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先生小传

泌水

      清朝末年。
    出山店这条小街上有家中药铺，名“恒远堂”，东家李乡绅才请来一位坐堂先生，先生叫龚朝祥。

    龚先生六十多岁，剪去辫子的脑后蓄有偎脖颈的短发。刀条脸，焦黄面皮，长眉婆娑，颏下一绺花白的山羊胡子。容型整肃，不苟言笑。时常捧医书二尺远眯眼观看，给病人望神察色时，一双蛇眼灼灼有光。

    十月间的一天清晨，龚先生端坐诊桌后晨读，门外进来一个鹑衣百结的中年男子，弓身曲腿，满脸堆笑，朗声说，给龚先生请安！龚先生正凝神看书，闻声微愕，定睛细看，道，你不是摽草沟老付家么？来这么早有啥事啊？
    先生真是神医啊，救俺娘一命！
    你娘现在如何？

    昨个晚上，喝了您给开的中药，五更天，娘肚里像拉车一样呼噜噜响，疙疙瘩瘩的粪便屙了半罐子。天明时发烧退了，也不说胡话了，就是浑身困乏，不想言语。我起早来问问您，还吃药不？
    龚先生微微一笑说，你娘这伤寒病，证属热结阳明。仲景有云，得快利，止后服。回去给你娘吃几天米粥软饭，切忌荤腥油腻，谨防劳复食复，不吃药就好了。
    中年男子唯唯诺诺，弯腰后退几步，车身出门去了。
    药橱后闪身走出李乡绅，满脸不快，怏怏说道，就这样打发他走啦？你可知昨天给他抓那一付药值几个钱么？折合成粮食才值半升麦子，还是赊账，猴年马月不知能把帐还上不哩！未及说完，急出门去追那男子。
    中年男子跟李乡绅回转。乡绅对龚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你刚才说再给她娘开几付药好除根，我这才把他喊回来了。
    龚先生勾下头，长眉毛闪闪乱颤，并无言语，提笔写下三付中药。李乡绅一手反背，另一手拈处方端详，嘿嘿笑道，怪不得龚先生飘萍不定，这样的迂腐偏执……
    自此以后，李乡绅依旧客气恭敬不减，可供先生的饭食中荤腥却大减了。

    腊月初八早饭时，乡绅不见龚先生来客房就餐，狐疑中去敲先生房门，无人应声，推门一看，阒无一人。屋内陈设依旧，床上被子叠的板板整整。踱步审视间，乡绅发现桌上有一张用处方写就的文字，蝇头小楷，竖行排列。

    贵东家台鉴：龚某来恒远堂坐诊已两月矣，承蒙督导，幸甚！天不佑民，时逢颠沛，百姓贫病交加，来诊囊中空乏。窃以为药证合拍，费金不伙，众口相传，就医者靡不摩肩接踵而至，持之以恒，其行必远。孰知东家与鄙人意见抵牾，恨不家业立兴，急欲竭泽而渔。龚某左右制肘，处境日感窘窒。惟思两月工钱折抵伙食之费，于情于理互不亏欠。某不敢效韩信夜走，亦不齿孟尝晓行。蓬路已迫，不及面辞，知我罪我，一任缙绅。   
                                    龚朝祥顿首再拜。

    初升的太阳从窗棂悄悄探看进来，李乡绅茕茕孑立，不由得打个寒颤，啊嘁一声喷嚏。

泌水

轻言 发表于 2019-12-16 09:47
龚医生与仁医生象是一脉相传，好郎中。

龚先生一身傲骨，仁医生满腹屈抑，以此为别医技都是一样的高超。

轻言

龚医生与仁医生象是一脉相传，好郎中。