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蓉儿 于 2021-3-26 14:17 编辑
《浆果的语言》,带着浓浓的大自然的气息:“从黑土里钻出许多东西”、“白山松雨”、“月光照亮蒲草丛”、“弯路上的野花”、“白桦树皮”、“泥巴之歌”、“与梨花重逢”、“日光洒满羊草山”、“下野地”、“站在水缸里的草”、“野果穗”、“井塘古村的落叶”、“林中木屋”……
植物的味道扑面而来。清新幽静的原始丛林,日影斑驳陆离,树冠交错,草尖上摇曳着晶莹的露珠,跳跃着七彩斑斓的彩虹,花香鸟语,鲜活的生灵四处奔跑……
这本散发着清新的大自然味道的散文集,会慢慢把你带到一个绿野仙踪的世界,目睹一场小生灵们的狂欢盛宴,一截枯木上的生命本源,阳光下日渐衰老的生灵,它让人回归宁静,恰如一株植物,安静地看着自己慢慢变老……
自然文学的三个主要特质:强调土地伦理,放弃以人类为中心的理念,强调人与自然的平等地位,呼唤人们关爱土地,从荒野中寻求精神价值和生命的意义;强调位置感,即人的生存位置是人类必须思考的问题,应该高于种族、阶层与性别,而于大自然中处低,尊重其他存在;具有鲜活生动而清新的自然风格的文学形式和语言。
自然文学的表达方式是以第一人称为主,以写实的方式来描述作者由文明世界走进自然环境时身体和精神的体验。正如朗吉弩斯《论崇高》中所说:“大自然在我们的灵魂中种下了一种不可抗拒的爱,使我们爱一切崇高的东西,爱一切比我们更神圣的东西。当我们观察整个生活的领域,发现处处皆是绝妙、伟大和美丽时,我们就立即明白了人生的目的。”
从庸俗的事务中脱身或抽离,回归到大自然,与小生灵们对话,观察更多自我以外的细微绝妙之处,享受大自然赐予的一切美好,阳光雨露、花草虫鱼,与时俱动、随顺自然,精神融合于天地间,不造作、不评判、不破坏、不干预。心,松坦自在,人,谦卑慈悲。
调服自心,去除偏见和习气,舍弃自我,众生平等,自然划一,回归虚空。这是道家“无为”“心斋”“坐忘”“抱朴”“守一”的虚静审美视觉和佛家“无我”“空性”的智慧,也是自然文学特质之一“强调土地伦理”的内在含义。
20世纪的自然文学作家利奥波特在威斯康星州一个被人遗弃的农场里提出了“土地伦理”的概念,呼吁人们培养“生态良心”;艾比则在没有人烟的西部沙漠中提出了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新模式:对立—妥协—平衡;威廉斯则在盐湖边呼吁人们视荒野为一种情感,像热爱一个人那样去热爱荒野。在当代自然文学作家的心目中,人与自然不是“我和它”的关系,而是“我和你”的关系。他们认为已经没有一个单纯的自我,只有一个与所生存的生态环境融为一体的自我(self-in-place)他们信奉的不是“优胜劣汰”,而是“共生主义”。(参见《西方文论关键词》)
正如《浆果的语言》中所写:“我记录下每一种植物的名字,记了满满一大本,还有丛林中飞舞的蝴蝶、奔跑的麋鹿。在疾驰的旅途车上或者懒洋洋的闲暇时光,我一遍遍地温习这些名字,像对待最亲密的朋友那样记牢,放入大脑的储藏室里,像食物一样伸手可取。”(《北斗星在拂晓前闪烁》)“一到春天,便会从黑土里突然钻出许多东西,除了灌木丛,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丁香的气味比较冲,混合着风吹过来,吸多了会让人头昏。而阳光在春天总显得苍白无力,经不住一点儿风吹,斑驳的光点在路边的草尖上舞蹈,仿佛草尖上正在上演一台歌舞会。”(《 从黑土里钻出许多东西》)
回到大自然,回到最宁静的内心深处,去除杂念、脱胎换骨、轻灵内心、澡雪精神……这种通过“无我”的智慧重新找到自己的感觉很奇妙,而往往它是与植物、动物所在的大自然紧密相连的。惟有在大自然中才能找到自己最舒服的位置,因为没有位置就是最好的位置。
大自然向阳而生,有很强烈的生命律动,“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这种大美就是自然规律。此时的“自我”不是那个世俗中的“自我”,而是通过“忘我”和“无我”找到的最本真最原始的“自我”。大自然中的“我”没有边界,处低谦卑,充满敬畏之心,人的精神位置不再重要,于自然中完全隐身或交付,这种隐身带来的是真正的快乐。
自然文学特质之二:强调位置感。着重探讨人的生存位置。文学即人学。但在自然文学作家的笔下,人作为主人公的形象被完全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对农村和荒野的描述,这很像哈德逊河画派“以自然为画布”的风格。哈德逊河画派的作品中常常会有一根折断了的树干,作为该画派的主要特征之一,是被托马斯·科尔称作“提醒物”的东西。它提醒人们生命是脆弱的和短暂的,只有自然和人类心中的神灵才是永恒的。该画派另一个特点是人被置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但人却不因此被淡化,反而与自然更为强烈的融为一体,被美丽壮观的景致烘托的更为突出。正如艾比面对孤寂的沙漠所发出的“人有生有死,文明有兴有衰,唯有大地永存”的感慨。周蓬桦的散文中,一截被雷击或被人为破坏的腐朽树干经常出现,它提醒读者生命的短暂,生死相依,然而,这截树干让人思考的并不仅仅是死亡,而是有关生与死更深邃的话题:
“在这片人迹罕至的白桦林中,我们发现了一株被风吹倒在地连根拔起的白桦,它的树身上有被松鼠咬啮的痕迹,有被暴风雪猛烈打击的痕迹。烈日吸走了它的水分和汁液,野兽曾经朝它身上泼洒污水,不知是哪一年的山火焚毁了它的根须,树干也开始糟烂腐朽。它死了,从植物学的角度而言,它已经没有了生命感知,没有了担忧和生之苦痛,但它的树皮依然光滑鲜亮,可以制作一百只灯罩。”(《白桦树皮》)
自然文学作品中留下的,不仅仅是作者的笔迹,还有作者的足迹。自然文学作家会有一方自己熟悉的土地,即位置感,比如梭罗的瓦尔登湖,蒋勋的池上,周蓬桦的白山、沙河镇等。同时,自然文学作家笔下几乎都有一幢森林里的小木屋,或海边、湖边的小房子,象征着人最恰当的生存位置是回归自然本初状态,具有原始质朴的生活美感,与天地合一,是一种心灵的回归和灵魂的皈依。
“如果用一幅中国画将我的白山住所勾勒出来,大约是一幢简陋的砖瓦房,门前是一片稀疏的白桦树林,背景是远山云影——这曾经是一幢守林人的小屋,经过一番改造装修,成了专门为游人准备的出租屋。” “打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白山是个很邪性的地方,这里所有堪称神秘的现象不能按照常理判别。”(《白山栅栏》)
远去的童年,消逝的村庄,古老的乡愁,惆怅的回忆。这所有的一切,既贴近自然与本真的温暖,又有着一个人根深蒂固的对于过去一切美好往事的怀念,这是人找到自己的生存位置的必由之路——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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