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打手 发表于 2021-5-2 23:50
婚礼是在五月的一个周末。不冷不热宜婚嫁宜宴请。以方言和李森的关系,自然是伴郎里的一份子。早早地在香缇 ...
李森的婚宴是中式的。虽然由婚庆公司照着时下流行的高端流程走,有大的花园,有扎着蝴蝶结的白色厚垫靠背椅,有数不清的花束花拱,有老丈人在红毯那头挽着新娘过来交接的仪式,却免不了俗地收份子钱,酒席也是清一色的好意头菜品。新郎新娘照样一个桌一个桌挨着过来一一敬酒。
李森家里人多,乐娜家也不少,拉拉杂杂地到处都是人。如果不是有伴郎伴娘护着,一路敬下来,还没喝到半轮,就能喝倒。
乐娜换了婚纱后在两个做伴娘的小表妹的帮助下又穿起了织金的龙凤褂,一时她母亲在旁又不免落了老泪。乐娜倒是一点触动也无,伸了脸微闭了双眼由着化妆师给她扑粉补妆。耳里听到一声,好了,方撑开了眼。两个伴娘一脸羡慕,齐声赞她样貌生的美。
乐娜嘴角抿出一个礼貌的淡笑。对其中一个小表妹说,我的手袋呢。另一个小表妹眼明手快地从一旁桌子上拿过手袋来,递到她面前。乐娜接过来,从手袋里摸出手机,滑开,有好几条新留言。她顺手拉开,眼眸子微动,直接点开其中一条,幽幽的头像下浮着俩字,到了。一贯的言简意赅。
乐娜也没回话,按了退出键后把手机放到手袋里。起身说,我这是妆上了的,瞧着是好,你们是没见着那一管口红一支眉笔就能大日头底下出来晒的美人儿。人家那才是生的好。
俩小表妹只道乐娜是谦虚。家族里出了名的相貌好,追求者不说绕地球一圈,那也是能堵死春熙路的级别。笑着说,还有这样的,别是神仙姐姐吧。她们那个年纪,追星追的厉害,也只会追星。
乐娜笑了下,等会儿见着不就知道了。说着踱到镜子前,瞧着里面披金戴银富丽堂皇的另一个自己。化妆师是李森花了重金请来的,春熙路上的一把手。身上的龙凤褂是自家亲娘请了有名的凤梧局绣工花了几年功夫绣的。今时今日的她,无有一处不是奢华的,精美的。偏偏她就是想要让小表妹去瞧瞧,那个到了的人。
倘或是小表妹见着了来人还是能赞一声今儿个新娘子相貌实在是好的话,那倒也对得起她在那么一处暗沉的楼道里敲开一扇已经不多见的铁皮门。
敲起来咣咣做响。
乐娜又打量了几眼,确定后方转身,对小表妹说,我喝不得多少酒,待会儿全靠你们了。
乐母一旁牢牢叮咛,少喝点。能不喝就不喝。都是家里人,不会说你什么。
乐娜冲她爱娇地说,知道了。你姑娘又不傻。说罢转身走到门口,深吸了口气,宛如奔赴战场似得,拉开了门,仪态端庄地走了出去。门外,是八十八桌的亲朋故友,和一个她既想见又不想见的来人。
但她还来不及给两个小表妹介绍,就听见李森身旁的伴郎方言有些变调的声音。谷闻?
谷闻定定地看着指着她喊的方言,回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方言的耳鸣还未彻底消失,在一片如旷野一般的高频音营造的无声境界里看着那张多年未见的面庞,心里一片寂寥。他楞楞地说出这么些年一直勤练不辍的台词,你怎么在这儿?可能是酒喝的多了,他激的毛孔都立起来了。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摸了把脸,想抹掉一些酒意。但他喝的实在太多了,白的红的啤的,混着喝了快有五十来桌了 ,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出了幻觉。
实在是太想这个人了。太想了。想的他都不愿想起来这个世界还有这么个人儿。有那么一瞬,他忽然委屈地想哭。原来是要喝这么多酒才能见到这么个人形啊!五十五桌。没有一口是掺了水的。一口一口就这么灌下去。
方言说,这么些年你死哪儿去了?
谷闻轻巧地一笑。死你眼皮底下了呗。
方言这会儿才确信,这不是幻觉。那个笑,他以前从来没有在谷闻脸上看到过。
或者说,十六岁后,谷闻就不再笑了。
刚来大院时的谷闻也是不苟言笑的。从早到晚都是板着小脸,死气沉沉地从门洞里走出来,一路垂着头,死气沉沉地走到学校,走进班级。了无生趣地把书包塞进课桌,又慢吞吞地把书包从课桌里抽出一点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文具盒,和一本书。百无聊赖地把书打开,随即定定地盯着眼面前的书。如老僧入定般。
她什么时候笑的呢?方言有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一年级上学期末尾。又好像不是。是为了个什么事。是个什么事呢?方言又想不起来了。反正是笑了。很浅的一朵。还很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