疗刘财主的儿子的病出了彩，还削了徐秉楠的不服气，自然是洋洋自得。
孰知在治疗侄子的病上跌了跟头，这才体会事无常势，兵无常形。至于把败绩都推到天命的说辞那是羞赧后的无奈。深刻反思后，给徐秉楠医生写了检讨信，道白了自己的倨傲和自负。
医学界有句名言，偶然治愈，多数安慰，时常关怀。医者司人性命，可不慎哉，每治好一个人的病，那都是过去式，未来所面对的患者都是从新开始。同样的病种，或有不同的病因，岂可拿以前的治验来依样画葫芦。
天时之寒温，地域之刚卑，人身之禀赋，病情之转化，病理之机运，饮食之适口，调理之当否，治疗之顺逆，宜忌之讲求，千头万绪，皆当亲口询问，细心体察。所谓大医者，皆此类也。

泌水

在何书田给刘财主儿子治病期间，徐秉楠一直留在刘宅，表面上看是刘财主一力挽留他，实际上是徐秉楠潜意识想看看何书田到底有多大能耐。何书田的医技和强势的背景，徐秉楠不会不知道，彼时一走了之，既省去自己失察的尴尬，又免了摘招牌的羞辱，但可惜的是徐秉楠没有走。刘财主的儿子在何书田的调治下一天天见好，何书田就腾出手来摆一道徐秉楠。原文是这样说的“徐遂与刘周旋，刘设席相劝，至为屈膝，始得解。”徐秉楠和刘财主“周旋”什么呢？肯定是商量免去摘招牌这件事。刘财主把求饶的话传给何书田，何坚执不允，没办法，刘财主只好设宴款待二位，并劝两个医生当面和解。“至为屈膝”这句话，我弄不明白，到底是徐秉楠屈膝，还是刘财主屈膝。当然，接受跪拜的一定是何书田。如果是刘财主屈膝，极有可能，因为儿子的病治好了，心里高兴，再者，徐秉楠是自己强留下来的，现在徐下不来台面，刘心里有讨愧处。只要两位医生尽释前嫌，刘财主就是再磕两个响头也值得；若是徐秉楠向何书田屈膝，那这个脸面就丢大了。招牌虽然保住了，传言却不翼而飞，经毛对山这么一述录，传唱至今，成为一段医林趣话。

泌水

井冈 发表于 2023-7-7 09:24
继续赏读。

敬茶

井冈

继续赏读。

泌水

何书田何许人也，他是当时钦差大臣林则徐的座上客，曾给林则徐夫妇治愈过病，深得林氏的崇信，又受林则徐委托制作戒治鸦片烟瘾的药品。可以说江浙一带的名医在名气和威权上无出其右者。在刘财主儿子的病向好的时候，何书田就起下报复徐秉楠的心思。想必徐秉楠也知道自己半斤八两，在何书田纠缠招牌一事甘拜了下风。由口舌是非惹来麻烦，真替徐秉楠感觉不值得。

泌水

看了徐、何二人再给刘财主的儿子诊病之后发的那一通议论，我就觉得古时候的医生那么迂腐自负。刘财主哪里会清楚这些文绉绉的医学理论。和患者家属沟通交流，用些通俗易懂的话就成。所以在抄录时我就把二位先生的长篇大论略去了。当何书田到来时，徐秉楠及时回避也是应该的，从整个事件看来，二人不是相熟相知，两个医生看一个病人，由于不相和谐，往往会导致意见相左而生分。当徐看了何开出的方子，出口不逊讥讽何的药方如能治得这种病，情愿意摘掉自己的招牌。这话就说大了，你怎么知道这个方子就不能治这个病呢？由此看来，是徐秉楠先招惹了何书田，事后自取其辱也就不亏他了。

泌水

何书田给自己侄子治病，除了没有好转，反而死掉了，何书田就说，到现在才知道人的死生不是药的功效，也不是医生的能力啊！当时是一种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但总觉得他说这话不怎么服人。侄子得了病，肯定要治疗，自己的叔伯辈开的药，吃起来肯定深信不疑。病没有治好，身为叔伯的医生却说人的死生不是药的功效，也不是医生的能力，那死者不是望西江之水的涸辙之鲋了么？金阊刘财主的儿子和青浦何书田的侄子，即使得的病同是伤寒，但病程演变不同，患病时间不同，身体素质也不同，对不同的病用相同的方法，必定效果不同，按图索骥怎么能找到良马呢。病情危重到不治的地步，虽然勉以人力，终是回天乏术，临症也是常见。现在假设一下，何书田的侄子吃了另一个医生的两副药身亡了，依何书田对待徐秉楠的倨傲脾性，岂能轻易饶过那个医生？

泌水

井冈 发表于 2023-7-6 10:07
拜读！

敬谢！

井冈

拜读！

泌水

释义：何书田从金阊回到家里，恰逢自己的侄子也得了伤寒病，病情很重，一家人都惶惶不安。何书田给侄子诊察，症情跟金阊刘财主的儿子相似，便说：这病容易治。便依照以前给刘财主儿子治疗的方法开了一剂药，侄子吃了药，效果不好，又吃了一剂就气绝身亡了。何书田怅然叹道：到现在才知道人的死生不是药的功效，也不是医生的能力啊！就此，写信给徐秉楠，把这件事告诉他，并认了错。从这以后，何书田闭门谢客，数年不谈医道。

泌水

释义：何书田每天都上岸数次来看病，不几天，刘财主的儿子已经能坐起来吃粥了。何书田就对刘财主说，令郎的病已经好了，我将坐船回去。徐先生已经委屈地留住几天，估计他也想回去。但他前几日曾有招牌一说，你替我问问他，是让我乘便路过他那里取走呢，或是他自己给我送来，乞望你代我问他。徐秉楠听说这个消息，便与刘财主反复计较起来，刘财主设宴席给二位劝解，甚至要跪下去，徐、何二人才得以和解。

泌水

释义：刘财主的儿子服药后，到四更时分，果然出了些汗，形状和神色都略微安生。天还没明，何书田来复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说：尺部脉已经起来了，活下来有希望了。但必须留住徐先生。我为令郎治疗这个病，徐先生如果走了，我也要离去。刘财主连声说，那是那是。徐秉楠知道了刘财主的儿子病情好转，觉得没脸面再住下去，着急地向刘财主辞别。刘财主说：何先生曾给我说，您要走了他必然不会留在这，我儿子的命悬于先生之手，唯有先生您怜惜他，我虽然每天花费千金，也不吝惜！徐秉楠自知以前说的话有错，就默默无言了。

泌水

在何书田诊病的时候，徐秉楠一个人坐在小房间里，他打发仆人去探望，要来何书田开的方子，看罢大笑说：这个方子能治这个病么！如果可以，我将把我的行医招牌去掉，这辈子不再谈医道了。徐秉楠说的这些话被何书田的仆人偷听到，报告给主人，何书田就对刘财主说：听说徐先生也在你这里，很好啊，今晚虽然来不及相见，明天开方子时必须和他一起商量，你千万为我留住他。何书田来时所乘的船泊在河边，他就到船上住宿。徐秉楠辞别刘财主要回去，刘财主苦苦地把他留了下来。

远去的烟云

泌水 发表于 2023-7-2 13:29
哪里是神啊。
脑肿瘤占位过大，压迫脑组织，形成脑水肿（脑疝），此时除了开颅，别无他法。但这个患者肺 ...

  能断出差不多的时间不神吗？多问一句老哥，这个是从脉象上看还是经验之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泌水

释义：话还没说完，刘财主的守门人进来报事说何书田先生到了，徐秉楠就退入小房间里。何书田给少东家诊过脉说：冬天伤于寒邪，到了春天就会发生温病，这是因为寒邪必然要发展成热病，现在患者身体反而不热，而脉象沉潜。这是热邪深陷于内，病邪趋势将要发生内闭了。然而医家必须于绝处求生。刚才切脉时，发现两手虽然微细欲绝，而阳明经胃脉有一线生机。我就想既然能诊得到微细的脉象，就有一线生机，反复推求，唯有用轻药祛除实邪这一方法，以轻清的药品，或者可以宣发其肺气，希望取得津液来复，神志稍微清醒，才可以再谋划别的对策。勉力拟就这个方子给他服下，天微明的时候能出些微汗，则可以见到生机，不然的话这个病就没办法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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泌水

座有兰言 发表于 2023-7-2 10:18
感觉你写了好多，才将仔细一看，还不够我看一杯茶的，飞出，攒肥点再来看。。

那个姚大夫挺厉害的，十二 ...

不然咋叫姚蒙呢，我怀疑他就是蒙的。

泌水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23-7-2 08:03
这个也已经够神了！

哪里是神啊。
脑肿瘤占位过大，压迫脑组织，形成脑水肿（脑疝），此时除了开颅，别无他法。但这个患者肺癌已经耗尽了精力财力，再怎么抢救也是徒劳无功。

座有兰言

感觉你写了好多，才将仔细一看，还不够我看一杯茶的，飞出，攒肥点再来看。。

那个姚大夫挺厉害的，十二天都算得到。。

远去的烟云

泌水 发表于 2023-6-24 22:32
人的生命一旦到了终结的时候，医生应该还是知道的，尽管有一些外在因素的干预。有一个肺癌脑转移的患者，他 ...

  这个也已经够神了！

泌水

释义：苏州城的徐秉楠，上海青浦的何书田，他俩都精通医道，受到当时社会的重视。那时金阊（苏州）有个姓刘的人，家里很富有，只有一个儿子，春天得了伤寒病，病情危急，很多医生都束手无策，刘财主就用重金请徐、何二位医生来给儿子治病。
徐秉楠到了，诊察了好大会儿，说：伤寒这种病是很多病的首要，生死就在数日之间，如果诊断不真切，则传变怪异就立刻出现。古人有七日不服药的说法，不是说伤寒不可服药，而是指药物不可轻试啊（此后还有一剳文字，因与故事无关紧要，故从略）。现在我诊断少东家的病情，是两感伤寒，所谓两感，如太阳经感受了病邪，即与少阴经同病，一脏一腑共同感受病邪，表症里症一起发病，两种病邪相搏击，阴阳都受病；救治表病则里邪更炽烈，救治里病则表邪更急迫，譬如外来的贼寇正在张狂，而内部却又生了乱子，没有不倾覆这个国家的；察看贵公子病情，变化在旦夕之间，虽有医家圣手医和与医缓重生在世，他们又能从何下手呢？

泌水

轻言 发表于 2023-7-1 18:05
泌水老师整啥文言文啊，最后一段看得我心惊惊，好在大督灸是外用药，不然，统一四斤姜，虎背熊腰之人刚好， ...

文言文不是我整的，怨只怨毛对山。我只是依样画葫芦
最后一段没说灸法的事啊，以前好像也木说过

轻言

泌水老师整啥文言文啊，最后一段看得我心惊惊，好在大督灸是外用药，不然，统一四斤姜，虎背熊腰之人刚好，我这种瘦子还不撑出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