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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关于“道学”的反省——读李贽《藏书•德业儒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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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道学”的反省——读李贽《藏书•德业儒臣》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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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24 10:08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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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无蕊 于 2022-12-24 12:19 编辑



李贽的抨击假道学是我见过的最狠的,那时候假道学气候盛,李贽只得自居异端,最后还是要受牢狱之灾,自杀以明志。
我之不屑道学家是从鲁迅得来,印象最深的就是《祝福》中的鲁四老爷,他到底是不是个道学家或者假道学,作者并不点明,只写案头有“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只写“他虽然读过‘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而忌讳仍然极多”,然后就是祥林嫂悲惨的命运。这实在是极高明的笔法,读者会自己找到杀死祥林嫂的凶手,这很容易,而且因为是自己找到的,便深信不疑。此处,鲁迅并不直接攻击道学家,只是借个虚构的人物作几笔点染,便把道学家在我这个不知道学家为何物的读者心里给打倒了。
周作人的抨击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例是《书房一角•记海瑞印文》,其文曰:

偶读《论印绝句》,查药师诗有注云海忠介公印,以泥为之,略锻以火,文日司风化之官。观之觉忠介严气正性,肃然于前。见周栎园《印人传》。余平日最不喜海瑞,以其非人情也。此辈实即是酷吏,而因缘以为名,可畏更甚。观印语,其肺肝如见,我不知道风化如何司,岂不将如戴东原所云以理杀人乎。姚叔祥《见只编》卷上云:
海忠介有五岁女,方啖饵,忠介问饵从谁与,女答曰,僮某。忠介怒曰,女子岂容漫受僮饵,非吾女也,能即饿死,方称吾女。此女即涕泣不饮啖,家人百计进食,卒拒之,七日而死。余谓非忠介不生此女。
周栎园《书影》卷九所记与此同。余读之而毛戴。海瑞不足责矣,独不知后世啧啧称道之者何心,若律以自然之道,殆皆虎豹不若者也。


“嘉孺子而哀妇人”这是二周推崇的态度,鲁四老爷的冷漠所在皆是,不必假道学而如此也,海刚峰对待五岁女儿的态度则实在不是一个做父亲的人所能想象,不能想象便难以“读之而毛戴”,有这种事吗,且存疑吧,“司风化之官”的印文,周作人也有点反应过度,何至于就用了饿死女儿的例解之为以理杀人呢。“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这应该是“司风化”的本义,至于是以理杀人还是以德服人,可以读其本传,要之,以德服人是潜移默化,以理杀人就比较激进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并不能反过来说“己所欲施于人”,所以司风化的手段倒是要以不司为司,你可以对自己很严厉,并不能藉此就对人严厉,“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即是说这等人情,所以“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或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亦皆需合乎恕道方可施行,而“己所欲施于人”不尽合乎恕道,比如屎壳郎请人食粪,这份盛情便很难下箸。
春风化雨本来是自然的事情,天地行之于无事,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不但是道家,也几乎就是一个道学家,以其与道混一,且把个学字省掉了,这正是老子之善学。由此可见吾国之司风化古已有之,简直从三皇五帝起,人未始不可以司风化,要在其人能否体得天地之心,而体得天地之心抑或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便是道学了。考之明史本传,海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盖以刚克刚者也,司风化的手段有悖于天地,实非司风化之罪也。海瑞未必是个道学家,周作人却是把他当个道学来批,周作人批道学最痛切的地方还在于道学之无用,至多只能够以死殉难而已,那么这不当是道学之罪,是道学未能学通之罪。
读李贽《藏书•德业儒臣》,所选宋儒部分,读来皆觉可爱,盖通儒也,始悟李贽之憎假道学,正以其为道学也。
此意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其实也已说到,他说:“嵇康是那样高傲的人,而他教子就要他这样庸碌。因此我们知道嵇康自己对于他自己的举动也是不满足的。”又说:“这是因为他们生于乱世,不得已,才有这样的行为,并非他们的本态。但又于此可见魏晋的破坏礼教者,实在是相信礼教到固执之极的。”但他并没有明说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物。
而周作人则明确承认他原来乃是道德家,《雨天的书》序二有云,“我原来乃是道德家,虽然我竭力想摆脱一切的家数,如什么文学家批评家,更不必说道学家。我平素最讨厌的是道学家,(或照新式称为法利赛人,)岂知这正因为自己是一个道德家的缘故;我想破坏他们的伪道德不道德的道德,其实却同时非意识地想建设起自己所信的新的道德来。”在周作人这里,道学的真假已无需区别对待,假的且不必说,真的也是过时之物,但是何谓道学,在我看来,道学即是一个人面对天地生死之学,而天地与生死没有古今之别,一个古人与一个今人乃至于一个未来人面对天地生死时的处境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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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最近在微信公号《短史记》中读到一则对《只编》中海瑞传闻的考证,文中引述海瑞的友人梁云龙所撰《海忠介公行状》介绍海瑞家庭成员以及变故的段落:
配王氏,封安人,继封恭人。前娶许氏,生二女,出。后娶潘氏,不越月亦出。侧室二,丘氏、韩氏。人之口实公者谓公此处认真太过,至六娶七娶。不知公娶惟三而慎选,辄易则侧室。其出其死,抑亦所遭不幸,乃其中尚有人不能堪者,而公且安之也。子男二,长中砥,次中亮,皆王恭人出。一十一岁,一九岁以公在狱时殇逝。晚又生一子中期,丘侧室出,三岁而殇。从弟玥,有仲子中适伦序应继公,虽未立,而起官时属以家,则继者必此子也。女三,长适莲塘张筠,次适林知县子林岳,皆许出,三适郡学生周维诚,王恭人出。
家庭成员及其生平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事,是相熟的朋友的讲法可信,还是隔了几十载的道听途说可信,不言自明,周二凭一条传闻便彻底否定海瑞,所谓寸铁杀人,其实也是一种青面獠牙的妖魔化吧,周二如果是因相信了《见编》而作此否定,乃是“尽信书不如无书”,若只是因为个人喜好而撮取材料抨击之,则此种刀笔亦足以令人读之而毛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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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22-12-26 14:05 |只看该作者
浅浅珍珠蓝 发表于 2022-12-26 13:40
那就要看自己的道是什么了。舍身取义,不顾生死,需要这样选择的时候很少。更多是没路就铺路,是为了达目 ...

道体是遍满,无差别
路是由此及彼的轨迹

道可以示现为路
路可以行而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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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22-12-26 13:4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无蕊 发表于 2022-12-26 13:15
是这样,只是没有路的地方也满满是道

那就要看自己的道是什么了。舍身取义,不顾生死,需要这样选择的时候很少。更多是没路就铺路,是为了达目的地。其实我也就说说而已,普通人,不忍让自己人难受,也没有批评虔诚者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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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22-12-26 13:15 |只看该作者
浅浅珍珠蓝 发表于 2022-12-26 12:58
个人认为:道,即路。道通路通。

是这样,只是没有路的地方也满满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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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22-12-26 13:13 |只看该作者
浪潮 发表于 2022-12-26 12:58
是啊,他们都是国家栋梁,虽难扶将倾大夏,也有不少从后世人看来得一些小毛小病和局限性,但敢于直面当年 ...

局限性是史家的求全责备,读者稍稍设身处地就能体会他们多么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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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22-12-26 12:5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无蕊 发表于 2022-12-26 12:28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最可痛者,是南明史

是啊,他们都是国家栋梁,虽难扶将倾大夏,也有不少从后世人看来得一些小毛小病和局限性,但敢于直面当年华夏民族正在劫历的滚滚颓势,我想他们的内心是孤独的,悲凉的,精神是绝望的,悲壮的。。。作为后世的人,应当批判性的去宣扬,去歌颂,去继承,这种精神。他们虽然失败了,但俺个人赶脚,他们配得上横渠四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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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22-12-26 12:5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个人认为:道,即路。道通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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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22-12-26 12:5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12楼我修改了无数次,总觉得李贽的走法,让他自己和认同他的人难受。不肯认同。但他很有力量,虔诚或信仰之力。怎么才好,如人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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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2-12-26 12:28 |只看该作者
浪潮 发表于 2022-12-26 10:36
之前粗浅的读过《万历十五年》,是故对李贽有所关注。黄仁宇老先生,从国军败退至台湾,后又远渡重洋去美国 ...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最可痛者,是南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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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2-12-26 10:3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之前粗浅的读过《万历十五年》,是故对李贽有所关注。黄仁宇老先生,从国军败退至台湾,后又远渡重洋去美国留学。从个人境遇出发,升华到家国情怀,又从东西方文明的横向比较中,有一种对明朝的人和事别样的感觉,个人认为是一种惋惜,其中包括海瑞,李贽,甚至是戚继光。不知楼主如何看待大历史观中的明朝的这些人人和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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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2-12-24 22:3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浅浅珍珠蓝 于 2022-12-24 23:52 编辑

儒家的心,原来是这样,看明白了。这是世间法或有为法。
不知是否有对心斋、坐忘的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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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2-12-24 15:27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无蕊 发表于 2022-12-24 13:56
欲知假道学,需知何为道学,读读李贽《藏书德业儒臣》就有感性认识

假道学是个流行的名称。但没仔细理解过说的是什么内容。
最近看书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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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2-12-24 13:56 |只看该作者
论金 发表于 2022-12-24 13:29
不懂什么是假道学。
是假道德学家的简称吗?

欲知假道学,需知何为道学,读读李贽《藏书•德业儒臣》就有感性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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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2-12-24 13:47 |只看该作者

书非抄不能读,十指并用已经很省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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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2-12-24 13:29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无蕊 发表于 2022-12-24 12:34
沙发上的干货是我一字一字手录的,此书网上似乎搜不到电子版

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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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2-12-24 13:29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不懂什么是假道学。
是假道德学家的简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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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2-12-24 12:34 |只看该作者

沙发上的干货是我一字一字手录的,此书网上似乎搜不到电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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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2-12-24 12:30 |只看该作者
江小蝶 发表于 2022-12-24 12:24
假道学和伪佛学,是不是差不多?

就吃教而言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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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2-12-24 12:24 |只看该作者
假道学和伪佛学,是不是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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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2-12-24 12:1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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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2-12-24 10:10 |只看该作者
德业儒臣前论
李生曰:道之在人,犹水之在地也,人之求道,犹之掘地而求水也,然则水无不在地,人无不载道也审矣,而谓水有不流道有不传,可乎。顾掘地者,或弃井而逃,或自甘于溷浊咸苦,终身不见甘泉而遂止者有之,然而得泉者亦已众矣。彼谓轲之死不得其传者,真大谬也,惟此言出,而后宋人直以濂洛关闽接孟氏传,谓为知方云。吁,自秦而汉而唐,而后至于宋,中间历晋以及五代,无虑千数百年,若谓地尽不泉,则人皆渴死久矣,若谓人尽不得道,则人道灭矣,何以能长世也,终遂泯没不见,混沌无闻,直待有宋而始开辟而后可也。何宋室愈不竞,奄奄如垂绝之人,而反不如彼之失传者哉,好自尊大标帜,而不知其诟诬,亦太甚矣。今夫造为谤言,诬陷一家者,其罪诛,今以一语而诬千百载之君臣,非特其民无道,其臣无道,其君亦且无道,一言而千古之君臣皆不免于不道之诛,诬罔若此,有圣王出,反坐之刑,当如何也,而可轻易若此矣乎。晚年多暇,意欲一洗千古之谤,而力不能致全书,又老来好书,目力既竭,计有行游四方,就正有道,日闻所不闻,庶几快之,而筋力衰矣,出门复难,就正未易,噫,耳目无功,闻见自狭,予虽欲尚论古人,以知其世,何可得也。姑即平生所知者,录而别之,目为有德之儒,虽师友渊源莫详次第,而仅存什一,要当知道无绝续,人具只眼云耳。


胡瑗,字翼之,泰州海陵人,以易经教授吴中,景祐初,更定雅乐,范仲淹荐瑗,以白衣对崇政殿,与镇东军节度推官阮逸同较钟律,丁度等谓非古制,罢之,授瑗秘书省校书郎,范仲淹经略陕西,辟州推官,以保宁节度推官教授湖州。瑗教人有法,科条纤悉备具,视诸生如其子弟,诸生亦信爱如其父兄,从之游者常数百人。庆历中,兴太学,下湖州取其法,著为令,以殿中丞致仕。皇祐中,更铸太常钟磬,驿召瑗、逸,与近臣太常官议秘阁,遂典作乐,授国子监直讲,乐成,迁大理寺丞。瑗既居太学,其徒益众,太学至不能容,取旁官舍处之,礼部所得士,瑗弟子十常居四五。嘉祐初,擢太子中允天章阁侍讲,仍治太学,既而疾,不能朝,乃以太常博士致仕,陈瓘问徐积,佛氏有悟门,儒者有否。积曰:“有,积从安定先生学,先生晚畜二姬,一日,延积中堂,二姬侍侧,积请于先生曰:或有问者,何以告之。先生曰:莫安排。”李生曰:不安排正安排也,胡安定尚未梦见安定在,况徐积乎。

穆修,字伯长,汝南人,师陈抟,传易学,性豪褊,少合,人有书其诗于禁中者,真宗见之而问,或对曰:穆修。上曰:有士如此,何以不荐。宰相丁谓对曰:此人行不逮。由是上不复问。登进士第,为颍文学参军,当时呼曰穆参军。老益贫,家有唐本韩柳集,修因丐于所亲,得镂板印数百帙,携入京鬻之,有儒生数辈至肆,共取阅,修夺取,怒视曰:先辈能读一篇,不失一句,当以全部相送。遂终年不售。时学者方事声律,未知古文,修始为之倡,其后尹洙始从之学古文,又传其春秋学。

李之才,字挺之,天圣八年同进士出身,为人坦率自信,无矫厉,师河南穆修,修性太严寡合,虽之才亦频在诃怒之中,之才事之益谨,卒能受易,初为卫州获嘉主簿,权共城令,时邵雍居母忧,筑室于苏门山百源之上,之才叩门来谒,劳苦之曰:好学笃志,果何似。雍曰:简策之外未有适也。(真人)之才曰:君非迹简策者。(具眼)其如物理之学何。他日又曰:物理之学学矣,不有性命之学乎。雍再拜愿受业。于是先示之以陆淳春秋,然后授易而终焉。之才器大,久不调,或惜之,石延年曰:时不足以容君,盍去之。遂隐去,再调孟州司法参军。范雍守孟,未之知也,雍初自洛建节守延安,相送者皆出境,顷谪安陆,之才沿檄见雍于洛阳,前日相送之人无一在者,雍始恨知之之晚云。泽州判官刘羲叟从受历法,世称羲叟历法,远出古今,有杨雄、张衡所未喻者,实之才启之。欧阳修使河东,荐羲叟及修唐史,令羲叟修律历天文五行志。

邵雍,字尧夫,雍学于百原,坚苦刻厉,冬不炉,夏不扇,夜不就席者数年,卫人善之,始居卫,师事李之才,后居洛,几三十年,筑安乐窝以居,自号安乐先生。病畏寒暑,尝以春秋时行游,每出乘小车,士大夫家听其车音,倒屣迎致,虽儿童奴隶,皆知欢喜尊奉,遇主人喜客,则留三五宿,或经月忘返。与富弼早相知,富弼初入相,谓门下士田棐曰:为我问邵尧夫可出,当以官职起之,不,即命为先生处士。雍谢曰:若进,岂能禁吏责,(见平生矣)既闲,安更用名为。弼乃因明堂祫享赦,诏天下举遗逸,王拱辰尹洛,以雍应诏,除试将作监主簿,不起。熙宁二年,吕诲、吴充、祖无泽荐雍,除颍州团练推官,辞不许,既受命,即引疾,雍于是始为隐者之服,乌帽缁褐,见卿相不易也。司马光依礼记作深衣,雍曰:某为今人,但当服今人之服。富弼自汝州得请归洛养疾,筑第与雍天津隐居相迩,曰:自此可时相招矣。雍曰:公相招未必来,不召或自至。弼谢客,尝令二青衣苍头掖之以行,一日与雍论天下事,弼喜甚,不觉独步下堂,雍戏曰:忘却柱杖矣。弼以雍年高,劝学修养,雍曰:不能学人胡走乱走也。熙宁二年夏,感微疾,雍笑谓司马公曰:雍欲观化一巡。程颐曰:先生至此,他人无以为力,愿自主张。雍曰:无可主张者。至七月四日夜五更捐馆。雍卒,程颢志其墓曰:昔七十子学于仲尼,其传可见者,惟曾子所以告子思,子思所以授孟子者耳,其余门人,各以其材之所宜为学,虽同尊圣人,所因而入者,门户则众矣,况后此千余岁,师道不立,学者莫知其从来,独先生之学为有传也。语成德者,昔难其居,若先生之道,就所至而论之,可谓安且成矣。元祐中,韩维尹洛,请谥于朝,欧阳修之子棐,时在太常,谓人曰:棐昔入洛,先公正参大政,临行告戒曰:洛中有邵尧夫,吾独不识之。棐至洛,见先生,先生特为棐徐道其立身本末甚详,出门揖送,犹曰足下其无忘鄙野之人于异日,棐伏念先生未尝辱教一言,虽欲不忘,亦何事耶,后二十年,棐入太常为博士,次当作谥议,乃恍然周省先生当时之言,落笔若先生之自序,无待其家所上文字也。谢良佐云:尧夫直是偏霸手段,如富公身都将相,严重有威,他将做小儿样看。明道云:尧夫欲传数于某兄弟,一日因监试无事,以其说推算之皆合,出谓尧夫曰:尧夫之数,只是加一倍法。尧夫惊拊其背曰:大哥怎恁地聪明。雍疾革,颐问:从此永诀,更有见告乎。雍举两手示之曰:面前路径须令宽,路窄则自无著身处,(顶门一针)况能使人行也。一日颐又往视之,曰:尧夫平日所学,今无事否。答曰:你道生姜树上生,我也只得依你说。一人云;有新报。尧夫问有甚事,曰某事。尧夫曰:我将为收却幽州也。治平间,雍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乐,客问其故,雍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有之。客曰:何也。雍曰:不二年,上用南士为相,多引南人,专务变更,天下自此多事矣。客曰:何以知之。雍曰: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春秋书六鹢退飞,鸲鹆来巢,气使之也,自此南方草木皆可移,南方疾病瘴瘧之类,北人皆苦之矣。熙宁初,其言乃验,熙宁三年,初行新法,天下骚然,门生故旧仕宦四方者,皆欲投劾而去。雍曰: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妙)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投劾而去何益。雍与商州赵守有旧,时章惇作商州令,一日,守请雍与惇会,惇纵横议论,初不知雍,因语及洛中牡丹,守谓惇曰:先生洛人也,知花为甚。雍乃言曰:洛人以见根拨而别花之高下者为上,见枝叶而知者次之,见蓓蕾而后知者下也。惇默然。惇后欲从雍传数学,雍谓须十年不仕乃可。伯温云:刑和叔欲从先君学,先君略为开其端倪,和叔接引古今不已,先君曰:姑置是,此先天学,未有许多言语。故和叔留别诗有云:圯下每惭呼孺子,床前时得拜庞公。先君亦云:观君自比诸葛亮,顾我殊非黄石公。谢显道云:尧夫之数,邢七要学,尧夫不肯,曰徒长奸雄。
邵伯温,字子文,初授大名府助教,调潞州长子县尉,蔡確之罢相也,邢恕自襄州移河阳,诣確谋造定策事,及司马康欲诣阙,恕召之,伯温谓康曰:公休未见君,不宜枉道先见朋友。康曰:已诺之矣,可如何。伯温曰:恕倾巧,或以事要公休,必为异日之悔也。康不听,恕果劝康作书称確,以为他日全身保家之计,蓋恕以康为司马光之子,若言確有定策功,世必信之。绍圣初,章惇为相,惇常事康节,因与伯温论及康节之学,曰:嗟乎,吾于先生不能卒业也。伯温曰:先君先天之学,论天地万物之理尽矣,苟其他也,则人之仇怨可忘矣。惇方兴党狱,故伯温以此讽之。徽宗即位,伯温上书,辨宣仁诬谤,解元祐党,戒劳民用兵,语极恳至。绍兴四年卒,年七十八。初,雍常与伯温曰:世乱蜀安,稍可宁居,及宣和末,伯温载家使蜀,故免于难。伯温常论元祐、绍圣之政曰:公卿大夫当知国体,以蔡確之奸,投之死地,亦何足惜,范忠宣知国体者也,故每欲薄確之罪,时既不能用,退而行確词命,然后求去,君子长者用心也,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疾恶太甚,卒贻后日缙绅之祸,可奈何。赵鼎少从伯温游,尝表伯温之墓曰:以学行起元祐,以名节居绍圣,以言废崇宁。世以此三语蓋伯温出处云。


周敦颐,字茂叔,道州人,用舅氏龙图阁学士郑向奏,授洪州分宁县主簿,部使者荐以为南安军司理参军。敦颐博学力行,闻道甚早,常作太极图、易说、易通数十篇,在南安时,年尚少,不为守所知,洛人程珦摄通守事,因与为友,(亦通)而使其二子颢、颐往受学焉。移柳州,转签书合州判官,赵抃时为使者,人或讒敦颐,抃信之,及抃守虔,敦颐适通判州事,抃熟视其所为,乃更执其手,曰:今日乃知周茂叔也。熙宁初,以疾求知南康军,因家庐山莲花峰下,庐山之麓有溪发源于莲花峰,洁清绀寒,下合湓江,敦颐乐之,因取营道所居濂溪为之号,而筑书堂其上。熙宁六年卒,年五十七。二子,曰寿,曰焘。敦颐每令二程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故颐之言曰:自再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王安石为江东提点刑狱时,茂叔遇之,与之语,独移时,安石退而精思,至忘寢食,时安石年四十,茂叔年四十四。或曰:荆公少年,不可一世士,独怀刺谒濂溪,足三及门而不见,荆公恚曰:吾独不可自求之乎。程颐曰:周茂叔窗前草不除,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颢少年好猎,既见敦颐,自谓无此好矣。敦颐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前矣。后二十年见猎者,不觉有喜心,乃知先生非虚言也。谥议曰:先生博学力行,会道有元,脉络贯通,上接洙泗,下逮河洛,以元易名,庶几百世之下,知孟氏之后,观圣道者必自濂溪始。薄宗孟墓碣曰:嘉祐己亥,泛蜀江,道合阳,与周君语三日三夜,退而叹曰:世有斯人欤。以妹归之。朱震进易传表曰:陈抟以先天图传种放,放传穆修,修以太极图传周敦颐。邵伯温作易学辨惑,记康节先生事,曰:伊川同朱光廷公掞访先君,先君因与论道,伊川指面前食卓曰:此卓安在地上,不知天地安在甚处。先君为极论天地万物之理,以及六合之外。伊川叹曰:平生惟见周茂叔论至此。黄廷坚作濂溪词序云:舂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或谓先生与胡文恭公同师润州鹤林寺僧寿涯。张栻曰:濂溪始学陈希夷,后来自有所见。李生曰:果何见耶,吾不知矣。


程颢,字伯淳,河南人,颢生而神爽,中进士第,调鄠县主簿,民有借其宅以居者,发地得藏钱,兄之子诉于县,县令曰:此无证佐,何以决之。颢曰:此易辨尔。即先问其兄之子曰:尔父藏钱当几何时。曰:四十年。彼借宅以居又几何时。曰:二十年。即遣吏取钱十千视之,谓借宅者曰:此钱皆尔未借宅前数十年所铸,何也。其人遂服,令大奇之。鄠县有税官以贿播闻,然怙力自恃,前此监司州将皆惮之而未发,颢至,其人辄言曰:外人谓某盗官钱,新主簿将发某,某势穷,必杀人。颢笑曰:人之为言,一至于此,足下食君之禄,讵肯为盗,万一有之,将救死不暇,安能杀人。其人不敢言,卒私償其所盗以去。再调江宁府上元县主簿。颢尝云: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时谢景温尹金陵,说春秋,颢时取之,至言易,则曰非是,程颐曰:(胡说)二君皆通易,监司谈经,而主簿曰非是,监司不怒,主簿敢言,非通易能之乎。以御史中丞吕公著荐,授太子中允,权监察御史里行,神宗素闻颢名,召对之日,从容咨访,每将退,必曰:频求对来,欲常相见尔。(圣主)一日召对甚久,日官报午正,庭中人相谓曰:御史不知上未食邪。时王安石日益进用亲幸,一日颢被旨赴中书议事,安石方怒言者,厉色待颢,颢徐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议,愿公平气以听之。又一日因论事不合,谓颢曰:公之学如上壁。颢曰:参政之学如捉风。后来安石逐不附己者,独不及颢,曰:此人虽未知道,亦忠信人也。颢尝曰:熙宁初,介甫行新法,并用君子小人,君子正直不合,介甫以为俗学不通世务,小人苟容谄佞,介甫以为有材能知变通,君子既去,所用皆小人,争为刻薄,故害天下益深,使当其时,众君子不与之争,势久自缓,委曲平章,尚有听从之理,小人无隙可乘,其为害不至如此之甚也。(千古至言)又曰:新政之改,亦是吾党争之太过,成就今日之事,塗炭天下,亦须两分其罪可也。(至言)既改差签书镇宁军节度判官,河清卒于法不他役,中人程昉为外都水丞,欲尽取诸埽兵治二股河,朝廷命以八百人与之,天方大寒,役不能堪,遂逃归,众畏昉,欲弗纳,颢曰:此逃死自归耳,弗纳必为乱。即亲往开门抚纳,谕归休三日,仍复役,曹村埽决,颢时方救小吴,相去百里,州帅刘涣急告颢,颢谓帅曰:曹村决,京城可虞,请尽以廂兵见付,事恐不集,公当亲率禁兵以继之。帅遂以本镇印授颢,颢命善泅者衔细绳,先渡决口,水方奔注,达者百一,卒引大索以济,两岸并进,昼夜不息,数日而合,将合时,有大木自中流而下,颢顾谓众曰:得此巨木横流入口,则事济矣。语才已,木遂横,众皆以为至诚所致云。神宗念颢不置,会修三经义,语执政曰:程颢可用为执政。安石不对。又有登对者,自洛至,上问曰:程颢安在,真佳士也。哲宗即位,召为宗正寺丞,未行,以疾终,时元丰八年也,年五十四。文彥博采众议以表其墓,曰明道先生。颢之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颢二子,端懿、端本。陈瓘作责沈文,云:葉公当世贤者,鲁有仲尼而不知,宜乎子路之不对也。元丰乙丑,予为礼部贡院官,适与范淳夫同舍,淳夫云:颜子不迁不贰,惟伯淳有之。予曰:伯淳谁也。淳夫默然久之,曰:不知有程伯淳耶。予时自媿不可言。


谢良佐字显道,上蔡人,与游酢、杨时、吕大临在二程之门,号四先生。初,良佐见明道先生,先生语之曰:此秀才展拓得开,将来可望也。又一日,谓诸弟子曰:尔辈在此,只是学某言语,故其学心口不相应,盍若行之。(是)弟子请问,先生曰:且静坐。良佐自负该博,初见先生,每举史书以对,先生曰:贤却记得许多,可谓玩物丧志矣。良佐汗流浃背,面发赤。先生云:只此便是恻隐之心。及见先生读史,又却逐行看过,不遗一字,良佐大不服,后来省悟,乃将此事做话头,接引博学之士,既而见伊川,伊川曰:相别一年,做甚工夫来。良佐曰:也只去得个矜字。曰:何故。曰:子细点检得来,病痛尽在这里,若按伏得这个罪过,方有向进处。伊川点头,因语在坐曰:此人为学,切问而近思者也。良佐后告归应举,伊川曰:何不止试大学。良佐对曰:蔡人尠习礼记,决科之利也。伊川曰:汝之是心,已不可入于尧舜之道矣。良佐乃止。是岁亦登进士第。宰应城,胡安国以兴学使者行部过之,请以弟子礼见,入门,见吏座植立廷中,如土木偶人,肃然起敬,遂稟学焉。尝言:人须知命,予未及第时,梦入内庭,不见神宗,但见太子垂涕而泣,及释褐,而神宗晏驾,哲宗嗣位,乃知万事真实有命,非人力所能计较也。又言旧多恐怖,每于危阶上蹈险以习之。所著有论语说及文集语录行于世。朱熹云:先生以生意论仁,以实理论诚,以常惺惺论敬,以求是论穷理,其命意皆精当,而直指穷理居敬为入德之门,则又最得明道教人之纲领,其同时及门之士,亦皆称其言论闳肆,善启发人,今读其书尚可想见也。又曰:孔门只说为仁,上蔡却说知仁,人能见得此心,便是为仁,上蔡之说,一转而为张子韶,再转而为陆子静,上蔡所不敢冲突者,子韶尽冲突之,子韶所不敢冲突者,子静尽冲突之,上蔡说仁说觉,分明是禅,如云见此消息,不下工夫之类是也。卓吾曰:不因文公言,那得知显道。


杨时,字中立,将乐人,熙宁九年中进士。时河南程颢与弟颐讲学于熙丰之际,河洛之士歙然师之,时调官不赴,以师礼见颢于颍昌,其归也,颢目送之曰:吾道南矣。四年而颢死,时闻之,设位哭寢门,而以书赴告同学者,后又见程颐于洛,颐偶瞑坐,时与游酢侍立,不去,颐既觉,则门外雪深尺许。久之,历知浏阳、余杭、萧山三县,皆有惠政,四方之士多从之游,号曰龟山先生,会有使高丽者,国主问龟山安在,使回以闻,蔡京乃召为著作郎。时朝廷方图燕云,虚内事外,时谓燕云之师,宜退守内地,以省转输之劳,募边民为弓弩手,以杀常胜军之势,执政不能用。及闻金人入攻,时谓执政曰:今日事势,如积薪已然,当自奋厉,以竦动观听,昔汲黯在朝,淮南寢谋,论黯之才未必能过公孙弘也,特其直气可以镇压奸雄之心耳,朝廷威望弗振,使奸雄一以弘辈视之,则无复可为也,近边州军,宜坚壁清野,勿与之战,使之自困苦,攻战略地,当遣援兵追袭,使之腹背受敌,则可以制胜矣。及金人围京城,勤王之兵四集而莫相统一,时又言唐九节度之师不立统帅,虽李郭之善用兵,犹不免败衂,今诸路乌合之众,臣谓当立统帅,一号令,示纪律,而后士卒始用命。又言:童贯为三路大帅,敌人侵疆,弃军而归,朝廷置不问,故梁方平、何灌相继效尤,童贯握兵三十余年,覆军杀将,驯至今日,今者防城仍用阉人,覆车之辙,岂可复蹈也。金兵初退,议者欲割三镇以讲和,时又极言其不可,曰:河朔为朝廷重地,而三镇又河朔之要藩,自周世宗、我太祖、太宗百战而后得之,一旦弃之北廷,使敌骑驰驱,贯吾腹心,今闻三镇之民以死拒守,三镇拒其前,吾以重兵蹑其后,尚可为也。疏上,钦宗诏出师,而议者多持两端,时抗疏曰:闻金人驻磁、相,破大名,劫虏驱掠,无有纪极,誓墨未干而遂背之,吾虽欲专守和议不可得也,夫越数千里而远犯人国都,危道也,见勤王之师四面云集亦惧而归,非爱我而不攻,朝廷割三镇三十州之地与之,是欲助寇而自攻也,闻肃王之初与之约,及河而返,今挟之以往,此败盟之大者,臣窃谓宜以肃王为问,责其败盟,必得肃王而后已。及李纲罢,太学诸生伏阙上书,一时军民集者数十万,吴敏乞用时以靖太学,时得召对,钦宗乃以时兼国子祭酒。高宗即位,除时工部侍郎,时连章丐外,提举杭州洞霄宫,已而致仕,卒年八十三。朱熹曰:龟山天资高,朴实简易,然所见一定,更不须穷究,衣服也只据见定,终日坐门限上,人犯之亦不校,其简易率皆如此。李生曰:此岂所以称时乎,大才卓识,有用之道学也。


罗从彥,字仲素,南剑人,以累举恩为惠州博罗县主簿,闻同郡杨时得河南程氏学,慨然慕之,及时为萧山令,遂徒步往学焉。时喜曰:惟从彥可与言道。从彥见时三日,即惊汗浃背,曰:不至是,几虚过一生矣。筑室山中,绝意仕进,终日端坐,间谒时将乐溪上,吟咏而归,恒充然自得也。尝采祖宗故事,为尊尧录。靖康中,拟献阙下,会国难不果,尝与学者论治,曰:祖宗法度不可废,德泽不可恃,废法度,则变乱之事起,恃德泽,则骄佚之心生。又曰: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朱熹谓龟山昌道东南,士之游其门者甚众,然潜思力行,任重诣极,惟仲素一人而已。绍兴中卒,学者称之曰豫章先生。


李侗,字愿中,南剑人,幼而颖悟,少长,闻郡人罗从彥得河洛之学于杨时之门,遂往学焉,从彥清介绝俗,虽里人鲜克知之,见李侗从游受业,或颇非笑,侗若不闻,受春秋、中庸、语、孟,从容潜玩,有会于心,于是退而屏居山田,结茅水竹之间,谢绝世故,余四十年,讲诵之余危坐终日,以验夫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气象为如何,而求所谓中者,久之而知天下之大本,真有在乎是也。其接后学,答问穷昼夜不倦,随人浅深,诱之各不同,而要以反身自得为本,故其言曰:学问之道,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体认天理,久久用力于此,庶几渐明,讲学始有力耳。又曰:学者之病,在于未有洒然冰释处,如孔门诸子,群居终日,交相切磨,又得夫子为之依归,日用之闻,感化虽多,恐于融释脱落处非言说所及也,不然,子贡何以言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耶。又尝曰:读书者知其所言,莫非吾事,而即吾身以求之,则凡圣贤所至,而吾所未至者,皆可知矣,若直以文字求之,悦其词义以资诵说,其不为玩物丧志者,几希。建安朱松与侗为同门友,尝与沙县邓迪语及侗,邓曰:愿中如冰壶秋月,莹徹无瑕,非吾曹所及。其后松子熹从侗游,晚年闽帅汪应辰来迎,将相与讲所疑,侗因往见之,至帅治,坐语未终而卒,年七十有一。


张九成,字子韶,杨时高弟也,幼时,父积书坐旁,命客就试,九成置卷敛衽曰:精粗本末,初无二致,勿谓纸上语不足多,下学上达,某敢以圣贤为法。诸老惊叹曰:真奇童子也。十四游郡庠,闭阁终日,寒折胶,暑烁金,不越户限,比舍生穴隙视之,则敛膝危坐,对寘大编,若与神明伍,乃相惊服而师尊之。射策集英殿,至晡,未毕,貂当促之,九成曰:未也,方谈及公等。上览其对,擢寘第一,曰:九成文虽不甚工,然上自朕躬,下逮百执事之人,无所回避。杨时亦曰:廷对自更科以来,未之有也。策中言及伪豫事,豫闻之不胜其忿,手剑以属客。九成曰:欺天罔人,恶积祸稔,殆自毙矣。授镇东军签判,未几投檄归。九成既归,簦笈云集,九成逊辞不获,乃言曰:幼而学,壮而行,大学平天下之道,自格物入,夫子不踰矩之道自志学入,一心之所营,即经纶天下之业,一身之所履,即绥定国家之事,耳目乃礼乐之原,梦寐乃居处之验,诸君亦深求而自得之,以无愧所学可矣。赵鼎荐于朝,遂以太常博士召,迁著作郎,久之,除浙东提刑,力辞,乃与祠以归,未几,复除宗正少卿,兼权刑部侍郎。尝有所奏,上曰:朕只是一个诚。九成云:陛下对群臣时如此,退居禁中时如何。上曰:亦只是个诚。九成又问:对宫嫔时如何。上方经营答语,九成奏云:只此便是不诚。上尝曰:易牛微事,孟子遽谓是心足以王,何也。九成曰:陛下不须疑,疑则心与道二,不忍一牛,仁心著见,此则王道之端,推此以往,华夏蛮貊,根荄鳞介,皆在陛下仁政中,岂非王道乎。又问籲俊尊上帝语。九成曰:陛下之心,即上帝也,招徕贤俊,格非心于未萌,是乃所以尊之也。及赵鼎罢相,秦桧使论之曰:大凡立朝,须优游委曲。九成曰:未有枉己而能直人。因入见,面奏曰:外议以臣为赵鼎之党,虽臣亦疑之。上问其故,九成曰:臣每造鼎,见其议论无滞,不觉坐久,则人言臣为鼎党,无足怪也。再章求去,中丞何铸因言其矫伪欺俗,明附赵鼎,司谏詹大方言:顷者鼓唱浮言,九成实为之首,径山僧宗杲和之,乞投远方以为倾邪者之戒。乃落职编置南安军。九成与径山僧宗杲为莫逆交,桧既恶九成,乃令言者论九成与宗杲谤讪朝政。上一日谓秦桧曰:九成今在何处。桧曰:九成顷以唱异惑众,为台臣所论,既与郡,乃乞祠,观其意,终不肯为陛下用。上曰:九成清贫,不可无禄。九成既谪居,谈经自乐,手不停披,岁久,庭砖足蹟依然,乃题其柱曰:予平生嗜书,老来目病,执卷就明于此者十四年矣,倚立积久,双趺隐然,可一笑也。桧死,起知温州,丐祠归,数月而卒。



陆九渊,字子静,金溪人,九渊幼不戏弄,静重如成人,程颐近世大儒,九渊独曰:丱角时,闻人诵伊川语,自觉若伤我者。又曰:伊川之言奚为与孔子孟子之言不类。又疑有子支离。幼时问其父曰:天地何所穷际。父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忘寢,后因读书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曰:元来无穷,人与天地万物皆在无穷之中者也。乃援笔书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又曰: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乾道八年,登进士第,时年三十四矣,考官吕祖谦识其文,谓九渊曰:虽未款承足下之教,然一见高文,心开目明,知其为江西陆子静也。九渊尝曰:人有可以形迹观者,有不可以形迹观者,必以形迹观人,则不足以知人,必以形迹绳人,则不足以救人。淳熙元年,访吕祖谦于衢,祖谦与汪应辰书云:陆君相聚五六日,淳笃敬直,流辈中少见其比。又与陈亮书云:陆子静笃实淳直,朋游间未易多得。渠云:虽未相识每见尊文字,开豁轩翥,甚欲得聚。淳熙二年,与朱熹、吕祖谦会鹅湖,九龄曰:伯恭约元晦为此集,正为学术异同,某兄弟先自不同,何以望鹅湖之同,遂与九渊议论辨折,九龄有诗云:孩提知爱长知钦,古圣相传只此心。九渊曰:诗甚嘉,但第二句微有未安。及至鹅湖,祖谦始问九龄别后新功,九龄举诗才四句,熹顾祖谦曰:子寿早已上子静船了也。九渊曰:某途中和得家兄此诗云,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云云。熹不怿。翌日,熹议论数十折,九渊悉破其说,祖谦甚有虚心相听之意,竟为熹所尼。朱以陆之教人为太简,陆以朱之教人为支离。九渊更欲与熹辨,以为尧舜之前,何书可读,九龄止之。淳熙八年,朱熹为南康守,九渊往访,熹与泛舟而乐曰:自有宇宙以来,已有此溪山,还有此佳客否。乃请九渊登白鹿洞书院讲席,九渊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一章,当时说得痛快,至有流涕者,元晦深感动。史浩荐九渊之辞曰:渊源之学,沉粹之行,辈行推之,而心悟理融,出于自得。得旨都堂审察陞擢,不赴。九渊既归,学者辐辏,虽乡曲长老,亦俯首听诲言,每诣城邑,环坐常数百人,县大夫为设讲坐于学宫,听者贵贱老少,溢塞塗巷,从游之盛,未见有此。贵溪有山,实龙虎之冈,九渊登而乐之,结茅其上,上高五里,其形如象,遂名之曰象山。尝谓学者曰:此道与溺于利欲之人言,犹易,与溺于意见之人言,却难。(真)或劝九渊著书,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又曰:学苟知道,六经皆我注脚。是时与朱熹太极图说,屡书往复,辨论不合,有学者因无极之辨,贻书诋九渊,熹复书云:南渡以来,八字著脚,理会着实工夫者,惟某与陆子静二人而已,某实敬其为人,老兄未可以轻议也。除知荆门军,郡有追逮,九渊唯令诉者自执状,以地近远立限,如其处决,至人伦之讼既明,多使领元词自毁之,以厚其俗。尝夜与僚属皆坐,吏白有老者诉甚急,呼问之,体战,言不可解,俾吏状之,谓其子为群卒所杀,九渊判翌日呈,僚属难之,九渊曰:子安之,不至是。凌晨追究,其子盖无恙也。荆门素无城壁,九渊以为此战争之场,在江汉之间,为四集之地,南接江陵,北接襄阳,东护随郢之肋,西当光化夷陵之冲,荆门固,则四邻有所恃,否则有背肋腹心之虞,乃集筑子城,二旬而就,荆门两县置垒,藏库空竭,调度倚办商税。先是,日差使臣暨小吏伺商人于门,检货给引,然后至务,务唯据引入税,出门又覆视,官收无几,而出入之费已多,禁物亦或通行,商苦重费,多由僻途,务入日缩,九渊罢去之,即日揭示,俾经至务,是日,税人立增。卒年五十四,谥文安。二字持之、循之。门人杨简主富阳簿时,九渊过之,一日发本心之问,九渊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云云,此即是本心。简曰:简儿时已晓得,毕竟如何是本心。偶有鬻扇者,讼至廷,简断其曲直讫,又问,九渊曰:适来断扇讼,是者知其为是,非者知其为非,此即吾子之本心。简忽大觉,始北面纳弟子礼。故简每云:简发本心之问,先生举是日扇讼是非以答,简忽省此心之无始末,忽省此心之无所不通。


杨简,字敬仲,慈溪人,举进士,授富阳主簿,常平使者朱熹荐之。先是丞相史浩亦以简荐,遂知乐平县。简兴学训士,诸生闻其言,有泣下者。绍兴五年,召为国子博士,会逐丞相赵汝愚,祭酒李祥章辨之,简上书,亦遭斥,主管崇道观。嘉定元年,授秘书郎,迁著作佐郎,兼国史院编修官,以面对所陈未行,求外补,知温州,有私鹾五百为群过境内,分司幹官檄永嘉尉及水砦兵捕之,巡尉初不白郡,简曰:是可轻动乎,兵之节制在郡将,违节制是不严天子命也,应斩。即建旗,立巡尉廷下,召刽手,两行夹立,郡官盛服立西序,数其罪,将斩之,郡官交进为请,久乃得释,遂奏罢分司。迁驾部员外郎,兼宝录院检讨,金人大饥,来归者日以千万,边吏临淮水迎射之。简曰:得土地易,得人心难,中土故民,出塗炭投慈父母,顾靳斗升粟而迎杀之,靳脱死乃速得死,岂相上帝绥四方之道哉。即日上奏,不报。会有疾请去,提举鸿庆宫,宝庆元年卒。后咸淳间,制置使刘黻即其居作慈湖书院。


吴澄,字幼清,崇仁人,澄生前一夕,乡老见有异气降其家,邻媪复梦有物蜿蜒降其舍旁池中,旦以告人,而澄生。澄每夜读书常至旦,母忧其过,节膏火以与之,澄乃候母就寢,然后燃灯读诵。侍御史程钜夫奉诏求贤江南,起澄至京师,未几,以母老辞归,行省掾元明善常问澄易诗书春秋奥义,叹曰:与吴先生言,如探渊海。遂执子弟礼。左丞董士选延之于家,亲执馈食,曰:吴先生天下士也。除江西儒学副提举,居三月,以疾去官。至大元年,召为国子监丞,皇庆元年,陞司业。英宗即位,超迁翰林学士。初,澄所居草屋数间,程钜夫题曰草庐,故学者称为草庐先生。天历三年,朝廷以澄耆老,特命次子京为抚州教授,以便奉养,明年六月得疾,有大星坠其舍东北,而澄卒,年八十五,谥文正。澄尝著尊德性道问学斋记,曰:天之所以生人,人之所以为人,以此德性也,汉唐千余年间,儒者各务所长,奋迅驰鹜,而不自知其缺,董韩二子依稀数语近之,而原本竟昧昧也,宋初,如胡如孙,首明圣经,以立师教,一时号为有体有用之学,卓行异材之士,多出其门,然稽其所极,度越董韩者无几,则于德性犹未知所以用力,逮周程张邵兴,始与孟氏为一,程氏四传至朱,文义之精密,句谈而字议,又孟氏以来所未有者,而其学徒往往滞于此而溺其心,夫既以世儒记诵词章为俗学矣,而其为学亦未离乎言语之末,甚至专守一艺,而不复旁通他书,掇拾腐说,而不能自遣一辞,反俾记诵之徒嗤其陋,词章之徒讥其拙,此则嘉定以后朱门末学之弊,而未有能救之者也。夫所贵乎圣人之学,以能全天之所以与我者尔,天之与我,德性是也,是为仁义礼智之根,形骸血气之主,舍此而他求,所学果何学哉。假而行如司马文正公,才如诸葛忠武侯,亦不免为习不著行不察,亦不过为资器之超于人,而谓有得于圣学则未也,况止于训诂之精,讲说之密,如北溪之陈、双峰之饶,则与彼记诵词章之俗学,相去何能以寸哉。澄也钻研于文义,毫分缕析,犹以陈为未精,饶为未密也,墮此窠臼之中,垂四十年始觉其非矣。


黄泽,字楚望,家九江,泽生有异质,日诵数千言,年十六,慨然以明经学古自励,好为苦思,屡以成疾,疾止则复苦思如故,尝梦见夫子,以为适然,既而屡屡梦见,最后乃梦夫子亲授所校六经,字画如新,乃决意归休,以继绝学为己任焉。自是十余年间,屡悟圣经隐赜之义,而失传之旨以通,乃作思古吟十章,卒年八十七。泽于经学,以积思自悟为主,或得之幽闲寂寞之余,或得之颠沛流离之顷,或得诸疾病无聊之日,或得之道途风雨之中,久则豁然无不通贯,自天地定位人物未生以前,沿而下之,凡邃古之初,万化之原,载籍所不能具,皆昭昭若发蒙,数十年苦思而未通者,冰解冻释,怡然各就条理矣。蓋由专精积久而后得,非漫然也。当时临川吴澄,养疾九江濂溪书院,见泽所著易学滥觞、春秋指要,大善之,题其卷端曰:楚望父之著经也,其志可谓苦矣。又得六经辨释补注观之,谓学者曰:今人无能知黄楚望者。然泽雅自慎重其学,未尝轻与人言,以为其人学不足以明圣人之心,志不以六经明晦为己任,则虽与之言终日无益也。学士李洞使还,过九江,请泽于濂溪书院受一经之学,先生谢曰:以君之才,辍期岁之功,何经不可明,然亦不过笔授其意而已,若予则于艰苦之余,乃能有见,吾非邵子,不敢以二十年林下期君也。门人惟新安赵汸为高弟,汸始拜泽请问治经之要,泽告之曰:在致思,然不尽悟传注之失,则亦不知所以为思也。乃知泽于六经之学,以其所自得而教人者蓋如此。尝谓周易、春秋二经,实夫子手笔,圣人精神心术所存,必尽得其不传之旨,然后孔门之教乃备。是以及门之士鲜能信从领会,而当世君子亦莫克知之,惟临川吴澄独敬异焉。


德业儒臣后论

李生曰:圣人之学,无为而成者也,然今之言无为者,不过曰无心焉耳,夫既谓之心矣,何可言无也,既谓之为矣,又安有无心之为乎。农无心则田必芜,工无心则器必窳,学者无心则业必废,无心安可得也。解者又曰:所谓无心者,无私心耳,非真无心也。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见,若无私则无心矣,如服田者,私有秋之获而后治田必力,居家者,私积仓之获而后治家必力,为学者,私进取之获而后举业之治也必力,故官人而不私以禄,则虽召之,必不来矣,苟无高爵,则虽劝之,必不至矣,虽有孔子之圣,苟无司寇之任,相事之摄,必不能一日安其身于鲁也决矣,此自然之理,必至之符,非可以架空而臆说也。然则为无私之说者,皆画饼之谈,观场之见,但令隔壁好听,不管脚根虚实,无益于事,只乱聪耳,不足采也。故继此而董仲舒有正义明道之训焉,张敬夫有圣学无所为而为之论焉,夫欲正义,是利之也,若不谋利,不正可矣,吾道苟明,则吾之功毕矣,若不计功,道又何时而可明也。今曰圣学无所为,既无所为矣,又何以为圣为乎。夫子曰:仁者先难而后获。言先其难者,其后当自获,非谓全不求获,全无所为,而率尔冒为之也。此孔子所以责夫言不顾行而欲先行其言者以此。蓋先行其言,则自无不根之言,由此观之,以无心及无私心尚论无为之学者,皆不根之论,未尝先行之故耳。吾以为羲皇以前,未暇论矣,自舜以下,要皆有为之圣人也,太公之富强,周公之礼乐,注措虽异,有为均也,孔子梦寐周公,故相鲁三月而礼教大行,虽非黄、唐以前之无为,独非大圣人之所作为欤,安在乎必于无为而后可耶。但学者不知如何为有为,又如何为无为耳,是故往往以大有为之资,而不肯自竭其力,反虑人之疑其为富强功利也。或真得无为之旨,又不能坚忍不用之术,辄为有为之业所忻艳焉,以故学不成章,无由而达,志不归一,终难成事,则自汉文、汉武而后,大抵如此矣。夫汉文无为之圣人也,自以其身同于含哺鼓腹之民,而以其可为必为者以付景、武,虽语之有为,如风过耳,然则贾生虽一痛哭二流涕六太息何益乎。故使汲长孺而当孝文之世,则清净寡欲,固鱼水之欢也,使贾生生孝武之朝,则三表五饵之策,朝进而夕拜爵矣,何者,孝武帝乃大有为之圣人也。当其时拓地几二万余里,视汉高所遗不啻倍之,虽民劳财伤,骚然称费,精力亦几竭矣,然历昭、宣以及元、成、哀、平百二十余年,边城不闭,兵车不用,虽抱孺子于天下之上,而单于且稽颡来朝矣,蓋至于易姓更主,而百姓犹案堵如故,然后知其为孝武之赐而不自知也。截长补短,其利百倍,有为之功业亦大矣,而又何用相羡乎。然则今者人人固自有一段光明俊伟之业也,第牵于意见,狃于成说,必欲补缀傅会,勉强凑合,以求万全,免讥毁,是以终于无成,有为无为皆不可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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