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回席
叉烧的酱汁,广东与北方有区别。按照酱汁来说叉烧肉其实与红焖或者红烧或者酱烧差不多。北方的酱汁以黄豆酱为基础,调和上甜面酱,豆瓣酱,这个路子是取香。广东是以柱侯酱打底,调上海鲜酱,味极鲜,味极鲜可以用蚝油或者鱼露替换。这是取肉鲜的路线。
广东叉烧肉在烤到八九分熟时,会在表面抹上蜂蜜,一是上色,二是烤出糖焦味,吃起来更有碳火炉子烤肉的风味。
蜂蜜是动物糖,用来上色比较奢侈,最好是吃它的营养而不是用来上色,蜂蜜的营养在高温中容易流失,而上色未必比植物糖好。所谓植物糖,比如甘蔗提炼出的冰糖,还有麦芽糖,椰糖等等。鲁菜上色是炒冰糖,冰糖葫芦的颜色就是炒出来的糖浆色。福建和淮扬菜一带应该是用红米曲。大豆油和玉米油也可以着色,东北菜锅包肉颜色比较黄,那就是大豆油的效果。酱也有着色效果。鲁菜里如果糖色不够,就会加些酱油老抽予以补色。
现在都是电烤炉,原来用泥炉灶烤肉,风味有地方特色。广东那边以荔枝木取火,新疆烤肉用红柳枝,山东用苹果木,碳火不同,风味不一样。
所有的名菜都首先是地方风味,然后扩大声誉,推广至全国或全世界。从来没有一道菜先是全世界都交口称赞然后再最受某一个区域欢迎。这就是人性。人性,总先是地方特色性的,然后才是世界普遍性。还是以叉烧为例子。
叉烧肉是广东名菜,然而它的叉烧酱却是借鉴了鲁菜的特点。鲁菜善用酱,其他菜系不如也。鲁菜的酱进而演化成粤菜的叉烧酱,然后进一步演变,成为日本的照烧酱,欧洲有些酱汁也多有借鉴。
再比如说酸菜。中国传统文化里善治酸菜,诗经里有诗歌唱道:
"中田有庐,疆埸有瓜。
是剥是菹,献之皇祖。"
菹,就是酸菜。可以当作祭祀典仪的贡品。中国现在常见的酸菜,北方是东北酸菜,东北腌白菜,其实在西部中国也同样流行这种做法;南方是四川酸菜,好像是腌芥菜;中部苏杭也有酸菜,腌雪里蕻。德国酸菜跟东北酸菜差不多。韩国泡菜比东北酸菜工艺复杂一些。酸菜,名字是虽然是通用的,地方特色却是非常明显的。
正是因为地方特色鲜明,从小耳濡目染,口满腹饱,所以深入心底,沉在血中,不管走到哪里最喜欢吃的还是小时候的那口菜。《晋书·张翰传》载:"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 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 。身体不舒服,官场不得意,于是想吃小时候的家乡菜。最养人的东西,才是最适合其性情的,才可能是他或她最喜欢吃的。反过来讲,一个人一直念念不忘他或她的家乡菜,那肯定是最深情的人。
人无癖不可交矣,以其无深情也。红楼梦里谁最深情,谁薄情?刘姥姥初进贾府,凤姐瞧不起刘姥姥带来的乡下菜,贾母却非常稀罕。从吃相上不难看出一个人的性情,全世界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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