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绝对是主流 于 2021-1-16 11:24 编辑
我读大学的时候,风气很不好,追女孩子都靠写诗和情书。现成的戴望舒和徐志摩,从读书馆借几本出来,伏在铁架床上写写划划。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在写情书,是戴望舒之上的再创作,模仿出那种舒缓和忧郁就会足够动人。假如是情书,则必要先展示学贯中西的大学问,再点出来我在树下看著落叶想你。
有一个兄弟,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他的外号我现在还深刻记着。因为诗和情书优于常人,大家都热情地称呼他为“特有学问”。之所以热情,皆出于期待得到创作上的帮助吧。
我因为生性羞怯又青春蓬勃,所以总是独自一人往图书馆里寻求一击必中的剑法。有时夜漏更深,图书馆空无一人,管理员老阿姨以为该学子足成祖国栋梁,打着毛衣的间隙,偶尔抬起头看我一下,笑眯眯很温暖。这让我惶恐无措,仿佛自己欺骗了良善。
经过一年的沉淀,我决定干一件蓄谋一久的大事——悄悄把诗和情书都寄了出去,当然是匿名的。对象不用说,是一名漂亮到拒绝了“特有学问”108次的女生。同样,我也忘了她的真名,但她的外号“大美丽”犹为深刻。狂傲的小心思最终还是发作了,我在信尾用鹅毛笔沾足了墨,落了一笔:“超级有学问诚邀大美丽于明中午十二时三刻、后山大榕树下共读《少年维特之烦恼》。”我的意思很简单:一个比特有学问更博学的超级有学问来追你了。我从来不考虑见面之后会怎样,毕竟家族基因给了我外貌上的强大自信。事实上,我一直觉得,以我的基因条件,整个大学我完全应该不学无术才对,但好胜心让我必须是最能创作诗和情书的那位。
第二天,特有学问被大美丽的信使喊出去了,而我坐在窗边痴望了三个小时。特有学问回来的时候春风满面,扬着手中的《红与黑》,故作遗憾地说:“大美丽好有内涵,没想到她的格调高到想读《少年维特之烦恼了》。对了,主流同学,这本书是屠格涅夫哪本集子里的?你帮我去借一下,下次你看中哪家姑娘,情书本大学问帮你包了。
我默默去图书馆帮他找了本《少年维特之烦恼》。递给他的时候,他连扉页都没有打开,就匆匆拿去与大美丽共赏。我恶意地想:“希望他能够兴冲冲去介绍他所了解的屠格涅夫就好了。”
从那以后,我也再没有期冀去美女那儿贩卖自己的学问以交易来爱情。她们欣赏不到我情书的独到之处,我便再也不能去爱他。
但,也并没戒掉读书的习惯。还是那间读书馆,还是那个老阿姨,我固定坐在她帮我保留的窗边位置。直到有一天,我抽了抽鼻子,从屠格涅夫的《猎人手记》里抬起头,香味来自于对面的一个颇具吸引力的姑娘。但我的目光麻木乃至于冷漠,那是大美丽。伊梳着马尾,脸上的笑容如波光中一点,漾开,一如少年维特眼中的绿蒂,听少年在树下伴着落叶吟诗给她的少女。
“我想请你看一封信。”大美丽显然有备而来,从一本书里拿出一页发黄的信纸,正是三年前我送出去的那张。
我拒绝接下那页纸,因为内容我仍烂熟于胸,它是我四年大学写过的唯一情书。
“我查了你在读书馆的签名,这封信正是你的笔迹。”大美丽被我的冷漠洗去了容颜带来的自信,声音有些急促且音量在变小。我向端坐在书架下织毛衣的阿姨投以问询的目光,阿姨跟我眨了眨眼,然后伸出手掌示意了一下。我知道,阿姨犹在替我感到骄傲,毕竟当天已经有五个姑娘以这种唐突的方式来跟我搭讪了。
“我猜那应该是一封情书,但你觉得我用得上写这个吗?”我故作镇定。
“对不起,我当时没有去比较这一封跟之前108封的区别。但很显然,《少年维特之烦恼》不是出自屠格涅夫之手。”
如果分辨一封信需要三年之久,这个女人很显然不是我这种优良基因的良配,即便36D胸也要配以聪慧的大脑。最主要是三年时间的阅读,让我从一个自恋的完美主义者进化成一个更自恋的精神洁癖患者。我沉默地合上书,告诉她一个秘密:“你如果看过少年维特……就会发现,这封信是照抄维特给绿蒂小姐的信笺,一字不差。我只是想尝试一下卖出去的博学能否交易到神形合一的才子佳人。显然,它是一个失败的实践。”
我快速起身,大美丽的眼泪依稀在眼眶内打转,我低头轻柔地安慰她:“其实,你跟特大学问很适合,他最大的问题仅仅是没我这么帅。
第二天,我退学了。哪怕再过一个月,考完《文学概论》和《量子力学》我就可以拿到文学和物理学双硕士。但我还是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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