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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岩大声的叫喊,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嘀咕声。卧室门被人推开,客厅里的人都看着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熟悉的不熟悉的,曾经都是亲人,自己家族的,木棉家族的,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都像是突然得了红眼病,肿肿的,充血的,怜悯的,怨恨的。
石钟锋站在窗前,背着手,手指间的烟正冒火。石钟秀坐在椅子上,两个侄女在身边扶着,身体一摇一晃的,嘴里唠叨着木棉的好,她的思念和不相信,憔悴得不成人形。眼里干涸得象六月的旱土,头上箍着一条毛巾,目光呆板的看着石岩。
大家见石岩出来,那些呆滞的目光一下子泪如泉涌,人们呼啦一下分成了两派。石岩摇摇晃晃走在堆满烟蒂的客厅,没有人和他打招呼,只是这样看着他,看着他象喝了酒的醉汉在人群中摇摆着向前走。“木棉呢?木棉在哪里?木棉在哪里?”石岩望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询问着,他们的目光只要一接触到石岩的眼睛,立刻避开。没有人回答,保持沉默。
“请你们告诉我,好吗,我想知道,木棉在哪里?”石岩支撑不住,颓然的坐在了烟蒂上。大堂姐过来扶他,石岩摇了摇手,自己爬了起来。
“爸,你告诉我,木棉在哪里?”石钟锋转过身,“你完全清醒了?”“是的,我清醒了。告诉我,木棉在哪里?”
“在医院的太平间,她已经死了。两天了,你醒了,就由你直接和木柱谈,看怎么安葬木棉。”石钟锋转过身望着木柱:“木柱,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对石岩说吧,我想,石岩会答应你们的所有要求的。”石钟锋说完又转过了身,默默地看着窗外,不再多说一个字。
石岩没有说话,一步一摇一晃的朝门口走去。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有点生气。全家人都坐在家里哭泣,却说木棉死了。他们是把木棉一个人留在了医院,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太平间。石岩是不可以这么做的,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回了家。曾经的笑脸都变了,那么的冷漠,那么的憎恨着他,这是他从所有的木棉家的亲人眼里看到的眼神。石岩顾不了这么多,他只想从医院把木棉接回家。木棉不会死,她已经吓唬过他这么多次了。他是她的丈夫,他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个冰冷的世界。他得赶快去医院,他得把木棉抱回家,他会给她温暖,他会让她再次发出恼怒的哭泣。不管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像现在,这么不近人情,这么的残冷,让她一个人孤独。
“我还没有说出我们的要求,你就想逃?”木柱站在门外,见石岩往外走,怒声问道。
“这还用问吗?我当然是去医院照顾她,然后接她回家。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让她一个人留在医院?还好天气晴朗,她最怕打雷下雨了。”石岩边走边说,毫不理会木柱那可以杀死他的目光。
“你已经没有资格去看她了!你把她逼死了现在居然假惺惺的说要去照顾她?我们还是商量木棉的后事吧,不要再在这里装疯卖傻了!如果你对她有一点点怜惜,就不会让她带着伤痕这么年轻就死了!我不知道你们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硬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打死!我希望法医验证一下,看她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伤。”
石岩只感到万箭穿心,知道纵是费尽口舌,他们也不会明白他的心。木柱怎么说他都不生气,他只想快点去医院。他们现在不会相信他,他才是最关心木棉的人。木棉根本就不会死,也不需要什么法医验证了。
“你们不会了解,木棉总是爱开这样的玩笑。不信,你们跟我去医院,只要我对她说几句话,她就会扑哧笑出声来,每次都是这样。我怕我去晚了,她真的生我的气,那就真的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石岩没有停下来,木柱几大步跨过去拦住石岩。
“你不要再伪装了!你如果坚持要去也可以,那么你现在穿上孝服,戴上孝冒!”木柱毫不留情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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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岩茫然的看着木柱,眼里露出鄙视,心里突然明白过来,木柱这么说,似乎已经不再把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当一回事了。石岩痛苦的认识到,或许木棉真的不在了,真的已经离开了他。
不禁大声喊道:“什么孝服?什么孝帽?大哥,木棉是我的妻子。她现在只是赌气吃了药,我当然应该把她接回家。我明明在医院陪她,为什么我们都回来了,却把木棉留在医院。你们真是糊涂,让她一个人呆在医院,连我爸都跟我开玩笑,说她在医院的太平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更应该去陪着她!”石岩不像是在演戏,木柱没有再拦住石岩,让他下了楼,在身后喊道:“小子,你听好了,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会把木棉接回来的!如果没有接回来,那你就得按我说的去做!”木柱冷冷的抛过去他想怎么惩罚石岩的要求。
“我会把她接回家的,这是我的家事,我当然应该这么做。”石岩喃喃的自语着。
石岩来到外面,阳光明媚,光线太强,睁不开眼。外面的东风徐徐吹来,给这个炎热的夏天拂去了些许热量。向伟和孟头坐在石级上,两个人正吸着烟,见石岩出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怎么下来了?”孟头点燃一支烟送进石岩嘴里。
“我知道你们会在外面等我,还是你们了解我。走,帮我去把木棉接回来,她一定等得不耐烦了。”石岩看着孟头和向伟:“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们也不帮我?”
孟头听石岩说着话,知道他还处于极度的矛盾和对事实的抗拒之中,知道他处于半清醒状态:“石岩,你必须明白,木棉已经不在了,她死了,你明白吗?两天了,你们两家正折腾得一塌糊涂。你应该清醒一点,面对现实,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样。石岩,你不要说接木棉回家的事了,这是不可能的。我们陪你去医院看望木棉,和她告别,你听得懂吗?”
“是你们不懂,你们也不懂我?我说的是真的,木棉肯定没有死。走吧,向伟,孟头,等你们见到木棉了就会明白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有办法让她醒过来。”石岩拉开车门,说道:“向伟,如果你不开车,那我自己开车过去。”
向伟连忙走进驾驶室:“我来,我来,你去后面坐。孟头,你看着他,他必须看到了现实才会清醒过来。”向伟启动引擎,孟头走到石岩身边,“石岩,向伟说得对。你应该相信我们,你现在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你要接受事实。木棉死了,你肯定是难过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这几天你父母不好过,木柱把农村的一些不合理的要求都搬了出来,都等着你去解决。”孟头小声劝道。
“是啊,你如果不站起来,可能会闹得不可收拾。唉,人情冷暖,物是人非。我们做朋友的,除了希望你想开点,更希望你好起来。”向伟关切的说道。
“唉,你们还是不肯相信我。什么工作,什么人事变迁?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我爸爸和木柱的事。如果我因为他们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七七八八而耽误了去看木棉,那才是无法挽回的损失。你们或多或少应该知道,当初是他们安排了我的一切,我和木棉的结合,还不如说是他们事业的结合。现在木棉出了一点问题,他们不是想办法让医生好好的治疗,反而像是要推卸什么责任似的。我管不了他们想什么,但是我只知道木棉现在是我的妻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不会弃她不顾。木棉虽然爱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生命。但是她很率真,我们已经消除了误解,说好了以后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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