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徽地文狐 于 2023-3-29 09:16 编辑
走过太多城市后,曾感叹:国内城市的雷同,常令人索然无味。一样宽阔的沥青道路,一样滚滚的车轮;一样高耸的混凝土高楼,一样匆匆的行人;甚至一样无趣的绿草地公园,一样规整的湖畔。城市规划师当真是该打屁股,将东方古老的智慧与西方现代的文明,生拉硬拽成一个个庸常。是的,该打屁股,如绿翘一般,以饲蚊蝇。
广州亦是如此,旅居此地,出行甚少,除了隐约可眺的天河繁华,便是花都的残破与混乱,实在是辜负了“花都”这个曼妙的名字。纸醉金迷的广州城,在我眼里是个破落户,相当于刘原眼中的杨箕村。旅居广州,如同置身重重迷雾,天上有九个太阳,但我居然眼瞎耳聋,心神不宁。
也许,并不一样。这里的树木常年绿色,少了变化;这里的街道上没有温度起伏,只有迷离;这里的高楼非常陌生,让人不得亲近。
实在不明白,这个生机勃勃阳光始终明媚的广州,却让我如此疲乏狼狈,手足无措。一只待解的朽木,漂浮在刺目的白日光里,麻木、迷茫、沉沦,犹如痴傻般存在。上半截是阳光永续下的切肤之痛,下半部则是泥潭深坠中的湿寒之冷。好歹广州这个城市兼容并蓄,多少精英来去匆匆为稻粱谋,多少拖鞋与钥匙慵懒无忧,多少高头大马的异国人种昂首挺胸。当然,还有人大抵如鬼魅般游荡,譬如我。
广州虽大,仅依存一隅。从宾馆到分公司不盈半里,那覆满了黄土地的花岗岩路面,一座网红桥,七八颗小叶榄仁,几丛冬青以及散落的草地,均了然于心。常站立于桥上,听风语、观日落。左边是红霞漫天之下的海市蜃楼,右边有落日清辉下远存的故乡。常有年轻的网红,以为风景,面对手机在桥上搔首弄姿。在一众路人的白眼球中,其眼神闪躲,却让我明白生活不易。吾一背身,便亦窥见心中映射的落寞与孤独。
及至夜,残破而漫漶。时光被肢解成片,仿佛散落的册页。所谓“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暗夜中灯火微茫,如同海水将睡意卷起,一浪高过一浪地摔打,让人辗转反侧,流连于清醒和混沌之间。在这样睡意朦胧而思绪真切的夜里,能毫不费力地听见心弦寸断的声音。打开微信,我儿问:爸爸,你何时回来。一行清泪,照见心内悲凉与困顿。
晨起,给全身做个大扫除。先是在花洒下用了三十分钟,把身体搓了个遍,连脚裸和脚后跟都用刷子刷了,甚至用上了去角质膏。然后,涂了昨天刚到货的身体乳,仔细穿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运动装,套上船袜,提上小白鞋,并用心地将鞋带打成菱形结。
这样,一下子就破了我人生中的几项记录:“三十分钟”“去角质膏”“菱形结”,似乎已从昨天的“我”里脱离出来,直待走到镜子前,却发现和昨天几乎没什么两样,真是让人泄气。
做这些事情,除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是因为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写点东西,以慰迷茫。习大大说:多读书、多运动、少熬夜、少喝酒。我深以为然,却屡屡犯禁。于是,要求自己屡败屡战——从头再来。
多年停滞,不曾捉刀,怕是拿不得惊天地、泣鬼神之作(当然,以前也没有,只拿得住小鬼。),却是两盏微弱的灯火,激起万丈雄心。
一盏是夫人。在某个身心俱疲的夜里,夫人述说着离别之苦,忽而质问我:而今堕落如斯,却连一个字都不曾写了!我估计夫人的愤怒来自王小波给李银河写的信。王小波在信中说:你好啊,李银河!我发誓,你不回来,我再也不给你写信了,绝对不写。然而翌日,王小波又写道:你好,李银河。我自食其言,又来给你写信。而我曾语与夫人:你好啊,洛丽塔!我虽不回来,但写字给你看。然而,翌日再翌日,我终自食其言,从不写字。都是食言,大相径庭,这也是我写不出“生活是天籁,需要凝神静听”的原因。
二则是秦时明月。在广州遇见明月,是上天赐予我的小惊喜。关于写字,我生性狂傲,名人大咖尚且不放在眼里。但对于明月,却不敢造次。明月之天赋,我不及百一。前日里把酒言欢,说到我的猖狂恣睢,他的隽永悠长,便一处把酒醉了。明月在微信里说:哥,还是少喝酒,写点字罢。我便笑,廉颇老矣,又取笑他何不拿“小艾”来换?小艾者,其新作名,坐等拜读。
广州之大,茫茫然无绪,光天化日之下,怎解心中的悲凉与困顿。人生在世,慌慌张张,唯有杜康,唯读书写字以解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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