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曹雪芹走过的地方 [复制链接]

墨巷寻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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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4 23:41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墨巷寻璁于 2021-4-4 23:55 编辑

像往常一样，日头刚偏西，曹雪芹便离开了蒜市口的家。在迈过门口门槛的瞬间，他习惯性地捏了捏系在腰间的布袋，感觉裹在里面的文笔纸张还在。生活的困苦与创作的艰难，并没有让爽朗风趣的曹雪芹低下头，反而激发了他创作《风月宝鉴》的热情。在大的脉络和框架清晰之后，今天他想到养石轩坐坐，与好友喝点小酒儿，聊聊天，寻找一下刻画细节的灵感。

穿过一段熙熙攘攘拥挤嘈杂的人群，曹雪芹徐步来到崇文门前，他自顾自地走着，竟然没有理会到门卫和他打招呼，在一片诧异的目光中，径直穿过城门，走向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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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曹雪芹在沉思中缓过神来，已到东单牌楼，牌楼额曰“就日”（1）两字清晰可见。过牌楼，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东单北大街两旁的商号鳞次栉比，浓郁的京味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风味小吃的香味混杂在一起，飘荡在大街的每个角落。曹雪芹知道，自己的兜儿里不要说碎银，就连一个铜子儿也没有，任凭商号的伙计们大声地招呼，他也不会为之所动。想当年，在江宁，秦淮风月的山珍海味自己都不屑一顾，何况这种露天的地摊儿货。没想到，时过境迁，路边的小吃竟成了难得的美味，美食的诱惑让曹雪芹感到饥肠辘辘。他小心躲避着大街上络绎的行人，还不时提防着擦肩而过的马车。衣衫褴褛的他，混迹于行人之中，谁也不会料到，这位衣衫有些褴褛的爷曾是江宁府锦衣玉食的随园（2）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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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市东口，丁字路口有一座挂着“有求必应”匾额的二郎庙。庙极小，只有小殿一楹。建于唐贞观早期年间，雕梁画栋十分精致。曹雪芹抬起头，想看一眼传说中富有神秘色彩的回光返照（3）。随即，又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面露苦笑，没想到自己浑然忘记了时分，现在不是晓日初出而是日落西山，时间不对，哪里还会产生什么奇景。曹雪芹不由地转头向西，中和殿的鎏金宝顶在残血似的晚霞映衬下，淹没在远方的模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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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紫禁城，曹雪芹五味杂陈。祖上因战功而从龙勋旧（4）。曾祖母乃康熙的“吾家老人”，并赐有御书“萱瑞堂”的匾额。祖父曹寅是康熙的伴读与御前侍卫，俩人为名副其实的发小儿，情同手足，曾联手除过鳌拜，以至于大多数密奏的内容都是君臣二人闲聊的家常。江宁织造是令人垂涎欲滴的肥缺，但是，在曹氏家族，三代四人垄断江宁织造之职位长达一个甲子，康熙六次南巡四次驻跸江宁织造府，恩宠一时无两，终成“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五品的荣耀已经笼罩不住曹家的光环，如日中天的江宁织造，已可与两江总督分庭抗礼。

因与皇室的通家之好，致使荣宠至极成为名门望族。上有皇帝给遮风避雨，下与太子、众皇子私交甚笃，曹家显赫一时，江南有所名望的绅士名流都频繁出入曹家的大门。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世事难料，待富有心计的雍亲王继承大统，打了曹家一个措手不及。对于同为太子党的盟友雍正而言，曹家的底细如何他是清楚的。作为康熙的嫡系、太子的拥趸，曹家对九龙夺嫡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雍正出手了，直击江宁织造府巨额亏空的命门。为了先帝，为了朝廷，为了大清万里江山的稳固，曹家把家底都豁进去了，这苦跟谁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曹家因骚扰驿站被名正言顺地抄家了。屋漏偏逢连阴雨，弘皙逆案的诞生，曹家彻底失去了东山再起的希望和机会。自家也就是一介包衣，承蒙皇恩没有斩尽杀绝，少留房产以资养赡，在蒜市口给留了17间半房以作续命之用。八爷、九爷又能怎样呢，还不是成了阿其那、塞思黑，那可是雍正的亲兄弟万人敬仰朝廷的亲王啊，想到这，曹雪芹闭上了眼睛，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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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庙太小了，庙里连供桌都摆放不下，香案摆在了庙外的街道上。两只哮天犬守在小庙的两边，一南一北，紧盯过往行人，看管着门户。曹雪芹蹲下身来，审视着不离不弃的哮天犬，联想起自己的家奴，因家势衰微而落井下石，不由地长叹一声:“这世道，人不如狗啊！”

二郎庙北面紧挨着的便是勾栏胡同，养石轩就在于此。走进胡同没两步，曹雪芹便站在宽敞的胡同中间，往深处凝望，趁机调整一下心情。日落时分的胡同非常幽静，极少人走动。他深吸一口气，空中淡淡的胭脂香味沁入心脾，前面不远处便是京师青楼界最著名的花厅。花厅绝大多数的窑姐儿都是犯罪官员的妻子或女儿，琴棋书画，造诣非凡，琴瑟和鸣，技惊四座。天还没有黑，花厅二楼的走廊已提前掌了灯。

曹雪芹不止一次打此路过，每路过一次，他内心的负疚感就加深一层。家被抄的时候，只有三对家奴跟随进京，其余的都各奔东西不知去向。自己的生活尚且如此，何况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姊妹们呢，假若柔弱的姊妹也沦落风尘，岂不是自己害了她们，罪孽深重啊！多情的他眼眶不由地发热，曹雪芹意识到骨子里的傲气已阻挡不住凌乱的辫稍落霜；心再高，无望的前景也弱了公子风范。

楼上女子明眸里流露的哀怨，曹雪芹是见过的，那是楼上楼下俩人四目相对的一瞬，曹雪芹从中读出了可怜与无助。女人是水做的，是世间最灵动的，却做了肮脏男人的殉葬品。义愤填膺的他想用最极端的创作方式，来刻画社会的残酷无情，去冲击社会的道德良知。“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曹雪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而心却在颤抖流血。

“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敦诚写给自己的诗，曹雪芹心里清楚，是在劝勉自己，放弃那些虚无的徒增负累的荣华富贵，在艰难困苦中坚持自己，把发生在大家身边的故事记录下来，给后人以警示，尽快让《风月宝鉴》问世。曹雪芹对敦诚的话深信不疑，因为这世间没有人比敦诚敦敏兄弟俩跟自己更亲近的人了。三个人多少次在右翼宗学的古枣树底下，纵情畅饮，谈古论今。

天已朦胧。各家各户门口的灯笼都已点亮，饭香飘溢。曹雪芹加紧步伐向胡同东口明琳明义他们家走去。

夜已深，大家的谈兴正浓意。我站起身，走到胡同的中间伸了一个懒腰。张松涛老师见状，便说：那一年，曹雪芹拐弯进来，就是从你站的地方走的，现在你站着的就是曹雪芹走过的地方。

注：

(1）就日：两字取典于《史记·五帝本纪》:"就之如日，望之如云"。是歌颂尧帝的。

(2）随园：随园位于南京五台山余脉小仓山一带，为曹雪芹祖父曹寅所建，是著名的私家江南园林，清代江南的三大名园之一。

(3)回光返照：燕京小八景之一。燕京小八景包括：银锭观山、东郊时雨、西便群羊、南囿秋风、燕社鸣秋、长安观塔、回光返照、西值折柳。

(4)从龙勋旧：曹家是正白旗，旗主为多尔衮。清朝入关时实际的领导者是摄政王多尔衮，曹家祖上跟随多尔衮入关，故有从龙勋旧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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