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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新诗论道——读废名《谈新诗(新诗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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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论道——读废名《谈新诗(新诗讲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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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22-8-20 10:14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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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读废名《谈新诗(新诗讲义)》颇有所感,想写出来却似无从写起,便又将书从头翻看,兼看了废名的诗以及其他几段相关的文章,昨日摘得一些句子,今天周末,来看看能不能将自己的看法写出。向来习惯了零零碎碎的记叙,现在想写一个完全的意思真有一点畏难情绪。
  废名谈《尝试集》时给新诗来了个定义,他说:“我尝想,旧诗的内容是散文的,其诗的价值正因它是散文的。新诗的内容则要是诗的,若同旧诗一样是散文的内容,徒徒用白话来写,名之曰新诗,反不成其为诗。”在谈“新诗应该是自由诗”时又给新诗旧诗划了界线,他说:“有一天我又偶然写得一首新诗,我乃大有所触发,我发见了一个界线,如果要做新诗,一定要这个诗是诗的内容,而写这个诗的文字要用散文的文字。以往的诗文学,无论旧诗也好,词也好,乃是散文的内容,而其所用的文字是诗的文字。我们只要有了这个诗的内容,我们就可以大胆的写我们的新诗,不受一切的束缚,……”其实旧诗里也有以文为诗的,比如韩愈,旧诗里当然也有文字是诗而内容仍是诗的,比如废名后面提及的温庭筠李商隐,其实何限于此,这个界线只好划清旧诗中那些应酬与应试之作,如果新诗也用以应酬,也将被划出去,这些东西是徒具诗的形式而非诗,无论它形式是新诗还是旧诗。如今可以来修正一下:内容是诗,无论以散文的文字来写还是以诗的文字来写,都是诗。废名当时为什么要那样说,我想可能因为新诗草创之初,并无形式可言,不象旧诗那样四四方方抑扬顿挫一看便认得出,如果所用文字是散文的,内容亦是散文的,那么诗在哪里。
  谈及“已往的诗文学与新诗”,废名说:“温庭筠的词不能说是情生文文生情的,他是整个的想像,大凡自由的表现,正是表现着一个完全的东西。好比一座雕刻,在雕刻家没有下手的时候,这个艺术的生命便已完全了,这个生命的制造却又是一个神秘的开始,即所谓自由,这里不是一个酝酿,这里乃是一个开始,一开始便已是必然了,于是在我们鉴赏这一件艺术品的时候我们只有点头,仿佛这件艺术品是生成如此的。这同行云流水不一样,行云流水乃是随处纠葛,他是不自由,他的不自由乃是生长,乃是自由。”这一段话最能表明散文与诗的区别:何为散文的内容,何为诗的内容。散文的内容在起笔之初并不是完全的,它是写到哪里生发到哪里,这便是“情生文文生情”,便是行云流水随处纠葛,他是不自由的,行云流水之不自由在于云从风而水就下,他乃是自由,则行云流水谁见了能说它不自由,它只是不能逆势而行,因势而行于万端。这里所说的散文不包括那种事先谋篇布局起承转合都以定了的东西,那实在是以恶诗的作法作散文了。散文是思绪之流行,内容与形式都因此而定。诗的内容则是另一番,它灵光一闪,就那么一点,这一点灵光即是它内容之全部,诗人所要做的只是如何尽量完全地给它一个真实再现。旧诗里有些句子是这样的诗,而整篇看来则不是,比如《赋得古原草送别》,小时候语文课本里截取前四句而名之为《草》,那真是一首完全的诗了,但是‘“赋得”必得八句,于是前四句以诗的内容一闪而至,何等轻快自然,后面就不得不用了诗的文字造出四句,那句子不好看么,也好看的,但那不是诗的内容了,这样一来,一首赋得因为八句而在形式上完成了,而诗的内容则因为画蛇添足而不完全了。
  这样看来,用什么样的文字作诗本不足以区分诗与非诗,要在诗人写诗的态度。
  就胡适《试尝集》书名而言,那就不是一个写诗的态度。
  谈到《扬鞭集》,废名说:“我在抄选《扬鞭集》的时候,不禁起一种感想,我总觉得徐志摩那一派的人是虚张声势,在白话新诗发展的路上,他们走的是一条岔路,却因为他们自己大吹大擂,弄得像煞有介事似的,因而阻碍了别方面的生机,初期白话诗家的兴致似乎也受了打击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寂寞的事。新月派的诗人,其勤勉虽然可钦,其缺乏反省精神,也只好说是功过相抵,他们少数人的岔路几乎成为整个新诗的一条冤枉路,——终于还是此路不通行,故我说是冤枉路。”后面谈及卞之琳《十年诗草》,又说:“今天我就来讲卞之琳。我把他的诗重读之后,除了爱他的诗而外,我还有一个满足,便是,在我的讲新诗里头虽然没有讲徐志摩,并没有损失,卞之琳的文体完全发展了徐志摩的文体,这个文体是真新鲜真有力量了,那么天下为公,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呢?徐志摩的新诗可以不讲,徐志摩的文体则决不可埋没,也决不能埋没,所以有卞之琳之诗了。我现在对于新诗的形式问题比以前稍为宽一点,即是新诗也可以有形式,不过这不是根本的事情,根本的事情还是我以前的话,新诗要诗的内容散文的文字。我再一想,新诗本来有形式,它的唯一的形式是分行,此外便由各人自己去弄花样了。”废名之不取徐志摩的诗只怕还是一个写诗的态度问题,因为他太要做一个诗人了,而废名不取其诗而取其文体只怕是认同他对于新诗的开拓之功吧。
  这样讲来连胡适的《尝试集》也功不可没的。
  关于写诗的态度,《红楼梦》里有好例子,书中亦有大观园众生起诗社之热闹亦有黛玉湘云月夜联句之清欢亦有贾宝玉在贾政命令之下作近乎应制诗的东西亦有香菱学诗之苦吟,而真正一个人独自时还有写诗之必须并且写下了还把来烧掉的唯有黛玉。
  李白的诗大多迎来送往,象“风吹柳花满店香”那样的诗也真当得起一首完全的诗,灵光一闪,当场捉住,真是仙才。我总觉得李白这样性情豪放的人来疯很少有独自苦吟的时候,人家是仙,不可以作榜样的。倒是杜甫,独自时仍必须写诗。杜甫写诗的态度是值得取法的。
  谈到《冰心诗集》,废名说:“我们在以前所讲的,可以说是初期新诗。现在我们讲到了冰心女士的诗,接着还要讲几个作家,新诗算是做到第二个阶段来了,可以称之曰第二期的新诗。新诗做到第二阶段的时候,与初期新诗有什么不同之点呢?其不同之点可以说是作诗的‘意识’不同。……换句话说,初期新诗的背后埋伏了一个大敌人,即是旧诗。及到‘新诗’这件事情无形中已经被大家承认了,天下的诗人已经是要做诗就做新诗了,于是旧诗也换掉了他的敌人面目,反而与新诗有了交情了,这一来做新诗的人乃更是自由,他们固然不做旧诗,他们做新诗的时候却尽管采用旧诗的词句了。”可见新诗在第一阶段除了尝试之外也还有战斗的成分,是白话文运动的组成部分,比如鲁迅先生的白话诗,他初尝辄止,不信白话写得好诗,却用白话诗的形式来笑那种无病呻吟的白话诗了,而自称为打油诗。便是无病呻吟的白话诗亦可以是白话文运动的一部分,至少它们可以把旧诗作为诗的神圣或者严肃破除掉了,相当于今天的恶搞,天知道,他们可能真的是在那儿一本正经地尝试,这也是尝试之功的一种。象周作人先生的《小河》,今天读来也平常的很,但是用废名的话说:“周作人先生的《小河》,其为新诗第一首杰作事小,其能令人眼目一新,诗原来可以写这么些东西,却是关系白话新诗的成长甚大。青年们看了周先生所写的新诗,大家不知不觉的忘了裹脚布,立地便是天足的女孩子们想试试手段了。这时新诗的园地有点像幼稚园,大人们的理论都没有用处,男孩子女孩子都在那里跳来跳去的做诗了。”
  然后新诗的第二阶段便到了,新诗终于有些眉目,立住脚了,也有成功的范例可供参照了,白话文运动取得阶段性的胜利,而旧诗并不就败掉,原来旧诗与新诗,那真正可以称得上诗的那一部分是相通的,一致的,原来旧诗与新诗之争并不是诗之争,不过是白话文要登台而文言文不甘心式微罢了。
  今天,新诗不知道到了第几阶段了,形式真是自由欲死,千奇百怪且都不能新鲜几日,而是否是诗的内容这一点仍将是判别一篇诗样的东西是否是诗的不容动摇的标准。而一首诗,它能否成为诗中的佼佼者,则要看它是否完全。
  
  
  写到这儿,《谈新诗》只剩最后一章,“关于我自己的一章”,这书给我的启示却还没有出口,上面这些不过是跟了废名参观一下新诗草创时期的概况,了解一点历史而已,此外于我何所有。我也不满废名对于一些新诗的具体解说,一首完全的诗是无可解说的,非要解说只能是将它简单化了,对于这样一首诗,只能有所感不能有所说,比如观天,可以感其大而不能穷尽其大,而这不能穷尽正是一首完全的诗应有的气质,因此可以不必抱憾,不必硬作解说。而一首可以解说的诗,它如果就是解说的这点东西,它便不成其为完全,它便也不值得为我解说。废名当然也知道解诗之难,鉴于这是讲义性质的文章,不可能不作些解说的。对周作人先生的诗,废名可能是出于尊敬的心而未加解说,只在那一章的结尾说:“我抄写这十首诗,每篇都禁不住要写一点我自己的读后感,拿了另外的纸写,写了又团掉了。我觉得写的不好,写的反而是空虚的话。于是我又很自满足,我觉得我将周先生的诗选的很好,周先生的和平与文明的德行,平平实实,疏疏朗朗的写在这些诗行里了。我又爱好这些诗里一种新鲜气息,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还要新鲜,因此也就很古了。却又不能说羲皇以上,因为是现代的文明人。却又表现在最初的新诗里头。真真古怪,真真有趣,而且令我叹息。”我看那十首诗之可贵也只是在新诗之初而能不生硬扭捏而能如太阳光之平实罢。我对废名所选的诗也不很满意,喜欢的仅有沈尹默的《三弦》、刘半农的《雨》、康白情的《自得》、郭沫若的《赵公祠畔》、林庚的《沪上雨夜》以及冯至的一两首十四行。冯至的十四行诗吟得很有功力,废名对他的分行有些微辞依我看是没有必要的,而前面提到的这每人一首或可称之为完全之作吧,即“它是天然的,是偶然的,是整个的不是零星的”。
  废名在他自己的一章中说道:“因为讲卞之琳林庚冯至诸人的诗,把他们的诗仔细地读。等到把他们的诗都弄清楚了,乃忽然又记起自己的诗,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把它讲一讲。为什么呢?他们的诗都写得很好,我是万不能及的,但我的诗也有他们所不能及的地方,即我的诗是天然的,是偶然的,是整个的不是零星的,不写而还是诗的,他们则是诗人写诗,以诗为事业,正如我写小说。为得这个原故,我应该讲讲我自己的诗了。让我说一句公平话,而且替中国的新诗作一个总评判,像郭沫若的《夕暮》,是新诗的杰作,如果中国的新诗只准我选取一首,我只好选它,因为它是天然的,是偶然的,是整个的不是零星的,比我的诗却又容易与人人接近,故我取它而不取我自己的诗,我的诗也因为是天然的,是偶然的,是整个的不是零星的,故又较卞之琳林庚冯至的任何诗为完全了。这是天下为公的话。不过我还是喜欢他们的诗,诗是应该诉之于感官的,我的诗太没有世间的色与香了,这是世人说它难懂之故。若就诗的完全性说,任何人的诗都不及它。”
  关于“完全”废名在提到温庭筠的时候已经有所表述,不妨重引一遍,他说:“温庭筠的词不能说是情生文文生情的,他是整个的想像,大凡自由的表现,正是表现着一个完全的东西。好比一座雕刻,在雕刻家没有下手的时候,这个艺术的生命便已完全了,这个生命的制造却又是一个神秘的开始,即所谓自由,这里不是一个酝酿,这里乃是一个开始,一开始便已是必然了,于是在我们鉴赏这一件艺术品的时候我们只有点头,仿佛这件艺术品是生成如此的。”但我要说所谓“他是整个的想像”所谓“好比一座雕刻,在雕刻家没有下手的时候,这个艺术的生命便已完全了”并不成其为“完全”,这世上全手全脚的泥塑木雕多得是,它们的完全不能给人以“完全”,相反,断臂的维纳斯给人以“完全”,八十回《红楼梦》给人以“完全”,历经浩劫的残碑断简给人以“完全”,甚至,一片恐龙化石亦给人以“完全”,而一只五脏俱全的麻雀不能引起人们丝毫观感。我的意思是一首诗完全与否,在于它能否给人以无穷的联想,而不在于诗本身是否滴水不漏四角俱全,事实上一首滴水不漏四角俱全的诗一看就知道是做出来的是不自然的,它的意思只指向一处,即“作诗必此诗”,实为最笨重的东西。
  但我也不要做成的残缺,不会去说残缺如何美,事实上无穷的联想也不是残缺造成,岁月的风化与人为的毁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人直接去做一个残缺的东西呢。当年我做初中生,在美术课本上看那尊断臂的维纳斯,我的眼里是一个断臂的小像,心里却是一个完全的女神了,只是想不出她完全了会是怎样,也唯其一望而信为完全,才会对她的完全生发联想,要不是这样,街头也能见缺胳膊少腿的人,谁忍心揭起袖管对那截断的地方盯着看。
  我不知道一次一次典籍的损毁里有没有失掉更伟大的思想者,我不知道传流下来的历代诗歌是否就是当时最好的诗歌,难道曾经生成的东西里最精彩的部分都保留下来了么,但我要说,即便是一枚石斧,仍能表现一个完全的石器时代,至少它能确证那一时代曾经存在,激起后人想象与追问,星星点点的证据渐次浮现,勾勒出一条大致不失其为真实的线索,不要说一切都给穷尽了,光那些曾经存在而又湮灭的珍宝就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空间。
  废名举了他的两首诗,一首《妆台》,一首《小园》,略作解说之后他说:“那么我现在以一个批评家的眼光来分析,前一首《妆台》里面的镜子,与这一首《小园》里面的坟都是一个东西。这两首诗都是很有特别的情诗。不但就一首说是完全的,就两首说也是完全的。这就是说,我的诗是整个的。”以此我知道废名所说的诗之完全不是前文说温庭筠时的那个完全了,那样的完全适足以造成一个完整的单一用途的物件,不足以生成这样的分之亦完全合之亦完全的与生命直接相关的心灵之一点,这完全,原来分之亦不能减,合之亦不能增,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全。这就来看看这两首诗:
  
  
    妆台
  因为梦里梦见我是个镜子,
  沉在海里他将也是个镜子,
  一个女郎拾去,
  她将放上她的妆台。
  因为此地是妆台,
  不可有悲哀。
  
  
    小园
  我靠我的小园一角栽了一株花,
  花儿长得我心爱了。
  我欣然有寄伊之情,
  我哀于这不可寄。
  我连我这花的名儿都不可说,——
  难道是我的坟么?
  
  
  如果把废名比作新石器时代,那么这两首诗,一首可比石斧,一首可比骨针,它们果然是完全的,直指着废名本心。废名看来也不情愿解他的诗,他有所保留的,莫不是疯了,傻了,自己写好了诗,自己还要来解释的。一首诗指着废名,两首诗同样指着废名,这业已消逝的废名。两首诗本身所提供的信息不足以教人理解,除非读者正好也曾有过这些想头。但是两首诗指证的废名毕竟比一首诗指证的清晰了一点。我且去翻翻废名的诗集,于是有意外的收获,真是不待解而解,这也可见废名写诗的诚意了,并没有故意造个不可解。
  我反感人家解诗而现在自己也来解诗,我且做得别致一点,用他自己的诗来解他的诗。关于《小园》这一首,解起来较容易,其中花儿是一个坟,我想连废名自己也觉得突兀而不解了好些天,但是终于明朗了,他的心不曾欺他,他也不曾昧却此心,且看这样两首诗:
  
  
    栽花
  我梦见我跑到地狱之门栽一朵花,
  回到人间来看是一盏鬼火。
  
  
    坟
  我的坟上明明是我的鬼灯,
  催太阳去看为人间之一朵鲜花。
  
  
  如果相信废名诚实,这样两首诗应该作在《小园》之后,坟不足以是一朵花,称其量是个花盆吧。这还真是一首情诗,没有比这更刻骨铭心的了,爱在骨子里,出不来,死了化成鬼火,也还是那样一个爱意,不该给那所爱的人儿看看么,这样痴绝。实在也有些阴惨惨,但是明白了也就不可怕。
  关于《妆台》,也就是这个镜子的意象,废名专门有个集子,书名就叫作《镜》,收有《妆台》以及好几首写有镜子的诗。这个解起来比较难了,相互印证的诗多了些。
  
  
    灯(节录)
  自从有一天,
  是一个朝晨,
  伊正在那里照镜,
  我本是游戏,
  向窗中觑了这一位女子,
  我却就在那个妆台上
  仿佛我今天才认见灵魂,
  
  
    镜(节录)
  自从梦中我拾得一面好明镜,
  如今我才晓得我是真有一副大无畏精神,
  我微笑我不能将此镜赠彼女儿,
  常常一个人在这里头见伊的明净。
  
  
    伊
  光阴好比一面镜子似的,
  伊来了
  相思的日子圆一个虚幻。
  
  
  
    无题
  在赴死之前
  得到解脱,
  于是世间是时间,
  时间如明镜,
  微笑死生。
  
  
    自惜
  如今我是在一个镜里偷生,
  我不能道其所以然,
  自惜其情,
  自喜其明净。
  
  
    镜铭
  我还怀一个有用之情,
  因为我明净,
  我不见不净,
  但我还是沉默,
  我惕于我有垢尘。
  
  
    壁
  病中我轻轻点了我的灯,
  仿佛轻轻我挂了我的镜,
  像挂画屏似的,
  我想我将画一枝一叶之何花?
  静看壁上是我的影。
  
  
  (家藏稿改题“点灯”,全诗改作:)
  病中我起来点灯,
  好像走来挂镜子,
  像挂画似的。
  我想我画一枝一叶之何花?
  我看见墙上我的影子。
  
  
  这镜子有时便真是一面镜子,有时是世间与时间,有时是我,有时是墙壁。要知道废名是个自信对于佛道有所悟的人,因此情诗中的女郎真是一个女郎还是一个菩萨真未可知,只给予一个俗解吧:这镜子便是他了,而且是风月宝鉴,镜里有意中人的相了,海便是世间与时间吧,这人怀着意中人而想这心怀让意中人看见,这镜子便被女郎拾去了,这女郎即是意中人么,那么这是一颗顺遂之心了,何曾有悲哀,这女郎是另一个么,那么对着一颗哀心她将有所劝慰了。而废名自说道:“其所以悲哀之故,仿佛女郎不认得这镜子是谁似的。”这让我想起法国影片《芳芳》的一幕来。
  见识了这样完全的两首诗,应该对完全有所感了,其实废名在别的文章里对于完全有清晰而详尽的表述,《阿赖耶识论》现在还不曾通读,只在《佛教有宗说因果》里摘两段来说明吧,这篇文章未必能使我明因果,而让我明了诗之完全了。
  废名说:“佛教说因果就是说生死。世人对于任何事情要求讲道理,惟独对于生死之事不讲道理,亦即是世人不明因果。
  “《华严经》曰‘了诸法空,悉无自性,超出诸相,入无相际,而亦不违种生芽法。’‘种生芽法’,便是佛教的因果义。因果者,要如‘种生芽’,有种子之因,决定要生芽之果。此所谓种子,便是普通说的植物的种子,是‘种子’的狭义。严格说起来,一颗种子并不是一颗囫囵东西,而是‘一合相’,是诸多种子积聚一起,《瑜伽论》说谷麦等物‘所有芽茎叶等种子’,那么芽有芽种,茎有茎种,叶有叶种,推而言之根有根种,花有花种,种子亦有种子的种。这是种子的广义。有宗菩萨所说的种子,是指着这个广义的种子说。这个说法,据一位学农科的朋友告诉我,是科学上的事实。植物的生长,并不是由一般性的种子生出芽来,于是而根茎枝叶花果,乃是芽要芽种,茎要茎种,叶要叶种,推而言之根要根种,花要花种,种子亦要种子的种。”
  而且芽种茎种叶种们也是相互包含,因种可以生芽生茎生叶生根生花生种,因芽亦可以生茎生叶生根生花生种生芽,其他种子也如此,“试看我们栽植物,不一定是要种发芽,分根与插枝都可以生长”,这儿的种子义是对于“完全”再好不过的阐释了,一首完全的诗就得是一粒种子,不管它是芽种茎种,若因缘和合,必可生发出诗人的整部心思,一花一叶比之于树不是完全的,就其能生发出一棵树来则又是完全的,可见世人认为树完全而一花一叶不完全,这个完全的意义太浮浅了,而一花一叶仍能认出它的完全,这才是真实的完全。
  广而言之,一人只有一种人生,而他实可以有一切人生之可能,那么一首完全的诗可以推出一个人,也就可以推出所有人了,因为它不是物件是种子。由此亦可知人没有失掉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彻底失去,那些可以称得上完全的人类造物,它们消灭了么,它们必将重生,或许已经重生了。
  所要说的基本上说出来了,我知道比喻可以用来说理而不能用来证明什么,因果生死需以身亲证,证得了再来作比喻不迟,否则只是奢谈。我偶尔也写诗,而且只写完全的诗,写不完全是我手段不到,捉不住那一闪,我不写将一死物件描得面面俱到的东西,我知道我这一闪有我的整个人给它作支柱,虽然三行两行,五六七行,捉住了那一闪便不失为完全。我有这样的体验,所以这样来理解废名所说的完全,并且以此明白他种子的意思了。我这完全的诗之于因果,真是比喻之比喻。
  十月二十五日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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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22-8-22 08:50 |只看该作者
论金 发表于 2022-8-20 17:14
那是生,不是分。

种子是一合相,当然不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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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22-8-22 08:48 |只看该作者

这是我一气能呵成的最长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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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22-8-22 08:45 |只看该作者
金豆豆 发表于 2022-8-21 22:36
我好像不太喜欢这个风格的诗。。。

废名语言独特,要一个适应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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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22-8-21 22:36 |只看该作者
南狼坨子 发表于 2022-8-20 10:43
这些诗看上去不是很好懂。

我好像不太喜欢这个风格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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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2-8-21 10:31 |只看该作者


真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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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2-8-20 17:1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无蕊 发表于 2022-8-20 15:22
文末所引的种子就是物理意义上的分而不减的完全

那是生,不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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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2-8-20 17:0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无蕊 发表于 2022-8-20 15:35
因为此地是妆台,
不可有悲哀。

寄情于花,他想到坟,如寄身于坟,那是死意。
但这是他的看法,是众生颠倒而不是五指颠倒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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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2-8-20 15:35 |只看该作者
论金 发表于 2022-8-20 15:27
小园
  我靠我的小园一角栽了一株花,
  花儿长得我心爱了。

因为此地是妆台,
不可有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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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2-8-20 15:27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小园
  我靠我的小园一角栽了一株花,
  花儿长得我心爱了。
  我欣然有寄伊之情,
  我哀于这不可寄。
  我连我这花的名儿都不可说,——
  难道是我的坟么?
——————————
    如果说这首诗是完全的表达了废名那一刻的闪现,那这一刻他挺悲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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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2-8-20 15:22 |只看该作者
论金 发表于 2022-8-20 15:11
要说最根本的自由,则不要去说自由必须是什么。
分也不减的完全,必须没有物理意义,像猪八戒吃的米山,永 ...

文末所引的种子就是物理意义上的分而不减的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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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2-8-20 15:1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要说最根本的自由,则不要去说自由必须是什么。
分也不减的完全,必须没有物理意义,像猪八戒吃的米山,永远分不完吃不完,那都是精神意义上的审美。
佛法的因果,不要在文字上解释,要知道佛法的道理很多是随缘就说,文字未必能解决“完全”的意义,所以在解文说字上再努力可能就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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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2-8-20 11:17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8-20 11:07
他早期《竹林的故事》我也喜欢,到《桥》达到我喜欢他的顶峰,再往后的就只是看看了。非关他成就的高低, ...

中期可说是悟道者言,平实而【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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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2-8-20 11:07 |只看该作者
无蕊 发表于 2022-8-20 10:56
废名一生有过两次自我颠覆,《桥》是前期与中期的分水岭,《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是中期与后期的分水岭 ...

他早期《竹林的故事》我也喜欢,到《桥》达到我喜欢他的顶峰,再往后的就只是看看了。非关他成就的高低,纯粹是与我口味投不投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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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2-8-20 10:56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8-20 10:41
废名的这篇我却没有读过,楼主对评论的再评论,也是思路清晰,条分缕析,阅后收获很多。发现喜欢一个作家, ...

废名一生有过两次自我颠覆,《桥》是前期与中期的分水岭,《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是中期与后期的分水岭
第二次颠覆因为意识形态的痕迹过于浓重,显得不是又一次飞越,所以中期的废名作品是他的巅峰
敢于颠覆自我,而且颠覆得如此彻底,作家里面可能只有废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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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2-8-20 10:47 |只看该作者
南狼坨子 发表于 2022-8-20 10:43
这些诗看上去不是很好懂。

因为这些诗不是用来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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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2-8-20 10:4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这些诗看上去不是很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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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2-8-20 10:41 |只看该作者
废名的这篇我却没有读过,楼主对评论的再评论,也是思路清晰,条分缕析,阅后收获很多。发现喜欢一个作家,即使不是有心的,文笔自然而然会受到他的影响。楼主论废名的文字,和废名论旁人的文字,颇有几分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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