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剑 于 2021-9-11 21:39 编辑
1
这次的爆炸声非常巨大，听起来就好像发生在隔壁。半睡半醒的阿伊莎从床上一下子惊坐起来，卧室的窗玻璃上有火光在跳跃，看上去像夜色里魔鬼的眼睛。
身旁的小芙拉也跟着爬起来，惺忪中去搂妈妈的脖子，小声咕噜着：妈妈，妈妈，怎么了？
阿伊莎亲吻了小家伙的额头，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真主保佑，我们没事的，小宝贝…
S国的内战已经持续了三年，疮痍的蔓延愈发猛烈，传染了每个城镇。阿伊莎的丈夫和小儿子，去年死于汽车炸弹，那时候他们正在集市上变卖家里的家具。三个月前，阿伊莎处理完家当和悲伤，带着六岁的芙拉，来投奔迪摩城的哥哥哈桑。哈桑有一家红火的街头小店，但自从上个月有武装人员在店里打死了三个“异教徒”，他便以极低的价格变卖了自己的生意，决定筹钱带着家人逃离这个国家。
两个月前，哈桑认识了来店里就餐的埃米尔。埃米尔原来是S国某新闻机构的驻外记者，十年前加入B国国籍。埃米尔说，他这次怀着一颗“真主之仆”的心回到家乡，来救助那些被恶魔（易卜劣斯）伤害了的人——他目前是“绿马甲”国际救援组织一个小队的头目，同时还兼职B国某大传媒企业的战地记者。哈桑觉得，埃米尔是个可靠的渠道，是他们一家逃离这个国家的最大指望，所以，对于埃米尔的任何请求，他都言到必行。
2
听惯了枪炮声的小孩，很快就在妈妈的抚慰中再次安然睡去。阿伊莎却睡不着，她已经习惯了根据枪声的远近，保持着一个妈妈的担忧——爆炸声后，杂乱的枪声四起，遥相呼应，像一种诅咒世界的仪式。
阿伊莎把芙拉轻轻放在床上，又把她最心爱的玩具娃娃放在她小小的臂弯里——这个娃娃是芙拉十岁的表哥阿布，从一个被炸毁的玩具商店里“捡”回来的。小芙拉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粉红色皮肤穿着华丽袍服的娃娃，不只是因为这个娃娃和她一样漂亮可爱，还因为跟她有着一样的名字：芙拉娃娃。无论去哪里，她都要带上她，甚至，在昨天的“采访”中，她还特意举出来跟摄影师介绍它。像芙拉所在的贫苦家庭，大人从不会想到去买这么昂贵的娃娃给一个小女孩玩，所以，从拿到娃娃开始，阿布便成了芙拉最好的表哥，甚至，炸毁商店的那枚炸弹，也偷偷成了芙拉心里的一枚幸运钥匙。
阿伊莎蹑手蹑脚的下床，轻轻开门来到起居室。起居室没有开灯，一片暗淡——哈桑曾反复叮嘱家人，夜里不要开灯，以免成为轰炸机的目标。所以，内战中的迪摩城，夜里充满了黑暗和借着黑暗保护自己的哈桑们。
哈桑和大儿子阿布正一起在窗口小声说着话，阿伊莎的嫂子在另一间卧室里，哄着被吵醒的三岁小侄子。
阿伊莎低声问：“哈桑，刚才被炸的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阿丽亚大酒店！”，盯着火光张望的哈桑说，“只跟咱们这里隔着三个街区，上午你和芙拉还在那外面接受了采访呢！”
“真是不幸，埃米尔先生没有住在那里吧？”
“真主保佑，反抗军进驻后，埃米尔和他的绿马甲救援队已经搬到法伊尔大街的居民区里去了！”
“阿伊莎姑姑，小芙拉还在睡呀！”个子已经长到阿伊莎肩膀的阿布小声问道。三年前，内战未始，阿布还是个说话怯怯的小男孩，这三年里，他个子放肆的生长，胆子也变得比大人都大，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去那些新生成的废墟里探险，可以在枪声里飞跑。
“是呀，可能是白天太累了，采访中的台词总是出错，她又记不住，把她给累坏了！”，阿伊莎摸着大侄子的头说。
“阿伊莎姑姑，采访中，他们为什么非得让阿明姑父死于飞机呢，他是被汽车炸死的，对吧？！”
“埃米尔先生这样做，自有他的用处，真主保佑他，他是个好人，给了我们这么多救援物资，还在为我们联系逃离这个鬼地方的救援车！”，哈桑刚接过了这个话头，他的手机响了，正是埃米尔打来的。
“这该死的手机信号！”，哈桑换了好几个位置，才找到一个能够听清对方的位置。
“听到了吗，混蛋，哈桑...快带”角色“们到阿丽亚大酒店来...对，就是燃烧的阿丽亚大酒店...到前面的广场上来，我们需要录像...快点...火会继续燃烧一会再救援，但不会很久...另外，找个能跟你一起搬运东西的伙计...不会太重，五十公斤吧...记住，务必快点，跑起来...”，埃米尔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大声的喊着电话。
房间里已经穿戴整齐的摄影师艾利克斯一脸兴奋：埃米，我们终于要来点真东西了，耶稣啊，一件大新闻！哈哈，我们要给那些审美疲劳的大爷们一些冲击，我都能猜出来他们拍案而起的鬼样子，哈哈
艾利克斯跟埃米尔兴奋地击了掌，回过头又问：“那个罐罐安全吧？！我们要不要提前带上防毒面具”
埃米尔弯腰系好鞋带：艾利克斯，不要担心，这里供水公司的老板跟我保证过，用火烧它都不会爆炸。他不会骗我的，他还指望我们的人道主义卡车把他一家带出边境呢！我会警告哈桑那个蠢货打开阀门后快速离开就可以了。好了，艾利克斯，快去其他几个房间，叫醒伙计们干活了！哈哈，他们真踏马是群天使！
3
阿丽亚酒店外的广场，被抹了一脸灰的阿伊莎和芙拉，和其他一群“角色”围在一起，正在哭泣，带着头盔穿着绿色马甲的埃米尔，也是一脸尘土，这是从废墟里出来该有的模样。
他抱起一个哭的最厉害的孩子，在镜头前大声说：那些该死的魔鬼，轰炸了酒店，这里面住的都是妇女和孩子...废墟里都是刺鼻的气味，不知道他们在炸弹里加了什么...约翰，该死的，快给队员们准备防毒面具...
那个叫约翰的人，立刻打开救援车，当着镜头，把防毒面具一一发给救援人员，发到第八个的时候，背景里的阿丽亚大酒店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4
“埃米尔，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不会爆炸的吗？！”
“（武装人员）他们查过了，当时门口有一枚哑弹，应该是哈桑把氯罐不小心扔到了哑弹身上，引发了爆炸...哈桑这个蠢货，我让他找个有力气的伙计一起去搬，他竟然跟他大儿子，一个没有什么力气的小孩，在门口随便一丢...”
“该死，我们该怎么办，埃米尔？是我们害死了他们！”
“哑弹是政府军的，氯弹当然也是他们的，他们逃不掉这个的，艾利克斯！我们创造了大新闻，比我们预想的还无懈可击，我们将得到大资金的资助，你想象不到能有多大，我们发了，艾利克斯，等回去再也不用去住廉价公寓了...“
“闭嘴，埃米尔，混蛋，现在这里真的有人为此死掉了！她们怎么办？我是说这几位失去丈夫和哥哥的女人们。”
“带她们走吧，明天，就用人道主义物资的返程车，把她们带出去，这是哈桑那家伙的愿望。艾利克斯，你让边境上的戴尔去安排一下，他认识大人物，他专门采访他们，让他去大使馆给这些女人弄签证，告诉那些大人物，这几位是氯弹的受害者。这个很容易，他们会很高兴，他们很需要她们的痛苦，因为他们的选民们需要，她们还会是我们新闻中的主角。艾利克斯，我们是这些女人的恩人，将来她们对我们也会大有好处的，你等着瞧好了。”
埃米尔看着一脸沮丧的艾利克斯，拍下他的肩膀又说：
“得了，艾利克斯，每天都有很多人死掉，这是个意外，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在那里放炸弹...”
“去踏马的炸弹...”，艾利克斯转身走开了。
5
白色的人道主义卡车上，阿伊莎搀扶着嫂子哈斯娜，坐在角落里。哈斯娜自从止住哭泣后，已经恍惚了两天，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旁边的芙拉，把她的玩偶娃娃，拿给三岁的表弟玩，表弟用几颗稀疏的小牙，狠狠地撕咬着娃娃的头巾。
芙拉低声问沉默的妈妈：妈妈，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很远的地方！”
“在那里真主还会保佑我们吗？”
“真主指引我们去的地方，他都会祝福。”
阿伊莎低下头吻了一下不再说话的小芙拉——现在，真主是她们的唯一话题了，其他的所有，碰起来都会痛。
小男孩终于把芙拉娃娃的头巾咬了下来，但那个粉红色的天使，依旧保持着微笑，看不出一丝该有的怨恨。
6
埃米尔躺在沙发上，喝着他们队友偷偷带来的威士忌。
整理完摄像仪器，艾利克斯点燃一根香烟，坐到沙发的另一端：“我说，埃米尔，你离开你的真主已经多久多远了？！”
“得了，艾利克斯，跟你与你的上帝一样远！哈哈，艾利克斯，我们是同一种人！你知道的！”
“愿你的真主宽恕你的威士忌！”艾利克斯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哈哈，艾利克斯，我从没有奢望宽恕！我倒是希望有一天，火和魔鬼把我们这些叛徒一起带走！”
“我是说，我们，所有人！”——喝完一口酒，埃米尔又一字一句地补充了这句话。
此时，一架战机的怒吼正掠过城市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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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9-11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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