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2-5-4 09:17 编辑
十五
没过多久，蔡飞就伙同郝乐乐给孙家明和徐薇创造了一个“契机”。蔡飞听说市里新开了一家“魔宫”，就和郝乐乐嚷嚷着要去玩儿。郝乐乐约了徐薇和袁媛，蔡飞则拉上了孙家明与蒋凌峰。徐薇兴趣不大，郝乐乐便照蔡飞所教说道：“孙家明成天教室、宿舍、图书馆三点一线，太不利于身心健康了。再说还能帮他和蒋凌峰破破冰。”徐薇才允了。那边蒋凌峰倒是愿意去，却不大情愿和孙家明同行。蔡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如果郑希杰追到了徐薇，就是校外的打败了校内的，外国的打败中国的，“你不能让‘小我’战胜‘大我’。”蒋凌峰是个集体荣誉感极强的人，被蔡飞抓住软肋三拱两拱，也感到私人恩怨可以先放一放。
蔡飞的点子一箭双雕，且双雕皆为孙家明而射。没成想临出发郝乐乐出了状况，说家有急事，不顾蔡飞连番抗议，硬是回家了。蔡飞只得把所有责任一肩挑，率领众人去“魔宫”。
他和徐薇想打车，袁媛无所谓，孙家明蒋凌峰却难得地站在同一阵线，说公交车一块钱就到了，何必浪费。五人在站台等了一刻钟，311路方姗姗而来。袁媛用公交卡“嘟嘟嘟嘟嘟”刷了五下，众人各找位子坐下。孙家明靠在窗边，看街景一站站后移，听徐薇等说说笑笑，觉得结队出游确有别样的乐趣。
开了一站，孙家明问蔡飞“魔宫”里是什么。蔡飞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袁媛笑道：“我在网上搜过，北京上海早就有了，也就我们这儿一惊一乍的。”上车前徐薇帮她和孙家明、蒋凌峰相互介绍了一下，蔡飞是此前有天晚上在操场那里见过的。袁媛对蒋凌峰的感觉不好不坏，“就是脸臭臭的，活像谁欠他五块钱。”对孙家明她却认同徐薇，说亲切、亲和，不嚣张；看孙家明打喷嚏，还从她的真皮小包里掏了湿纸巾给他。徐薇没好说什么，蔡飞却小声向袁媛笑道：“哎，注意一下你闺蜜的感受啊。”袁媛“嘁”了一声说：“拜托，我是那种人吗？看一个人顺眼跟看一个人对上了眼是两码事。”话虽如此，她还是难掩对孙家明的好感，给他把开了半扇的窗子关严实了。
蒋凌峰给老奶奶让座，站到蔡飞旁边轻道：“形势不对呀，搅局男还没斗倒，别又制造出个搅局女来了。真是一堆乱账。”蔡飞也有些忐忑，偷看徐薇时，她却神色如常。【小余高见：袁媛又掺和进来了？乱如麻，担心作者如何收场。】
徐薇对面一排三个位置，中间空着，左和右各有一个中年男人在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大概介于熟人和朋友之间，不搭理又不好，想聊天又没多少实质性的话说。徐薇就换座到两人当中，隔开了他们。两个中年男人同时吁了口气，油然而起解脱的轻松。【小余高见：世态人情，尽在文中。】
车到“三元巷”，五人鱼贯下车。蒋凌峰问徐薇为什么忽然换了位子。徐薇说了缘故。孙家明等都赞她心细如发。
这条街是城市的繁华地带，半数是殖民时期留下的老欧洲样式，半数是仿着那样式兴建的娱乐场所。老房子“修旧如旧”，养护得不错。孙家明看那尖角穹顶，或高大的门厅，雄伟的立柱，颇觉目不暇接。新建筑除了少些沧桑，风格是如出一辙。
到大门外，照出发前约定的，蔡飞统一收钱，各人付各人的账，否则以孙家明自尊心之强，多半就婉拒不来了。孙家明努力不露出心疼的神情。幸好是“魔宫”开张头一个月，三折优惠促销。蔡飞、徐薇也是事先打听明白这价格是孙家明能承受的，才选了这里。
蔡飞拉蒋凌峰、袁媛买票，有意让孙、徐独处一会儿。袁媛却任性不肯，笑着冲孙家明问长问短。蔡、蒋对视一眼，自去买票。孙家明对袁媛的热情招架为难，求救地望向徐薇。徐薇一笑，过来解围，却也不怎么介意。她发现孙家明和她一起时松弛自在，对其他女生则不然。郝乐乐平素的张牙舞爪他已经有些吃不消，袁媛的示好只会更叫他尴尬。徐薇据此反而增强了自信。
一位老和尚突兀地走到三人面前，托钵化缘。在这条街上，即使出现宗教界人士，似乎也该是神父才应景。袁媛皱眉，徐薇给了他十块钱。他躬身答谢，转望孙家明。孙家明见他一双长长的白色的寿眉，皱纹深深，僧袍污秽破烂，心怀恻隐，欲待接济，又苦于囊中羞涩。老和尚摇摇头说：“施主，我不跟你化缘。”袁媛说：“不化缘干吗喊‘施主’？”老和尚说：“他刚才对我有同情、不忍之心，那也是布施。”袁媛无言以对。
蔡飞、蒋凌峰买了票来，老和尚只如不见，看着孙家明说：“施主，还是别进去了，他们进得，你进不得。”孙家明奇道：“为什么？”蒋凌峰插嘴说：“别理他，一定是后面那条街上云栖寺的。”他差点儿把“装神弄鬼，招摇撞骗”八个字说出来。老和尚竟似看到了他心中所想，合十轻声说：“我也送你八个字：心量广大，犹如虚空。”说完退开，敞旧的玄色袈裟在街角处一闪就隐没了。孙家明犹豫道：“我……进不进去？”徐薇、蒋凌峰没作声。蔡飞、袁媛却左右拥着孙家明进了门说“你还真忌讳？”（老柯意见：和尚一段可用魔幻现实主义来解释，但出现在这部小说里显得怪异。）【小余高见：和尚赠给蒋凌峰的八个字极其贴切。】
“魔宫”里每间房间是一个主题。有一间乾坤颠倒，头上做成地板状，脚下做成天花板。头顶“地板”上悬空吊着桌椅茶几、书架电脑桌。蔡飞帮孙家明拍了张照，照片上的他就像头下脚上倒置的一般。又一间是3D效果，背景凸出，一本大得夸张的书籍立体模型，中间掏空，恰容一人。徐薇上前扶着“书脊”转了个身，做出提步欲行的样子，望之似从书册中走出，蔡飞适时地提点孙家明说：“这就叫书中自有颜如玉。”临近是一巨型国画的模型，框、画、诗、印宛然，只是大了十倍。袁媛袅袅婷婷过去摆了个小可爱造型，自傲兼自嘲地说“画中仙子”。
穿过装修古怪的走廊，来到“侏罗纪”。仿真的恐龙栩栩如生，只体形小了许多。周围水草丰美，水波中现出鳄鱼的头。袁媛质疑：“几千万年前有鳄鱼吗？”蒋凌峰说：“有扬子鳄。那时候恐龙是地球的霸主，但不是全部。”袁媛笑说长见识了。更向前行，蔡飞在附带的小卖部里买了薯条分给大家。孙家明吃不惯，又不便把剩下的送人，一直抓在手里，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徐薇趁大家没留意，随手把孙家明手上大半袋薯条接过去了。【小余高见：姑娘你累不累啊？唉！苏春晓是徐薇的偶像，但就此看来徐薇永远也达不到苏老师那样帅气的境界。倒是袁媛虽乍一看与其母大异其趣，实则骨子里有相似的率性和洒脱。】
他们信步往前，谈谈讲讲，累了就坐下小憩。徐薇说刚才一间“冰雪奇缘”有几分像电影《发条橙》里的场景，抽象的，舞台范儿的，怪异又冷峻。蒋凌峰就跟她请教些国外的文艺电影。徐薇推荐了《柏林，一个大都市的交响乐》、《最卑贱的人》等几部默片。她说了四五部，倒有三部是德国的，看得出心有偏向，只是稍许指摘《最卑贱的人》结尾太好莱坞化了。蒋凌峰诧异她这样的个性会钟爱德国电影，笑说：“还当你最爱《罗马假日》、《魂断蓝桥》。”蔡飞笑道：“外加《乱世佳人》。”徐薇含笑道：“我的口味比较杂。”其实是雅俗共赏，中外并蓄——孙家明这么想着，看他们三个讨论得有来有去，越发衬得他和袁媛文艺知识的贫乏，活脱一对难兄难妹。【小余高见：我要是在那里，也是难兄难妹之一。作者说文学，说电影，说奢侈品，全都信手拈来，更难得的是揉在字里行间，毫不夹生。】
几人信步而行，徐薇格外提到李安的《理智与情感》。蒋凌峰说：“不喜欢李安的人恐怕不多。”徐薇笑笑说：“不过《理智与情感》拍得那么成功，也有才女编剧的功劳——艾玛·汤普森同时还是第一女主角呢。”
拐了个弯儿，进入“小人国”，一室的小人小桌小凳小床，妙在小桌上还有更小的碗、刀、叉、勺，小屋外还有按同比例缩小的鸡、羊、狗、猫。蔡飞笑道：“往这儿一站，就有‘大地在我脚下’的豪情胜慨。”蒋凌峰推他出门说：“再待下去我们都要膨胀了。”紧隔壁是“大人国”，孙家明等往巨人、巨物中一站，立时成了“小人”。徐薇心道：“伟大还是渺小转换得这样轻易，参照物一变人的感觉也跟着变。”【小余高见：好！游戏当中有寓意。】孙家明仰头看看巨人的肩膀，再往上的头部高得看不清。有短暂的一瞬，他觉得眩晕，巨人在他心中幻化成了生活的翻云覆雨和生命的磨难艰辛，那压迫感和冲击力使他出房间时有点踉跄。
这样一间一间浏览，眨眼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尽头最后一间大家且先驻足，纷纷猜测。袁媛笑道：“有什么好猜的，进去一看就揭晓了。”徐薇拉住她说：“猜猜嘛，猜谜本身就有乐趣。”孙家明笑着说道：“那徐薇收到信或者礼物，肯定也不急着打开，就算不猜内容，光是把那种等待的过程延长了也是高兴的。”他话一出口徐薇就“哎呀”一声，她难得这么咋呼，众人都笑。徐薇脸上浮起淡淡红晕，对孙家明说：“我还真有你说的那种习惯。”蔡飞笑道：“心有灵犀嘛！”只遗憾郝乐乐没来，说相声缺了个捧哏的。蒋凌峰暗忖：“想不到孙家明也会举一反三，还有点悟性。”他原来坚持轻视着孙家明在学习以外的一切。蔡飞感到蒋凌峰的部分改观，欣喜于此行不虚。
进房之前，蒋凌峰跟蔡飞悄笑道：“刚才那番话我还有一个独到的理解：就跟两口子过夫妻生活一样，一下子直奔主题最没意思，前戏铺垫足了性生活才有质量。”蔡飞拍他一掌笑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蒋凌峰笑道：“你的铁砂掌很有郝乐乐的风范。”【小余高见：蒋凌峰这家伙还有这一面。不过也好，他的形象立体了，写大学生活也多了一个点，不然就太“素”了。现在恰到好处。】
孙家明刚巧在他俩身后不远，把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幸而女孩子不曾与闻。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自控地腮帮子滚烫。吴小梅水灵灵的肌肤，俏生生的眉眼，洋溢着少女风情的美好的身体一下子浮现眼前。【小余高见：这是惊人一笔，孙家明瞬间与我们拉近了距离。小说在内敛优雅的文笔后面，回荡着一股敢于突破禁区的锐气。】
他强行把不合时宜的念头压制下去，随众走进末一间房子。三面白墙，一块黑墙，黑墙可以移动，旁设一转盘。众人轮流随机转那转盘上的指针。徐薇转到了“雨后初晴”，黑墙一开，内层的投影上是大风大雨随即云散日出；蔡飞转到了“水到渠成”，黑墙移开，投影是一股活水顺着水渠直冲过来，众人惊笑；袁媛转到了“得而复失”，画面上是一个守财奴抱着满怀金子又“咣啷”一下消失，守财奴泪花四溅，把众人都逗乐了。蒋凌峰暗中祈祷要转一个大吉大利的，投影上是一人拉着五辆大车悠哉游哉跑来，风掀起油布一角，露出满车写满了字的竹简。蒋凌峰嘀咕：“不是韦编三绝吧？”孙家明说：“是学富五车。”话音方落，“学富五车”四字浮出。
孙家明上去转转盘时，徐薇、袁媛都屏住了呼吸。只见他随手一转，是“山重水复”。他想这个对应着“柳暗花明”，难道匿名汇款单的事有着落了不成？他本来纯粹是玩游戏，这一来来了兴致，众人也鼓励他多转几次。结果不是“鲨口逃生”就是“黑云压城”，唯有“春风化雨”算是差强人意。徐薇生怕越转越弄出坏的来，说饿了，不如去吃饭吧，才糊过去了。（老柯意见：此段模仿《红楼梦》众女抽签、占花名、念卜词，寓人物命运于游戏之中，只不过现代化了。曹雪芹频用暗示，已经伤于宿命论。本小说用此遗技，更容易拉低作品的格调。）【小余高见：你当游戏看，他就是游戏；你愿意看深一层，他就是暗示。深者得深，浅者得浅，有何不美？另外从这个转转盘的情况来看，孙家明要做成一番事业，必然还有许多波折和风浪，不过以他的毅力和踏实，加上身为主角享有的“特殊待遇”，相信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几天后的晚上，孙家明刚下了自习回来，听另两个室友绘声绘色地跟他描述美国大片。孙家明笑说票价一定不便宜。室友们就说可以办钻石卡，五折就能看了。孙家明说对于他这样百年难得进一次电影院的人，办卡不太划算。室友们想想说也是的。【小余高见：进一步写孙家明与室友们言归于好后的和谐。】
正在这儿扯闲篇，蔡飞和蒋凌峰走了进来。蔡飞把汇款单给孙家明，把两封信给另外两个室友，那是他顺手从传达室带过来的。二室友齐刷刷地敬礼，响亮地说：“谢谢班长！”蔡飞笑说“滚蛋”。孙家明看着汇款单，没有欣喜之色，反而皱了一下眉，向蔡飞说：“第三次了，始终不署名。”蒋凌峰扫了他一眼，故作不注意的样子，自己在床上看书。
蔡飞笑道：“这人做好事不留名，估计这钱也不会是不义之财。你放心大胆地用吧。”孙家明忽发奇想：“是不是你啊？”蔡飞吓了一跳道：“瞎说，你想哪儿去啦？”蒋凌峰暗自发笑，觉着孙家明真会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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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2-5-4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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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4 22: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