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公孰 于 2021-10-12 08:18 编辑
小时候读过一些唐诗。有些诗记得牢,可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也正是因为不假思索,所以理解得浅薄却觉诗意盎然。从初中开始读诗话词话,都是古人的经典赏析之作,其中有一种叫作"诗本事",这种诗话里,遇到"春江水暖鸭先知"就追问真相,为什么是"鸭先知"而不是"鹅先知"?读到杜甫的"揭我屋上三重茅"就考证,诗圣是地主,因为他家有大房子,而且考古发现,杜甫草堂占地面积很大,地角很好,花繁树茂,所以证实他的"诗史"是地主阶级的而不是劳动人民的立场。
不假思索地唱诗三百诵诗三千,诗意盎然。以这种"诗本事"的读法读诗,诗意索然。为什么越求真,诗意越浅呢?因为,在钻牛角尖的过程中,失去诗心。诗而没心没肺,当然索然寡然。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追求"诗本事"的过程仿佛美人折枝,闻一闻香,看一看色,然后插到花瓶,插到鬓角,自以为美,其实早伤却花木之"本心"。
治史,也有类似的情况。为了追求真相,而"对任何压制反对声音的、单方面的叙述一直持有本能的抵触和怀疑",因为他或她心里难受,一直憋着,憋伤自己的本心:"如果他只把一面展示给我,但不让我看到另外的面,那么我对这一面也不轻信。"这种治史法,仿佛有人读诗遇到"春江水暖鸭先知"就追问真相,为什么是"鸭先知"而不是"鹅先知"?那种反问看起来铿锵有力,虽多又何用哉,徒伤本心而已。本心既伤,然后变本加厉伤别人,以自己为独醒而众人皆醉汉或愚·民,自以为醒,自以为独醒,于是以为自己可以美人折枝,愿怎么折就怎么折,愿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个心态是失去本心,是过度伤心,不是独醒,而是独①裁。
独醒客看着花草就想折,看见鸭先知就怒,怒而大嚷大闹,吵闹声喷出喉咙,泼出大嘴,溅出鼻孔,"鹅先知,鹅先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鹅声压倒鸭声,反正跟他所反对的独①裁没有任何不同。独醒客一面"对任何压制反对声音的、单方面的叙述一直持有本能的抵触和怀疑",一面又对那些不同调的声音贴标签,什么"总就想着找我的岔子"啊,什么"掰着我的屁股找屎"啊,而且耀武扬威,"就不怕我拉稀?"
有伤才听不得不同声音,有病才拉稀。一方面高呼"多一个盲人来摸象,多一个人发出不同的声音,细节越多,整体才能更加丰满",反"对任何压制反对声音的单方面的叙述",一方面又耀武扬威地骂不同的声音,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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