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小蝶 于 2022-7-2 17:42 编辑
据说,乡下拆迁快开始了。母亲又回去了一趟。这一次,除了瓜果蔬菜外,还带回来个小玩意儿。跨进家门,赶紧展示给我看,还得意洋洋的,说:“扯提簧(空竹),你会不会?要不要老娘教你玩?”
连“老娘”都自称上了?我,……这是被藐视了吗?好吧,还真不擅长。转而想起另一物什,就笑着说:“我会铲墩儿。你带回来没有?”
墩儿,川语。即:陀螺。我这里所说的陀螺(墩儿),是留存于记忆里的,而不是指尖捻搓的塑料玩意儿——这种讨巧媚好的,就像速食爱情似的,经不起岁月的沉淀。不提也罢!
记忆里的陀螺是怎么的呢?木料砍斫为圆锥形状,在锥子底部嵌入钢珠。找不到钢珠的,也有用铁钉代替,但灵活性就远远不如。
许是父亲溺爱的缘故吧。我曾有过大小好多枚陀螺,都是父亲找好木料亲手砍削出来,用砂纸打磨得圆润、光滑,又好看又结实又耐用的。大小的钢珠也都镶嵌得很好,足以在小伙伴面前显摆很久的那种。
父亲还会教我们在陀螺上绘画。陀身上是简单的花鸟图案,陀面上则是彩色的各类细条粗纹。抽打陀螺旋转的时候,花纹会呈现发散状旋涡,显得愈发漂亮起来。比起小伙伴手里粗拙的,砍得凌乱的,心理优越感简直是分分钟暴涨。
陀杆上的陀鞭是母亲着手教会的。选用花色明丽的废布条,用麻花辫的走步压紧编实了,便成为一条三色细鞭子。类似好马配好鞍,陀鞭是起增色效果的。随便绑条绳子,比之参与的成就,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童年最快乐的时光,伴随着陀螺放飞的梦想。脑补画面:三姐妹在偌大的小院子里,追着各自的陀螺,衣裙飘飞,欢声笑语。该是怎样的画面?
抱着陀螺去找小伙伴,还可以玩“打仗”:各自抽打自己的陀螺,就像威风凛凛的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看定人家的陀螺士兵,瞅准机会了,干净利落挥鞭,“砰”——完美!
要赢得战事胜利,取决于两个因素:其一,陀螺材质好,下盘稳得住。其二,玩家有技巧,碰撞之后,哪怕仄歪欲坠了,还能紧急用陀鞭给救起来。再次准备好下一轮的拼杀。
而今去想,我好像多是凭陀螺取胜的,技巧还真不敢夸口。
正自出神呢,母亲就喊:“你干嘛呢?快来啊!”好吧,老人家兴致勃勃,抱着她的提簧,要“好为人师”了!
她说,墩儿(陀螺)是木质的,老家拆得零散,没保管好物什,已经被雨淋朽了;她还说,我家空间施展不开,不适合抽打陀螺,只能全部舍弃了。呜呼,无法可想。
我只好随了母亲上楼。她抱着的提簧(空竹),很大。外形有点像哑铃。四周开洞的空心塑料盘,分两边套在中间横柱上。我在心底叹息了一下:设若老父亲还在世,凭他的能耐手艺,还能做不出来几只响簧么?
我记不清父亲做过提簧没有。记忆里好像是没有的。或许因为我们年纪小,也不适合玩提簧,才没有制作的吧?又或者是做了,但我忘记了相关情节?匆匆岁月里,我原本也不太信任我的记忆能力。
见过我三叔和小叔玩过倒是真的。是用房前屋后的青竹做出来的。他俩都玩得特别顺溜,跟耍杂技似的。旋转着身姿拉扯,半空中忽高忽低的,还能忽而就高抛了出去,再趁落下的当口轻绕绳索接住了,继续拉扯出鸽哨子似的蜂鸣。
也有大一点的孩子玩。但,能够扯出响声来的,还真不多;就算扯出声音了,也不响亮,呜呜的,时断时续。更多时候,是看见提簧被线绕住了,或者提簧脱线轰然坠落。周围是一片幸灾乐祸的笑,伴随小孩子悻悻然的尴尬、窘迫样子。
我总疑心母亲:她年纪大了,手脚也不灵便,能扯提簧吗?中间细长的棉线,不知会怎样打结呢!但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不好扫了老人家的兴致。
母亲却全无难色。只见她镇定自若,轻踩提簧一头,使之微微上翘,再把两根杆子上缚的线绕进去,然后缓缓交替抽拉棉线,将提簧拉离了地面,并渐渐稳住了簧身,开始发力带动,隐隐有蜂鸣音响。
许是太得意了,母亲斜瞄我一眼,嘚瑟说:“看见没?就这样扯的!”说是迟,那时快,啪嗒一声,提簧脱线落地。瞬间把我笑翻了。母亲也愣了。片刻之后,才也笑起来,说:“这家伙才不听话呢!喊你飞你不飞,乱掉啥子嘛!”
我有点跃跃欲试,跨前一步,伸手接过拉杆,说:“我来试试吧!”结果,一次,两次,三次,次次掉簧,甚至都没提起来。什么破玩意儿?好想一脚踹飞啊!但,没敢,老母亲的心爱物什,借我十个胆子也不行。
看母亲在一边笑吟吟的,我也有点好胜心起,寻思:我还就不信了,连一个老太婆都不如?何况这老太婆还是我老妈!
还真不行。母亲又示范了几次,讲了好几次要领。我才总算能拉起来了。但,声音是肯定没有的。反正我也没打算叫它“响簧”,就当我玩了只“哑簧”好了啊!
母亲就笑得呵呵的,大有“比起老娘,你娃娃还嫩了点儿”的骄矜。其实她拉得也不算响亮,毕竟年纪大了,力气终究不足。何况也玩不了花样。
看着提簧在母亲手里翻飞,听着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的“呜呜”声,不知何故,竟有想落泪的感觉在心底轻轻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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