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晚上，难得地和家人一起散步，妻子用背带托着儿子，母亲背着小侄子。从母亲那里接过小侄子，刚放到背上没多久，妻子不乐意了，埋怨我不知道抱自己孩子，也不知道心疼她。在父母面前我压着火气，回来路上就爆发了，骂她不懂事，偶尔来看下孩子，还要惹长辈不开心。
她不甘示弱地列举罪证，比如她妈在家里时，我从不洗碗，我妈在家里时，我总是抢着洗碗；她以前怀孕时上卫生间关个门，我都会抱怨响声太大，担心吵到隔壁房间我的妈……总之，我就是个加了引号的大孝子。
大孝子这顶帽子戴到我头上，确实值得讥讽，因为我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有多孝顺，相信母亲同样如此觉得。我总让母亲生气，失望，从过去到现在，如同木匠弹出的墨线，有迹可循。
小时不好好学习，老看闲书，半夜偷偷溜到隔壁人家看电视，种种恶习，哪怕被揍得半死仍然不思悔改。最过份的是小学刚毕业那年，暑假里，不知因为什么，母亲对我祖父发了脾气，我梗着脖子对母亲说：“你现在怎么样对爷爷，我以后就怎么样对你。”且在好些天内，跟母亲“做冤家”不说话，如同黑白无声电影。所以每次挨揍之际，耳畔常常回荡着母亲的经典台词：你这不孝的东西！
母亲只生了我们三兄弟，很想要个女儿，后来经大姨介绍领养了一个。可我这妹妹从小顽皮不懂事，跟我一样经常挨揍。有时她挨揍之际，我会站出来阻拦，甚至如同武林高手那样空手夺白刃，在棍子距离妹妹头顶三寸时，稳稳地抓住棍子，并怒吼一声：你是要把她打死吗？母亲愣愣地看着我，并没有趁机连我一块儿揍。
那时我很苦恼，甚至幻想置换一个不会打我骂我的母亲，后来才慢慢明白，母亲脾气如此暴烈，或许跟跟她不幸的童年，以及结婚后曾经走过的艰难日子有关。记得小时候看母亲和父亲一起打麦，就是把收割了的麦子一下下往木桶边缘砸落，让麦粒滚落桶内，有时打着打着，母亲和父亲便会吵起来。我曾经问过母亲，她微笑着说：那时不知道苦日子何时到头，当然容易吵架。
那个年代确实艰难，而且母亲和父亲的家庭成份都不怎么好，一个国民党官员女儿，一个富农儿子，凑在一起就是无助。母亲性格又很要强，受不得别人欺凌，所以经常跟村人吵架。她还喜欢打抱不平，见到我那性格软弱的三伯母被一对母女上门欺凌，她把手头农活撂下，跑过去助阵，放下狠话：别说一个人，就是我家一头狗，你们都不要欺负。
后来我老大难，迟迟未婚，一直要强的母亲才要强不起来，总是委托亲朋好友说媒，便是菜市场见到陌生人聊天，也会挤进去插话，大意总是这样的：我有个大儿子还没有成家……看到我时，母亲唉声叹气，先抱怨自己都快变成神经病了，然后数落我的不孝。
有一年，母亲吃饭胃不舒服，会疼，怕得了什么病，又不肯去医院，只愿到小诊所检查。母亲神情紧张地躺着，任凭长长的胃镜爬进口腔，目睹她难受的样子，我忍不住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似乎这样能够传递一点力量，使她镇定下来。结果没啥大问题，吃下一些药物，却也不见好转，后来我从堂兄那里弄来一副豪猪肚，母亲服食之后，居然摆脱了胃疼的折磨。
母亲向来要强，在小诊所流露出来的软弱无助，非常罕见。那一幕总是挥之不去，也叫我明白，天下的母亲，有伟大也有平凡，她们都是肉身凡胎，只不过面对子女，都愿意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们。
母亲年纪渐渐大了，我有心去疼惜，却经常说错话，做错事，真是不孝得很。
今天母亲节，我什么也没有带，只是吃饭时假惺惺问了一句：妈你今天过节，不喝点饮料？母亲摇头，却很高兴地跟我说起关于我儿子的点点滴滴，她说：你儿子说话真早，会叫妈妈了。果然，在妻子与母亲的逗弄下，小家伙咿咿呀呀之余，有两个清晰可辨的音节：ma~ma~
母亲说话喜欢铺垫，题外话能绕半天，经常被我无情打断，大家都很忙，划重点才是王道。可是今天我暗暗决定，以后应该耐心点听母亲说话。
不管她说什么。 |
雷达卡
发表于 2021-5-9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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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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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10 07:16
发表于 2021-5-9 18: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