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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繁华落尽(三十六)(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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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落尽(三十六)(三十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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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5 19:27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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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第七届D市短剧大赛转瞬即至。许杰在冲刺阶段还把剧本改了又改,重金聘请的牛导也天天向着三个演员大吼大叫。于茜背地里向许杰笑说:“连我爸都没这么吼过我。”许杰笑道:“他是为你好。”于茜洒脱一笑:“还用你说?跟着他排戏,前后半个月,我就学到了好几招。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暴风雨”的始作俑者牛导矮矮胖胖,和熊导的超逸出尘大相径庭。二人导戏的风格也大异,熊导是和风细雨,不厌其烦,一个动作能纠正十几遍;牛导是大开大合,霹雳雷电,拉个框架就让演员自己去“悟”。“悟”这东西在许杰看来有点像王阳明的格物,天分、死工夫缺一不可。于茜等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其中于茜小戏、短剧、小品、主持全能,舞台上可谓千锤百炼,只差成精,碰到牛导,却还是痛感自身的不足。
  
  有时牛导指于茜:“闺女,说你呢,什么叫欲哭无泪?是眼泪含在眼眶里不流出来,懂吗?像你嘴里含了一块糖。”有时他指男演员甲:“就你这道行,还亭湖区的当家小生呢?真是山中无老虎。打起精神来!谁虐待你了?”对另一领悟力稍逊的男演员更是毫不留情:“怎么回事你?痛不欲生你不会啊?你往下一蹲,头一抱双腿一岔就叫痛苦?不知道的以为你蹲坑上厕所呢!”许杰看他们一个个被训得狗血淋头,心里直发笑。
  
  牛导的确很牛,他的强势是如此的光明正大。别人排戏,只要演员、编剧在就行了,即便熊导、贺厅长也不例外;牛导却要求灯光、音效一个都不能少,“把每次排练都当成正式的玩儿”。音乐配得不好他会极度愤怒,说“一滩鸡屎毁了一缸酱”;灯光打得迟或早,亮或暗,他会以惊人的分贝直接把操作人从后头拎出来耳提面命。
  
  这天是赛前最后一次带妆彩排。牛导第二天要去南京老家,女儿快要生小外孙了。正因为比赛的正日子不能亲临现场,这倒数第二次排演他细致苛刻到骇人听闻的程度。
  
  于茜等正在台上蹦蹦跳跳,牛导陡然叫了一声“给点面光!”灯光师吓了一跳,忙把演员正面的灯光打亮。牛导盯着强光,眼都不眨,指挥说:“给,给,给,好!”一锤定音。面光的亮度就此确定。他回头向许杰说:“记住了,明天到赛场,提前跟打光的家伙说,就这么亮。”许杰对他甚为敬重,忙说:“您放心。”牛导叹道:“怎么放心得起来哦!你看看台上这仨,除了于茜算马马虎虎,另两个跟乡下宣传队的一个水平。”许杰打圆场说:“您是排了太多顶级的戏,接触的全是腕儿。其实演员已经很努力了。您这五六天的调教,够他们受用一生。”于茜侧身避开牛导的目光,给了许杰个白眼。许杰说着这些安抚的话,平息了牛导的不满,顺带着为男演员解了围。
  
  后排灯光一起,许杰和牛导同时“咦”了一声。许杰生怕他又动怒,笑着说:“这个做沙发套子的师傅到底不是剧团的,送过来的布套乍看是酱红,上了光就成了鲜红。”他抢先说出责备的话,又一语道破症结所在,牛导也就没发脾气,说:“打电话叫他来。”
  
  不一会儿,师傅来了。牛导手一指说:“师傅你看,我们这是个悲剧,你把沙发套子弄得红艳艳、喜洋洋的,好像结婚一样。”那师傅四十出头年纪,一脸精悍,一出口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我哪懂啊?我是外行,平时又不买票看戏。我依你们的话做的暗红色,哪晓得上了台灯光一照就变成大红色了呢?昨天叫你们派个人跟我去选布料,你们一个个说的说演的演写的写,没一个有空。我现在做出来了,才说不满意!新做个布套倒容易,这个不合用的布套谁给钱?我们小本生意,可贴不起!”
  
  牛导没生气,反倒笑了:“这师傅口齿不坏,可惜有年纪了,不然能往演艺上发展发展。”那师傅麻利地跳上台拆沙发套,记尺寸,一边说:“别拿老实人寻开心吧。我这张脸,三分不像人,七分像个鬼,上台只能演钟馗。”他一句话把许杰等逗得哈哈大笑。许杰让剧务帮着他拆沙发套,又给他一颗定心丸说:“你只管另做一个颜色更暗的红套子来。这个做坏了的,工本钱也是我们出。你给我们来来去去跑腿就够麻烦你的了,还贴那些不相干的钱?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啊。”那师傅“哎”了一声说:“这就去。这回我学到了,要上台打光是暗红色,就要选那种半红不黑的布料,就比黑色亮那么一点点。”牛导笑着朝三个演员说:“看见没有?举一反三,比你们强远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牛导招招手,把许杰叫过去说:“你们单位报销制度严格吧?”许杰说:“挺严的。”牛导说:“那本来只该报一个沙发套子的钱,这要报俩,该不会要你私人出吧?”许杰一愣,没想到牛导貌似粗豪,还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便笑了笑说:“这您别挂心,我另外想办法报。”牛导点点头。
  
  许杰的办法很简单:多一个沙发套子多四百块钱,他找服装店改了发票,把三位演员演出服的价格多报了四百,就冲抵掉了。服装店这几年曾多次暗示他虚报花账,他们会好好配合,以求下次排戏时仍然光顾他们。许杰装聋作哑,从没接过口。这次逼不得已,在公义与私利之间选了后者。不占便宜他能做到,为公家吃亏他就不干了。
  
  服装店所在的这一条街上很繁华:3610精品服装店、衫国演义名牌衬衫店、沸腾鱼饭庄、集集小镇餐饮、拉斯维加斯“的厅”、畅歌KTV、东方国际影城、汉庭快捷旅店,应有尽有。许杰似乎看见无数的人民币在各家门口吞吞吐吐,进进出出。他知道,今天,那服装店绝对不会相信他说的沙发套子的话,只怕还以为他又做婊子又立牌坊,贪钱贪得羞答答;他更知道,单位同事,从祁院长、曹院长到洪哲,就没有人相信他从不利用排戏之便谋取私利。人人都刮油,只要不过分,祁院长深具领导艺术,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一想,他是双重的不值得,可他不后悔。他的倔强不再是青少年时的任性使气,而是中年人的清醒的抉择。
  
  回到排练场,见新的沙发套已然套上,灯光一照,恰是一种悒郁的沉素的红。许杰笑道:“这回做得好。”牛导说:“再不开窍就不是人脑子,是榆木疙瘩。”不一会儿,他又拿华丽宏亮的男高音训斥男演员:“明天就上考场了,还不进戏,驴嘛!拿了人家的钱,得把活儿干漂亮!”
  
  许杰接了个电话,脸色惨白。众人没留意,唯独于茜偷偷问他出什么事了。许杰见牛导正跟两个外借的男演员说戏,便拉于茜坐到后排,在牛导的高声斥责中轻道:“恐怕咱们要白忙了。”于茜惊了一下,不插嘴,等下文。
  
  许杰咬牙道:“洪哲这王八蛋,里通外国,为了打压我们,居然泄密给我们的竞争对手江城区,还帮江城区的剧组和贺厅长拉上了关系。”于茜默然片刻说:“就是说,贺厅长这次不会罩着咱们了?”许杰说:“我们事先虽然打点过,但洪哲教江城区送了这个数……”他竖了一根手指头,又竖了五根。于茜打了个突:“一万五?!”许杰神色严峻:“是!下了这个血本,代表他们志在必得。今年这一届,一等奖只设一个,因为明年要朝全国送,有多重要,你知我知,洪哲更知道。他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卡我,算他狠!”于茜说:“我们也不是没表示……”许杰冷哼一声说:“贺厅长不肯亲临指教,只看了看本子,提了提意见,收了一千五。一千五跟一万五,孰轻孰重?”于茜存了万一的指望说:“那……也不全是贺厅长一个人说了算……”许杰淡笑道:“收人家那么多钱,他就算硬顶也要把江城区的短剧给顶上去了。”于茜顿了一顿说:“消息确切吗?你打哪儿听说的?”许杰冷冷地说:“这两三年,我为了对付洪哲,在全市广交朋友,尤其是文化系统的。哪一个区都有人跟我称兄道弟。刚刚打电话的那个,我曾经帮过他的忙,他本来早该通知我的,不巧出了个长差,昨天晚上才回来,一看贺厅长在他们江城区手把手地教演员,就去打听了一下。”于茜忿然说:“洪哲明目张胆损害单位利益,就不怕我们告他?”许杰说:“他敢做,就有防备,祁院要是听到风声,自有伟大的曹院代洪哲狡辩抵赖,甚至反咬一口。”于茜颓然道:“按你说的,咱们无路可走了?”许杰看看牛导等人,隔了好久才说:“就算羊肠小道,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在我许杰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投降’这两个字!”
  
  第二天,他带队到了比赛现场。他事先叮嘱于茜别走漏风声,以免影响其他演员的状态。于茜沉重地应了。她毕竟经的事多,本质上,对舞台的热爱比对奖项的热爱又稍胜一筹,因此抱了哀兵必胜的心理,反而放宽心怀,不问外事,放手一搏。许杰有条不紊地跟灯光师交待面光、逆光、侧光的要求。话音刚落,听一人接口说:“侧光嘛,俗称旁光(膀胱)。”许杰一看,却是牛导,不禁精神一振。灯光师笑着和牛导沟通了几句,一一记下,走开了。牛导说:“同粗人打交道就用粗方法。别小看他们干技术活儿的,你跟他打成了一片,就能增加几分胜算。”许杰唯唯而应,心道:“你还不清楚我们面临的是个什么形势。”
  
  二人把各类事项安排停当,又给演员鼓了鼓劲,找位子坐下。牛导说:“不要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做的都做了,下面就当你是普通观众,享受过程。”许杰朝观众席上一看,上座率高达九成。牛导说:“中国人的一大特色是,凡是不要钱的就是好的,哪怕不喜欢,不要白不要。”许杰细看那些说说笑笑的陌生的脸,心不在焉地说:“可不?不过往届也是免费发门票,看的人好像没有今天多。”牛导回头漫不在意地扫了一眼说:“谁知道小市民心里在想什么?”他这话把知识分子的优越感表露无遗,许杰不禁一笑。他定了定神,才想起来问:“您不是快抱外孙了吗?说好了不来的。”牛导手一摆说:“问过了,医院说看样子今天夜里,明天早上。我等你们比完了立刻走,到车站坐晚班车回南京,还赶得上。”许杰十分感激。
  
  他正要说话,礼仪小姐引导评委入场了。鹤发童颜、长手长脚的贺厅长坐在七个评委的中间。牛导见许杰朝评委们看,便笑道:“老贺你们熟悉吧?当初他的剧本我执导,拿了大奖,算有交情的。我看他会对咱们这个短剧高抬一把。”许杰不置可否地笑笑,暗忖:“交情没有用,交钱才有用。五年前我又送红包又说好话,这回好话在好处面前只能甘拜下风。”
  
  他看着后台,恨不能穿透帷幕,看到于茜三人是什么样的状态。于茜也正看他,在中幕后面的缝隙里。她胸口跳得擂鼓似的,见到贺厅长,一阵心凉;见到牛导,又一阵温暖。在这种时候,牛导往日的严厉只使她感到亲切。
  
  躲也躲不过去!她这么想着,索性和另两位演员完全放开,神采飞扬,使出浑身解数。台下笑声朗朗,演到后半段又颇有人吸鼻子擦泪。她在台上一分为二,半个自己在专心致志地演,半个自己留心着评委和观众的一举一动。剧末,她连转了三圈,斜倒在地上。把戏曲的身段引入到短剧里,是许杰冥思苦想,妙手偶得。当然也要碰到于茜这种有戏曲底子的演员才成。
  
  于茜侧着头连转三转,就见头顶上的灯连划了三个光圈;身子一歪,斜卧台上,那光圈也千点万点,分解出来,洒落台面。一刹那的寂静中,她听见自己微微的喘息,满眼是舞台上的垫子、定点的胶带、没扫净的细纸屑。男演员扶她起来谢幕,她才敢正视观众。就在这一刻,她听见了掌声,热烈的,持久的,夹杂着欢呼、叫好,一浪高过一浪。她蓦然间感到心酸,眼眶湿湿的。她看到许杰欣喜之极,牛导则是一副“意料之中”的微笑,贺厅长脸上有一丝犹疑。洪哲避嫌没来,如果他亲身感受到这一切,他会知道用一万五买来的不是痛快,而是对真正的艺术的犯罪。
  
  于茜他们谢了三次幕,在掌声中走到许杰身边。许杰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灿烂。
  
  江城区的短剧既经贺厅长亲自辅导,自然差不了,何况排序还在亭湖区后面。但一等奖还是落在许杰他们手上。牛导一陪许杰领完奖,就马不停蹄地打车直奔车站。许杰说:“牛导真是个好人!”于茜笑道:“人家的导演费拿得一点不掺水。”许杰笑道:“最郁闷应该是贺厅长,收钱没办成事。”于茜笑道:“要是江城区不依,嘴上把关不紧,四处张扬,下一回老贺能不能当首席评委就难说了。”
  
  几人收拾道具,装车运回去。许杰又叫男演员们打车回家,回头把发票给他报。只剩他和于茜了,许杰伸个懒腰说:“这一仗赢得好险。”于茜笑道:“还赢得很漂亮。这是纯文艺的胜利!”许杰停了一停才说:“是我筹谋计算的胜利。”于茜不解:“计算?”许杰笑了笑说:“你以为现在有多少观众会为了一个短剧大声欢呼?”于茜不服道:“我明明看见了!”许杰说:“那些人是我组织来的。”他这一句真正奇峰突起,于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观众也能组织?”
  
  许杰说:“我昨晚紧急找了一趟戚棋,叫他把他最铁的影迷们召集起来,假装互相不认识,来给我们的短剧壮声势。”于茜急速吸收着他的话,听许杰又说:“贺厅长脸皮再老,对其他评委影响再大,架不住两百多个观众的激情喝彩。这一局既然在高层那里输定了,就只能利用民意,或者不如说是……”他笑了笑自我纠正道:“伪民意。不是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我就赌一把,结果他们果然对舆论有所顾忌。”于茜不知该开心好,还是该沮丧好,闷了半天才说:“好歹是拿到一等奖了。”许杰双掌一合:“这话到位!达到目的最重要。明年能进国家大赛,也许你我双双提升,顺手收罗几个人,挤压一下洪哲的势力,把小洪小曹气个七窍生烟,哈哈,这还不是最圆满的结局吗?”
  
  二人走到单位楼下,水蓝色的玻璃在夕阳下反着光。那柔和的光泽混和了蓝与橙——回忆若有颜色,就该是那样莹润的橙色。它平复了许杰和于茜的心绪,带来大战后深入骨髓的倦意。于茜懒懒地说:“你就不怕那些假观众出卖你?”许杰毫不在意,悠然说:“事前事后都是戚棋和他们接触,就算洪哲查出其中有诈,戚棋也会挺身而出,说这是他为了帮我自作主张,我一点儿不知情。退一万步,就算这样也给人戳穿,我费尽心思,客观上给单位争到了大奖,难道祁院骂我不成?再请问一句:组委会哪一条规定选手不能带亲友团的?”于茜笑了:“你行!色色想得到。看来下一季的旅游,你是最轻松的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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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1-1-6 19:47 |只看该作者
泼雷 发表于 2021-1-6 19:16
反正一般电影电视都是这样演的,斗来斗去,渐渐不知不觉往斜路上走,然后重逢初恋情人等等诸如此类,痛彻心 ...

写邪恶,不代表提倡邪恶,何况许杰也还不能说到邪恶的地步。日常生活中,我们见到的恶,可能更加惊心动魄。成年读者应该不会那么没免疫力,轻易被人带偏了的。就好像看了那么多圣贤的故事,却还是有那么多让人愤慨的事情发生,可见大众的“坚定”。后面再看情节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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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1-1-6 19:4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1-6 19:49 编辑
泼雷 发表于 2021-1-6 19:08
林芝这个人我真忘了,原来之前的情节都是铺垫。赞。

许杰和洪哲的争斗,我的感觉也是,洪哲作的恶,一个 ...

我也觉得你会以恶治恶,属于快意恩仇的一型洪哲开了个坏头,也许不那么严重,却会让身在异地对他极度信任和有情感依赖的许杰觉得受到很大的伤害和背叛。挖单位的墙角,与对手勾结,在文艺界是非常严重的事了,是因私怨而坏公益,可大可小的。林芝出现得很少,不过自有作用,也自有神采。有人问我她是不是喜欢许杰,这个即使是作者也答不上来,看读者怎么脑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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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1-1-6 19:39 |只看该作者
论金 发表于 2021-1-6 10:39
许杰干的事情,林芝这个事情上面,算不上自卫反击了。是主动出击。现在的许杰有点面目模糊。不像金庸笔下 ...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许杰性格里就有好强争胜,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因子。他这样连消带打,化解了洪哲的招式又让祁院长等人以为是洪和曹在搞鬼栽脏。但是当然,以眼还眼并非人间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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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1-1-6 19:16 |只看该作者
反正一般电影电视都是这样演的,斗来斗去,渐渐不知不觉往斜路上走,然后重逢初恋情人等等诸如此类,痛彻心扉,人性救赎,恢复人性温润良善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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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1-1-6 19:08 |只看该作者
林芝这个人我真忘了,原来之前的情节都是铺垫。赞。

许杰和洪哲的争斗,我的感觉也是,洪哲作的恶,一个是评优秀的发言,但事实上,也算不上恶,就是没有朋友的情谊。另一个是帮对手和评委的拉关系。
比较起来,许杰做的事情,显得要更严重得多,而且手段都是非常态的。

虽然实际上我也是以恶制恶的性格,但是如果放在一个公开发表的作品里,三观层面来看,似乎会“你终于变成了你讨厌人的样子”。不知道会如何就这种性格转变转折收尾,会不会有人性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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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1-1-6 10:39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1-1-6 08:52
许杰一般是自卫反击,洪和曹这一对组合往往是主动攻击。这几章顺便勾连起前面的人物,把郭絮和林芝都调动 ...

许杰干的事情,林芝这个事情上面,算不上自卫反击了。是主动出击。现在的许杰有点面目模糊。不像金庸笔下的人物,从头到尾一个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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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1-1-6 09:17 |只看该作者
米哥 发表于 2021-1-6 09:10
前排搬座,喔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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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1-1-6 09:10 |只看该作者
前排搬座,喔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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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1-1-6 08:53 |只看该作者
泼雷 发表于 2021-1-5 22:32
今天脑子太满了,拉课拉课

放空放空,平心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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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1-1-6 08:52 |只看该作者
论金 发表于 2021-1-5 20:24
精彩的一出戏,到洪哲好像没有什么负面影响?这么下作整人。

许杰一般是自卫反击,洪和曹这一对组合往往是主动攻击。这几章顺便勾连起前面的人物,把郭絮和林芝都调动起来,加强小说的统一感。三十七章被我的朋友评为最大快人心的一章,说他很想跑到小说里把曹院长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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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1-1-5 22:32 |只看该作者
今天脑子太满了,拉课拉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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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1-1-5 20:2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精彩的一出戏,到洪哲好像没有什么负面影响?这么下作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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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1-1-5 19:2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1-6 08:54 编辑

  三十七
  
  这天晚上八点半,文学院几十号人在单位大楼前集合。天是黑漆漆的,灯光照上去,像一层浮油,滑得起腻,却照不透夜空深处。
  
  温度很低,男男女女穿着羽绒服,围着围巾,戴着帽子。上车时间到了,众人请祁院长、曹院长等四位院长先上车,随后是四十五岁以上的“老”同志,再后是许杰、洪哲等中层干部——许杰这时已提了正主任,于茜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事业编制,不复是矮人一头的借用身份了。
  
  祁院长拿着导游专用的话筒,伴着强烈的“嗡嗡”声说:“今天叫大家在车上过夜,不好意思。不过路比较远,景点比较多,不早点出发怕来不及玩。”许杰等纷纷表示理解。祁院长笑着摇摇手,按下一片嘈杂:“这是近五六年来我们第一次出门旅游,希望大家玩得开心,游得舒心,我才能放心。”众人都笑了。许杰笑着想:“五六年来第一次,言下之意是你的前任唐院长从来没关心过职工。”祁院长举重若轻,不放过任何微小的诋毁政敌的机会,许杰实在不能不佩服。
  
  车开出一个多小时,最初的兴奋劲儿过去,众人渐渐都睡着了。于茜睡得很熟,嘴角一丝笑意。许杰忽然想起一部恐怖片,说一车子的人睡着了,醒来后只剩下五个人。司机还在驾驶座上,头没了……他笑了,心道:“如果没了头的是洪哲,消失了的是曹院,那才叫苍天有眼。”
  
  次日上午,过了收费站,驶入江苏地界。曹院长带着总务科的人挨着座位发早餐。有祁院长在,她永远显得任劳任怨,偶尔还和新人说说闲话,以示亲民;和许杰开开玩笑,以示和谐。许杰出于同样的考虑,也笑着跟她和总务科的同事搭话,夸赞早餐营养又可口。
  
  后来导游提议玩一个游戏,每人说一个带数字的成语。许杰说一心一意,洪哲说千姿百态,洪哲旁边的男同事说一筹莫展,于茜说九死一生,另一女同事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曹院长说五花八门,祁院长则笑说七上八下。导游等大家都说完了,才笑呵呵地说:“大家把刚才说的成语,放到‘新婚之夜’这个语境当中。我要一个一个地问你们,你们要做出合理的解答。”
  
  许杰:“新婚之夜,一心一意——难道还有心思干别的?”众笑。
  
  洪哲:“新婚之夜,千姿百态,说明……嗯,技术比较全面,生活质量比较高。”众哄笑。
  
  男同事:“新婚之夜,一筹莫展……”满车的人都笑翻了。他到最后也不能自圆其说。
  
  于茜倒是落落大方:“女方九死一生,说明嫁对了一个身体健康的好男人。”大家都笑说:“这话很对。”
  
  导游问那女同事:“新婚之夜,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是把您先生急死了?”女同事捂着嘴笑,半天才说:“欲迎还拒,这样可以增加情趣。”
  
  曹院长见导游走过来了,便笑道:“新婚之夜,五花八门,总比只有一门的好。”导游笑道:“倒跟刚才那位洪先生的‘千姿百态’很合拍。”曹院长笑着只作没听见。洪哲看了她一眼。
  
  轮到祁院长,大家都笑闹着要他解释。祁院长笑说:“新婚之夜,七上八下,说明很忐忑,可见新郎很单纯,给新娘的是一份最纯洁的爱情。”导游带头鼓掌,说:“哇,堪称今天的最佳答案了。”洪哲旁边的男同事却轻轻跟洪哲笑道:“七上八下,只有十五下,证明新郎不行,太快了。”洪哲也轻笑道:“小心祁院割你的舌头。”
  
  那导游一路上不断活跃着气氛,接连抛出了五六个游戏。这样说着笑着,不觉已到了两大目的地之一的A市。
  
  曹院长让总务科主任联系当地的接待方,把一车子人拉到旅店放下行李,登记住宿,除了正副四位院长,其余都是两个人一间。男性成员多出来一个,曹院长把这“一人住一间”的舒适待遇给了洪哲。车上跟洪哲邻座的男同事笑道:“洪主任年轻英俊,独守空房,半夜三更别叫特别服务啊。”洪哲笑道:“我好歹也是已婚一族,什么没见过,至于犯这种错误吗?”说得大家都笑了。许杰也跟着笑。
  
  半夜里许杰给冻醒了。曹院长为求省钱,找的是一家中等偏下的宾馆。各方面条件算过得去,唯独空调不行。许杰怕惊醒正在酣睡的另一个同事,蹑手蹑脚套上衣裤,摸到值班的服务员那里多要了一床被子。他捧着被子往回走,路经洪哲的房间,瞥了一眼房门,脚下丝毫不停,走过去了。
  
  洪哲房里多了个女人,是各大城市不正规的宾馆里都有的那一种。这是个身材丰腴的魅丽女人,年龄偏大了点,但是洪哲不介意。她的灵活完全不像她的年纪。洪哲停下来,那女人问:“怎么了?”洪哲说:“换换,你在上面。”那女人一怔,媚笑道:“你好坏!”洪哲的妻子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属于在床第间被动木讷的那一类。洪哲向来引为憾事。
  
  他朝天躺着,双手攀着她上身,轻轻摇晃,粗重地喘息着。叠加,叠加,他控制着呼吸,努力延长这销魂蚀骨的滋味。他看到那女人面色潮红,通了电似地颤动,得到一种深深的满足。深深的,深不见底……在决堤的一瞬间,他的灵魂涨满了,急欲出窍。向上,向上,力挺……曹院是挺他的,他愿反过来力挺她……报答还是索取?熟透了的风韵,他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他冲了澡出来——他有良好的卫生习惯,事前事后都要洗一个热水澡的——那女人已经不在了,味道还在,安全套的纸壳撕在一边。他把它拿在手上看了看,揉起来扔掉,忽然若有所失。要不是这晚找了女人,他不会正视他内心的隐秘。可是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她,除非她愿意——她会愿意吗?
  
  当天在A市游览了两个景点,次日一早又再出发,中午时分,终于赶到了另一大目的地G市。
  
  众人在一天半的时间里一口气玩了三大名山。这些平日坐惯了办公室的老老少少东倒西歪、异口同声地喊累。曹院长笑道:“祁院早就猜到你们吃不消,行程安排是劳逸结合。下午有跑得动的就上街购物,买土特产;跑不动的就在宾馆休息。今晚自由活动,给你们时间吃小吃。”许杰、洪哲等直说祁院长英明。
  
  次日上午,他们去了茅山。算命的相士从山下追到山上,说祁院长是巨商,说曹院长是阔太太命,许杰“出身虽然贫苦,后半辈子却享福,大富大贵”。许杰想:“你们也够绝的,错误率百分之百,还把我的遭遇颠倒了说。”
  
  茅山的老子铜像极大,左掌下还有个巨型马蜂窝。许杰对于茜笑道:“马蜂很聪明,把家建在铜手掌下面,风吹不着雨打不到。”那手掌俯着向下,是天然的避风港。于茜端详了一会儿笑道:“拿根超长的竹竿子捅一捅,让它们知道道家的创始人也维护不了它们。”许杰笑道:“你是美国人啊?没事去打伊拉克,打阿富汗。”于茜笑说:“这些小国家还就吃亏在没后台。”许杰笑着说:“反过来也一样,只要搞垮了他的后台,就容易收拾他了。”于茜“嘘”了一声说:“有人来了。”许杰笑道:“怕什么,我在说马蜂。”
  
  午后,在一天最和暖的时节里,许杰等去了宝华山。山势延绵,中间一峰独峙,三十六峰环绕,形若莲花。众人随着导游一路赏玩,见林壑秀美,峰峦绮丽,洞泉深幽,烟霞缭绕,均是赞不绝口。许杰把梁代高僧宝志禅师讲经传佛的故事说给大家听,有些细节连导游也不知道,祁院、于茜等都夸他博学。
  
  宝华山号称“律宗第一名山”。隆昌寺梵宫巍峨,殿宇开阔,伽蓝千间,气势宏大。导游显然颇为自豪,讲得滔滔不绝,逸兴横飞。洪哲笑说:“茅山名气大,宝华山以前没听说过,想不到还挺有逛头的。”男女同事都有人附和。许杰心中冷笑:“那是你们无知。”
  
  隆昌寺后,是明代建造的铜殿和无极殿。于茜想让许杰进一步展才,故意问许杰:“明明是木头,为什么叫铜殿?”许杰说:“本来是铜铸的,阳光一照,非常气派。后来毁掉了,改用木头重修。”于茜感叹:“多可惜。”铜殿两侧是无梁殿,导游便说:“左为文殊,右为普贤,没有横梁,只用一道砖券代替。”曹院长插口说:“所以叫无梁殿?”导游称是。许杰笑道:“无梁跟无良谐音,不注意听还以为是说一个人没有良心,丧尽天良。”曹院长笑而不接。洪哲笑道:“我就不会这么联想。”这次是许杰笑而不答。洪哲感到许杰这天特别的气定神闲,仿佛胜券在握,只是引而不发。许杰知道他在揣摩自己,假装不留神,由他去自惊自怪。
  
  大部队走着走着就成了三三两两的小分队。许杰不想别人拿他和于茜传什么诽闻,所以并不总跟她一起。此刻他特意加快步伐,抢在所有人前面到了西面的山峰。不一刻脚步声响,回头一看,是洪哲来了。两人都笑笑。洪哲说:“你脚程好快。”许杰笑道:“一步慢步步慢。”洪哲岔开话题说:“大作家,给解说解说,这边又有什么典故。”
  
  许杰也想不起有什么别的话好说,便慢条斯理地告诉他:“那块巨石像平台似的,传说是梁武帝和宝志禅师在那相会,又称‘会君台’。”洪哲说:“也是两个人。”许杰说:“也是?”跟着便明白了,笑着说道,“我虽然比不上大德高僧,还算有点慧根,充充宝志禅师的徒子徒孙还可以;你横看竖看都不像梁武帝啊。”洪哲笑了笑说:“许主任,我们非得这么说话吗?”许杰笑道:“这里就你跟我,不用演戏。”洪哲并不动怒:“就因为这里只有你跟我,我们能不能敞开来好好聊一聊?”
  
  许杰暗笑:“好小子,真滑头,看出我今天神态和平时不同,打感情牌探我的虚实。”他同时也警戒自己,要把情绪隐藏得更好才行。既然被洪哲看出来了,就证明修炼得还不到家。
  
  洪哲说:“怎么不说话?”许杰说:“洪主任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洪哲不语。许杰明知对方是另有所图,但几年来首次听到从前的兄弟不打官腔,依稀回到了他刚来时无拘无束的状态,心中稍稍一软。许杰试着研究自己的心理。单凭一个洪哲,不会立刻就激起他情感的涟漪。但是洪哲所代表的,还有大学校园的浪漫,有歌舞激情的青春,有许家、谢家回光反照阶段的美好回忆。洪哲不仅是往日的朋友,还是旧时无忧无虑、幸福得令人沉醉的空气的象征。某种意义上,他是唯一一个维系着许杰的“当下”与“过去”的人物,是无可取代的链条和纽带。许杰说:“什么都不用说了,同事也是缘分,是不是?”洪哲笑着说“是。”
  
  二人登台眺望。北方长江似带,烟树飘渺。东面金、焦二山掩映于江山之间。西面的栖霞、牛首山则隐在茫茫云海里。洪哲想:“套不出你的话来,就得先下手为强,把你抹黑搞臭,让你说什么也没人信。”许杰却想:“有什么算盘还是回去再打。在这样飘然出尘的地方,谋算他人,就是罪过。”
  
  旅游回来后,洪哲日思夜想,一面在工作上积极表现,一面对曹院长含蓄地释放一些信息,一面想着先发制人,给许杰个冷不防。
  
  这天他骑车回家,在巷子口看见个女人在买包子,侧影好熟,倒有点像林芝。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忙蹬了两下脚踏,猛的加速,横挡在那人面前,定睛一瞧,不是林芝是谁?
  
  林芝一愣,退了一退,撒腿就跑。她也是学舞蹈的,双腿修长,体能也比一般女人强,跨一步等于人家一步半,转眼跑出一条街去。洪哲要不是骑着变速车,还真追不上她。末了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停下,相对喷气,像两部刚刚下场的赛车。
  
  喷完了,林芝说:“你想怎么样?”洪哲说:“你说呢?”林芝说:“该不会想抢我的包子吧?”她在这当口还能开玩笑,“临危不惧”的风范倒让洪哲挺佩服。洪哲说:“上次舞蹈大赛说好了跳双人舞,钱你也拿了,为什么不来?”林芝说:“我临时有事。”洪哲说:“是有事还是有预谋啊?”林芝向天翻了个白眼,仿佛得罪她的是头上的青天:“你全猜到了还问我干吗?”洪哲说:“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揍你,忍耐是有限度的!”林芝面无愧色地说:“那就别忍了,街上这么多人,你有本事把我先奸后杀?”以她这样婀娜优雅的身姿,竟说出这样粗鄙的话来,一时倒吓了洪哲一跳。他说:“难道你还敢恶人先告状,大喊‘非礼’吗?”林芝嫣然一笑,百媚横生,轻启朱唇,猝然锐叫道:“非……”
  
  亏得洪哲严加戒备,眼明手快,手一伸死死捂住她的嘴。她对送上门来的手指不客气地狠咬了一口。洪哲痛得吸凉气,缩回手连连甩动:“你神经病啊?”林芝说:“是啊,再神经的事我也做得出来。比如扯下自己的衣服,说是你撕的。”洪哲见她油盐不进,撒泼放刁,只得无可奈何地说:“姑奶奶,算我怕了你。你,我不想追究;指使你的那个人,你得把他供出来。”林芝说:“有好处吗?”洪哲惊奇地瞪大了眼:“你还跟我讨价还价?”林芝以一种天经地义的口气说道:“当然了。市场经济,你是买方,我是卖方,或者叫出卖方。要我出卖以前的雇主,你总要拿出点诚意来吧?”洪哲咬咬牙说:“二百。”林芝在阳光下研究着她的指甲油:“打发叫花子呢?”洪哲说:“三百。”林芝的回应是挑了一个包子来吃。洪哲说:“四百,不可能再多了。”林芝笑了:“四、死谐音,多难听。这样吧,一只手。”她竖一竖左掌,意思要五百。洪哲灵机一动说:“行!而且上次预支给你的酬劳也不用你退!但是得劳你的驾多费点事。市场经济,也得兼顾买方利益,是不是?”
  
  林芝吃完包子,顺手在洪哲高档的桔红毛衣上擦擦,就像擦家里的破抹布:“你想我到你单位,当着你们老板的面,指证那个姓许的?”洪哲顾不上心疼毛衣,忙说:“真聪明!不过这是第二步。第一步,你先把这件事的经过发一个帖子到我们D市的‘百姓话题’网上。”林芝说:“真麻烦,好吧,没道理有钱不赚。”她一跳跳到洪哲的车后座上,指指方向说:“送我一段。刚才你追得我暴走了一条街,脚疼死了。”
  
  洪哲深知跟她争辩将没完没了,况且有求于她,加上她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带着也不掉价,因此二话不说,调转车头就骑。她的两只脚互相搓着,把皮鞋褪下来一大半,挑在脚尖儿上一荡一荡。洪哲说:“小心鞋掉了。”林芝说:“这点儿基本功还是有的。”洪哲假作随意地说:“其实你是不是真叫林芝?”林芝说:“干什么?帮我相亲?名字是个代号,不用执着。”洪哲好气又好笑:“你还挺看得开的。”林芝笑道:“除钱以外。”洪哲骑着车说:“不知道是什么环境培养出你这种奇葩。”林芝说:“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骂我。”洪哲脖子里一热,一个软乎乎的物事直接从领子缝钻到衣服里去了。他大惊道:“什么东西?”林芝说:“另一个包子。你见过有人买包子只买一个的吗?就你这样的智商,难怪斗不过那姓许的。”
  
  “嘎”的一声,车停了。洪哲从内衣里抖出圆溜溜的菜包子:“以后别在我跟前提他!”林芝说:“哦,明白,触到你的痛处了,sorry!”洪哲冷哼一声说:“痛?他配吗?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在曹院长那里都不会赤裸裸地攻击许杰,反而在这个不相干的江湖骗子面前,尽情流露了出来。林芝摸摸他头发,像给小狗梳毛似的:“帅哥,不生气了,乖。”洪哲狠狠推开她的手说:“你很快就会知道,怕人触到痛处的是哪一个!”
  
  林芝说到做到,次日就把那爆炸性的帖子发上了网,自己注册了二十几个化名,扮成男女老少,甲乙丙丁,在后面顶帖,不让帖子沉底。这时的网络早不是许杰大学时的网络了。它融入了千家万户,直接参与士农工商的生活。网友的言论威力大到不可思议。眼下又正值对权谋、办公室政治最热衷讨论的风头上。许杰一下子出了名,至少在D市,无人不知,哪个不晓。于茜和慧芬急得要帮许杰辟谣,许杰却说:“本来就不是谣言,没冤枉我。做了就要承担可能的后果,我早料到他不会罢休。”他预计祁院长很快会找他谈话,预先做了些准备,在慧芬看来也是聊胜于无。
  
  许杰原想由始至终瞒着慧芬的,没想到丈母娘在网上玩游戏、开博客,相当活跃,一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转告了女儿。慧芬这时已从娘家回来,恢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平地起惊雷,掀起如此风浪,要她置身事外,的确也难。丈母娘发动老网友们在帖子后面与林芝及其化身、洪哲及其党羽展开骂战;慧芬怀着孩子,无法上网,只好用文艺腔对着许杰流泪:“可怎么好?真个儿急死人了!”她不仅说,还有具体行动,比如晚上在阳台上对着月亮喃喃自语,或叠着许杰的衣服嘤嘤啜泣,活脱脱是个丧夫不久的未亡人。许杰被她扰得神经衰弱,心想:“没死还被你哭死了呢!”怕她心情不好,影响胎儿,闷住了不说。
  
  该来的总归要来,周四下午,祁院长叫许杰到他办公室去。于茜忧虑之情,现于颜色,碍着其他同事,又不好说。她看着许杰出门,就像看着他上刑场。
  
  许杰敲了敲门,推门而入。祁院长、曹院长等几个领导都在,洪哲也在,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式。祁院长指指对面的沙发让他坐。林芝利落地往右边挪了挪,自然得很。许杰也不看她,静候祁院长开口。沉默片刻,祁院长说:“最近网上有些言论,闹得沸沸扬扬,对你很不利,你知道吗?”许杰点头。祁院长说:“我们是自家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是不是实有其事?”许杰说:“没有。大概有什么误会。”曹院长脸板得一丝笑容也无,与平时大异其趣:“误会?林小姐坐在这里,你还说是误会?”许杰说:“她的话是一面之词,不能全信。”曹院长说:“那你的话就不是一面之词吗?”许杰陡然回了一句:“是你问还是祁院问?”他明明是说,她越俎代庖,不是一把手却行一把手之事。他从来不跟她正面相抗,曹院长很吃了一惊。她看了祁院长一眼,抱歉似的,就笑笑不作声了。
  
  祁院长问另两位副院长的意见,曹院长身为二把手还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更不会发表高论了。祁院长便说:“洪哲你说说。兼听则明。”洪哲把那天的情形详详细细、有条有理地复述了一遍,不激动,不发飚,不上火。他越是做出平静克制的姿态,同情分得得越多。祁院长“嗯”了一下说:“那么……请林小姐说吧。”
  
  林芝说:“我原来不想说的,是禁不起良心的煎熬才站出来的。”洪哲差点笑了,心想“你禁不起金钱的诱惑才是真的”。许杰望望林芝,没吭声。
  
  林芝说:“那天我答应跟洪哲先生组一个双人舞参加亭湖区的比赛,谁知在津门广场那里突发急性肠胃炎。我电话里又不好说我正在公厕里上吐下泻,只好说堵车。我越想越对不起你们,就跟小学生做了坏事躲起来不敢见老师似的,就关了手机到医院去吊水了。你看,这里还有针眼……哦不对,是好久以前了,针眼看不出来了……”洪哲听到这里,诧异地看她。
  
  林芝煞有介事地说:“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没病没痛呢?我错就错在当时不及时说明情况,事后又舍不得那笔劳务费,没退钱就跑啦。唉,从此我晚上就睡不着觉……”祁院长打断她说:“等等,怎么你说的,和洪哲来汇报的不一样?”洪哲站起来说:“因为她被收……”林芝立刻接上去说:“我被人收买了,就是他!”她的手指甲几乎划到洪哲的眼皮,嘴里兀自不依不饶:“他说他给我五百块钱,诬陷这位我不认识的先生。他说他跟这个人不和,只要我指证这位先生,事后他再加我五百!网上的帖子也是他教我写的。”洪哲一股寒意从背脊上直爬上来:“你胡说八道!”祁院长沉着脸说:“让她说完。”曹院长盈盈一笑说:“这个骗子想挑拨洪哲、许杰两位骨干的关系……”
  
  林芝悲愤地跳起来直问到她脸上:“阿姨,你是说我吗?别以为你穿着套装就是上等人了!我知道什么骨干肉干?他们关系好不好关我屁事?你要帮姓洪的也帮得高明点儿,直接怀疑你们俩不清不楚!操,大不了把钱吐出来!”
  
  “啪”,她扔下五百:“洪老师,你的。”
  
  “啪”,又扔下一千:“上回比赛的劳务费。”
  
  “啪”,又扔下五百:“当是我的违约金。你们‘文学院’成天都在鼓捣什么东西啊?栽赃嫁祸的也有,披画皮帮小白脸脱罪的也有。老娘好不容易强盗发善心,想忏悔一下,说说真话,还给你们侮辱!骗子也有尊严啊!”
  
  她用力把门一拉,回头怒冲冲地说:“看到你们就想吐!”这个有尊严的骗子摔上门,扬长而去,隔多远还听见她的高跟鞋“哚哚哚”地响。
  
  室内寂然。过了片刻,许杰说:“这人很不靠谱,看来我们都被她耍了。”曹院长、洪哲只得称是。另两位副院长幸灾乐祸地想:“曹院一向风头出得足,今天没出到风头,出了洋相,真是现世报。”然而表面上他们也都附和。祁院长当时没说什么,不久后突然跟上面打报告,破格提升许杰为院长助理,进入了领导班子。这是后话了。
  
  许杰化险为夷,于茜、慧芬、丈母娘皆大欢喜。当晚许杰接到电话,一看号码,是公用电话,忙走到小隔间里说:“喂。”那边传来一串极脆的笑声。许杰说:“林芝?”那边笑道:“还能有谁?诸葛亮,你好计谋啊,又给你得逞了。”许杰淡笑了笑说:“也要有你这么好的演员。当年我和我外公过生日,你带了一队娘子军来我家跳舞,我就看出你是个有能耐的人。”林芝笑道:“过奖过奖。你算人真准哪,让我到洪哲家附近乱晃,才晃了三天就钓到鱼了。他一看到我,那副天上掉下活宝贝来的样子,唉,你是没看见。”许杰说:“可以想象。”林芝笑道:“然后他就让我供你出来,这人聪明脸孔笨肚肠,傻透了。也不是,他不傻,是你更坏。哎,还有什么要我帮你做的吗?”
  
  许杰微笑道:“不用了,你收费可不便宜。钱回头我转个弯打到你卡上。”林芝说:“太好了,啵一个!”许杰笑道:“不必了,受之有愧。”林芝说:“哪里,受之理所当然。对了,下午你录音了没有?”许杰说:“用手机录的,效果不是太好,但基本能听清。”林芝在那头轻车熟路地说:“效果太好就是后期加工过的了,人家反而不相信。哈,我在那儿引人注意,你就在旁边偷偷录个全程,将来还推在我身上说是我录的。你这么精,哪天失业了就来找我,我们做个雌雄大盗。”许杰说:“谢谢,我有老婆的。”林芝说:“你跟那个美如天仙的前女友再没可能了?”许杰顿了顿说:“这么多年一点联系也没有,我也不是吃回头草的人。”林芝说:“不晓得要为你可惜还是为你庆幸。”
  
  慧芬在隔壁喊:“许杰——”
  
  林芝忙说:“老婆大人催了,快去伺候吧。回头记得找个网吧,把录音传到网上,洗洗你自己,顺便把我形容成一个知错就改苦海回头的风尘奇女子。呸呸,什么风尘,我卖智慧不卖色相的嘛,嘻嘻。”许杰刚要说话,那边已经挂了,耳中只余挂机后的“嘟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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