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灭灯退魈 于 2021-3-25 17:38 编辑
那天到小餐馆吃饭，人太多，我点了菜，准备打包，半天不见厨师张罗，一生气，决定重起锅灶：自己做饭。这饭，以前也曾做过，然而不能长久，放弃的理由很多，如油烟会影响食欲，做饭琐碎麻烦，且浪费时间，等等。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懒惰。
如今这份懒惰，因为受了小小刺激，决定暂时拔去。随之而来的是厨艺，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很久没练了，会不会撂下呢。想当年，初闯北京城，以一盘虎皮尖椒震惊公司上下，气吞万里如虎，但多少年过去了，廉颇老矣，尚能做饭否？
心中有点惴惴，某日租煤气瓶，某日买碗碟，某日买油盐醋米，不知不觉就大致备妥。这时节进退维谷，只得一咬牙，拼了。
首当其冲自然是买菜。栖身处与菜市场隔了一道古老的城墙，不远。早上九点左右赶过去，集市已渐散。地上的脚印与菜叶，摊主懒洋洋的神情，可以让人摸到生活的脉搏。我憎恶尘世的复杂，却喜爱菜市场独有的气息，也许是因为人类五彩斑斓的欲 望，在这里都一律简化为萝卜，或者白菜。
买菜的当儿，喜欢侃价，这是一门艺术，小觑不得。我一般这样侃，如果摊主开口五块，我就问，昨天不是四块吗？摊主一脸无辜地摇头，哪有啊，四块五吧。得，那来两块钱的吧。在摊主脸上那抹不屑即将怒放时，我会适时补上一句：一个人吃不了多少的。侃价还可以练习口腔肌肉，以免日益僵硬，但像德彪那样口水横飞，就没必要了。
将菜买回家，随便往脚地一扔，心里有踏实在发芽，风雨怎么如晦，也能衣食无忧了。古人说多买蔬菜、广积粮食、缓称王八，是想说一个人懂得做饭，便该延长单身生涯这理儿吗？
东西俱在，只欠火候。把肉类蔬菜洗净，切好，再系条围裙，庶几可以起火弄勺了。宋朝的有名厨师，女性居多，称为厨娘，她们的行头很有讲究，一般人用绳索缚定衣袖挂在脖子上，高级厨娘则是“银索攀膊”。现在的厨师，白衣白帽，家居做饭，大约系条围裙即可。
这些于我，是不存在的。据说古龙写小说，要先修剪指甲，然后把自己脱得赤条条关在屋里。晚生如我，难追前贤高风于万一，只能穿着内裤掂锅炒菜。并非标新立异，手拿锅铲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俗人一个，这辈子都与采薇无缘了，实在的原因，是怕油烟脏了衣服，洗涤麻烦，遂防患于未然。
油烟当中，水灵灵的青菜枯萎蜷曲，活生生的泥鳅蹦跳死去，心里生起莫名的悲伤，为它们，为自己。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我们人类与其他生物，在天地铸成的鼎镬里，煸炒熬煮蒸，一样听凭作弄，最后消融。
尽管喟然，饭还是要吃的，不吃饭哪有力气去悲伤欢喜。看到自己化腐朽为神奇，生的菜与腥的鱼，色香味俱全地出现在干净的盘碟里，你一定会如此慨叹：“我很菜，但会做菜，故我存在。”少年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梦想，固然早已破灭，但好歹还能解决老百姓的温饱问题，这不是牛，这是相当的牛。
做爱，是从疯牛变成死狗，做饭却是从死狗变成疯牛。切菜炒菜以及油烟，能把你变成死狗，但当你擦去汗水，坐下来品尝自己杰作时，坚硬的利牙如同两排齿轮，咔咔地碾过那些可口可怜的盘中餐，你就会觉得自己是头疯牛，或者老虎。 |
雷达卡
发表于 2021-3-25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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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5 20: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